第377章 苍天有眼
曾泰摇了摇头，道：“就算鸿通柜坊的信用好，葛天霸把自己赚取的银钱存入柜坊也就是了，又何必要求各地的盐商都必须将现银存入柜坊，转成凭信后再持凭信前赴卧虎庄提盐，这岂不是多此一举？收取现银岂不更加方便？”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不错，与我所想一致。第二种可能，就是鸿通柜坊实际上掌握着卧虎庄所有私盐买卖的账目以及全部卖盐所得。”
曾泰吃了一惊：“哦？”
狄仁杰道：“你想一想，葛天霸让所有盐商将购盐款全部存入鸿通柜坊，再靠柜坊开具的凭信来提盐，这说明了什么？”
曾泰恍然大悟：“这说明，葛天霸每卖出一斗盐，鸿通柜坊都能够知道，而且，所有的购盐款全部存放在柜坊之中，葛天霸根本拿不到现钱。”
狄仁杰道：“是呀，这难道不奇怪吗？如果葛天霸是私盐的总源头，他怎么会让一个柜坊来控制自己的卖盐收入呢？”
曾泰边想边说道：“您的意思是说，鸿通柜坊才是盱眙盐案真正的幕后操纵者，而卧虎庄和葛天霸只不过是它的属下？”
狄仁杰道：“难道没有这种可能？”
曾泰摇了摇头：“这个案子越来越复杂了，竟有牵涉到了鸿通柜坊！”
狄仁杰道：“看起来我们此次的卧虎庄之行，不光是要查清葛天霸手中私盐的来路，还要摸清鸿通柜坊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曾泰缓缓点了点头。
狄仁杰又道：“何五奇明日便要动身前往卧虎庄，我们也要抓紧这段空闲时间，勘破盱眙城中的几宗离奇命案。这样，我们才能安心离开。”
曾泰道：“恩师说得极是。”
狄仁杰长吁一口气，道：“想不到，自通衢客栈案发之后，此案竟愈演愈烈，而今涉案之人非死即逃，凶手的身份更是扑朔迷离……”
曾泰道：“恩师，今天这两桩案子不是已经很清楚额吗？凶手就是孙喜望。”
狄仁杰道：“只能说孙喜望的嫌疑最大，然，今日勘察现场之时，我也发现了几个小小的一点。”
曾泰道：“哦，什么疑点？”
狄仁杰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可说呀，哦，对了，曾泰，一会儿你让狄春给我找来一把剪刀，大小要和阎氏死亡现场的凶器相仿。还有，再拿一盏风灯来。”
曾泰点了点头：“是。”
狄仁杰道：“此事我要再好好想一想。”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急促的叫喊声：“老爷！”
狄仁杰和曾泰停住脚步，回过头，只见狄春满头大汗的飞奔而来。
狄仁杰忙问道：“狄春，出什么事了？”
狄春气喘吁吁的道：“老爷，快、快、快，李将军，在、在客栈中！”
狄仁杰大惊：“你说什么？”
狄春顾不得喘匀气，抢着说道：“小的和鲁大人在通衢客栈门前见到李将军了！”
狄仁杰脱口喊道：“元芳！”
狄春道：“正是，您快去看看吧！”
狄仁杰猛地一挥手：“走！”
彭春双目紧闭躺在榻上，一位中年郎中坐在榻边为他诊脉，李元芳、小清、庞四围在一旁注视着郎中的神情。
良久，郎中轻轻叹了口气，将彭春的手放在榻上。
小清关切的问道：“怎么样，先生，还有救吧？”
郎中道：“不瞒各位，你们的朋友刀伤淤溃，侵入肌理，又遭火毒攻心……小人无能，恐怕是难于救治。”
小清失望的道：“真的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郎中摇了摇头，道：“这样吧，小人开上几副药，煎熬后替他服下，看看结果。而今，也只能略尽人事了。”
小清道：“那就烦劳先生了。”
鲁吉英和张环在院中焦急的等待着。
鲁吉英道：“先生怎么还不来呀！”
张环翘首望着院外的接道：“别急，想是快了。”
话音未落，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狄仁杰、曾泰、宁氏、狄春飞奔而入。
鲁吉英快步迎上。
狄仁杰急急问道：“元芳在哪里？”
鲁吉英冲前面的客房指了指，而后俯在狄仁杰耳畔低语了几句，狄仁杰吃惊的道：“失忆！”
鲁吉英点了点头。
几人一起向李元芳的房间走去。
房间内，郎中将药方写好，交在了李元芳的手上。
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小清走到门前，将门打开，只见一位慈祥的老者站在门前，正是狄仁杰。
小清道：“老先生，您找谁？”
狄仁杰刚要说话，一条人影从小清身后猛地抢上前来，不是别人，正是李元芳。
狄仁杰的嘴唇颤抖了。
李元芳望着面前的狄仁杰，那一次次在脑海中出现的老人与眼前之人慢慢的重合在了一起……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
狄仁杰的眼中满含热泪，颌下的长髯微微抖动着，他强自抑制着内心的激动，脸上现出了一丝微笑。
一旁的小清莫名其妙的望着二人。
李元芳直直的看着狄仁杰，轻声道：“是你，真的是你……”
狄仁杰颤声道：“你记得我？”
李元芳缓缓的道：“醒来之后，我只记得两件事情，第一是熊熊燃烧的烈火；第二，就是你……”
一旁的小清吃惊的道：“啊，他就是经常出现在你脑海里的那位老人家？”
李元芳缓缓点了点头。
狄仁杰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他赶忙伸袖擦去脸庞的泪滴，道：“我们，我们可以进来吗？”
李元芳赶紧点了点头，道：“当然，请进吧！”
狄仁杰、曾泰、鲁吉英、宁氏、狄春等人走进房中。
众人望着既熟悉又陌生的李元芳，真是百感交集，宁氏忍不住哭出了声。
鲁吉英轻声安慰着。
李元芳望着狄仁杰，道：“你知道我从前的一切，是吗？”
狄仁杰点了点头：“是的，你的名字叫李元芳，是……”
他看了看李元芳身旁的小清和庞四，改口道：“是，我们的朋友。”
李元芳点了点头。
狄仁杰长出一口气，微笑道：“我叫怀英，身旁这几位，从前都曾是你的好友。他叫曾泰……”
曾泰抢上一步，拉着李元芳的手，激动道：“元芳，你……”
他的喉头哽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狄仁杰指着身后众人一一介绍道：“他是鲁吉英，这是狄春，这位是宁氏，你曾经救过她的性命。”
李元芳与大家一一见礼，而后长叹一声：“你说的这些，我一点儿都记不起了，现在我叫水生。”
众人都愣住了。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微笑道：“不要着急，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的，水生。”
李元芳苦笑道：“但愿吧！”
狄仁杰看了看小清和庞四道：“怎么，不把你的朋友介绍给我们认识？”
李元芳这才反应过来，赶忙道：“哦，这是我的好朋友小清，庞四。”
众人见礼。
狄仁杰的目光望向了床榻上：“怎么，这里还有一位病人？”
李元芳叹了口气，道：“是一位朋友，受了重伤，我们是专门进城求医的，可没想到，郎中他已经没救了。”
狄仁杰双眉一扬：“哦？能不能让我看看？”
李元芳愣住了：“怎么，您会治病？”
曾泰道：“水生兄弟，怀先生是位大国手，有什么疑难杂症，不妨请他诊治一番，管保手到病除。”
小清喜道：“真的？”
狄仁杰微笑着点了点头。
小清忙让道：“快，您快请到这儿来。”
狄仁杰走过来，向榻上望了一眼，登时吃了一惊。
他转身冲鲁吉英、宁氏招了招手，二人快步走了过来，狄仁杰指了指榻上的彭春。
二人一见之下，也吃了一惊，低声道：“彭春！”
狄仁杰用眼色制止了他们，而后坐在榻旁，拿起彭春的手腕把了把，又看了看彭春的脸色和眼睛，道：“刀伤火毒，病入膏肓。”
小清怯怯的试探道：“老先生，能治吗？”
狄仁杰笑道：“没有问题。”
小清大喜：“真的！”
狄仁杰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道：“不过有一样，我的银针和药箱都在何园之内，在这里恐怕是无能为力。水生、小清，这样好不好？你们随我同到何园下榻，我保证将此人的重伤治愈。”
李元芳和小清对望一眼，道：“只是叨扰先生，于心不安呀。”
狄仁杰微笑道：“不妨事，老友相聚，正要好好聊一聊。我相信，你也很想知道自己的从前吧？”
李元芳深深点了点头。
狄仁杰道：“那就这样定下了，狄春，协助水生将病人及随身行囊搬进何园。”
狄春道：“是。”
鲁吉英和宁氏也齐声道：“先生，我们也留下。”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那怀某便先行回去准备，水生，你我何园中见！”
最后一句，意味深长。
李元芳点了点头。
狄仁杰和曾泰转转身离开了房间。
来到客栈门前，狄仁杰突然停住脚步，以手加额，漫声道：“真是苍天有眼呀！”
说着，他缓缓跪倒，想着苍穹深深一拜。
一旁的曾泰等人一见此情，早已潸然泪下，伸手搀起狄仁杰。
狄仁杰叹道：“这是我狄仁杰平生第一次真心的仰拜上苍！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呀！”
说着，热泪夺眶而出。
曾泰也叹道：“恩师，当初得闻元芳噩耗，您连续三天未曾进食，伤痛自责，痛何如哉！学生非常理解您的心情。说句实在话，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可今天……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狄仁杰笑着擦去脸上的泪水，道：“是啊，是啊！”
身旁的张环笑道：“对先生来说，李将军没有死，这比破获什么大案都高兴！”
狄仁杰笑了。
张环伸手掀开轿帘，道：“先生，上轿吧！”
狄仁杰摆了摆手，道：“不，走走，走走。难得呀！”
边走边与曾泰缓缓向前走去。
曾泰忧虑道：“恩师，而今元芳丧失了记忆，这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