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刎颈之交
武攸德扫了赵永荣和小翠一眼，这才相信，脸上露出了微笑：“狄公思虑果然周详，是我等太心急，冤枉了国老。”
狄仁杰摆摆手，笑道：“而今你我已坐在同一条船上，对诸位，狄某绝不会再有所隐瞒，这一点，请郡王放心。”
武攸德满意的点了点头：“不知能否引我等去看看熔银炉啊？”
狄仁杰道：“当然。请随我来。”
一行人向不远处的小土屋走去。
熔银炉中的银水‘咕嘟嘟’泛起气泡，李永不停的拉拽着风箱，另外两名银匠向炉中添柴。
狄仁杰引着武攸德、赵永荣和小翠走进屋中。
李永赶忙站起身来：“过来，您回来了。”
狄仁杰点点头：“李永啊，你们辛苦了。”
李永笑道：“不辛苦，都是应该的。”
狄仁杰冲炉中一指，对武攸德道：“郡王，看到那些银水了吗？只待所有金银全部融化成水后，银匠们便要重新范铸。”
武攸德大喜，点头道：“好，好极了！请国老放心，只待金银到手，我立刻具奏圣上，为你洗清冤屈。”
狄仁杰一拱手：“多谢郡王。”
武攸德笑道：“沙尔汗极尽巧思，将劫夺来的金银铸成了马车，不知这次狄公要铸成什么？”
狄仁杰微笑道：“这就要看郡王的了。”
武攸德不解的望着他：“看我的？”
狄仁杰点点头：“正是。此次范铸的器形要由郡王亲自定夺。”
武攸德行为大增，笑道：“哦，有意思。”
狄仁杰道：“这里炎热狭小，我们到前面的屋中叙话。”
武攸德点了点头，四人转身走出门去。
李永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对身旁的两名银匠低声道：“准备！”
两名银匠点了点头。
方形房屋外，数十名马匪三人一群，两人一伙的站在屋门前闲聊着。
不远处，狄仁杰四人快步走来，转眼便来到了房门前。
小翠快步走到马匪们跟前，低声吩咐着。
狄仁杰对武攸德和赵永东一展手：“二位请进。”
毫无戒心的武攸德和赵永荣迈步走进屋内，狄仁杰猛地一伸手，‘砰’的一声，房门关闭。
武攸德和赵永荣大惊，不等二人反应过来，门外，狄仁杰飞快的打开门旁墙壁上的暗门，拉动内藏的扳掣，‘哗啦’一声巨响，一道铁门从天而降，立时将屋门封死。
武攸德厉声喊叫道：“狄仁杰，你要做什么！”
狄仁杰一声大喝：“动手！”
小翠等一干马匪被眼前的情形惊得目瞪口呆，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
小翠拔出腰刀，一声大喝，向狄仁杰奔去。
说时迟那时快，房屋后面红影闪动，一条娇小的身影闪电般弹射而来，手中双刀直取小翠后心，来人正是如燕。
小翠猛吃一惊，顾不上狄仁杰，转身回刀，‘铛’的一声，勉强架开了这一刀，她的身体被震得连连后退。
如燕双脚落地，大声叫道：“叔父！”
狄仁杰高声赞道：“如燕，来得好，来得正是时候！”
那壁厢，小翠稳住身形，厉声喊道：“弟兄们，大家齐上！”
众马匪一声呐喊，杀上前来。
如燕抬头对房上喊道：“放响箭！”
房顶上，钟氏跳起身来，发动手中的响箭，耳轮中只听得‘吱’的一声锐响，响箭升空。
转瞬之间，四面山谷中号炮连天，鼓角动地，王孝杰、凤凰率右威卫前营和内卫杀将过来。
不到一刻功夫，便将众马匪分割包围。
小翠脸色大变，高声喊道：“弟兄们，快上马，撤退！”
如燕大喝一声：“想跑，晚了！”
她纵身上前，双刀一摆，朝小翠搂头剁来，小翠惊慌之下，连躲带闪，一个不留神，如燕的双刀在她后背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登时渗了出来。
小翠跌跌撞撞的退了几步，如燕随后紧跟，举刀便要结果她性命，猛地，只见小翠身形猛翻，双手一抖，寒光点点直飞而来，如燕心知是暗器，纵身跃起……
只听房上的钟氏一声尖叫：“先生！”
如燕赶忙回头，此时她才发现，小翠的暗器并不是冲自己而来，而是冲着狄仁杰去的。
如燕失声惊叫，飞身扑上，已经晚了……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房顶上人影闪动，钟氏纵身跃下，死死地抱住了狄仁杰。
几乎同时，四五枚银针钉在了她的后背上。
狄仁杰一把抱住她，大声喊道：“五娘，五娘……”
钟氏痛苦的嗫嚅道：“你、你不要紧吧？”
狄仁杰摇了摇头，刚想说话，钟氏的身体慢慢软倒下去。
狄仁杰一声惊叫：“五娘！”
他搂住钟氏的身体，将她缓缓放在地上。
此时，如燕奔到近前，急急问道：“叔父，怎么样？”
狄仁杰没有回答，轻轻翻过钟氏的身体，从后背上拔下一枚银针，在鼻端闻了闻，登时脸色大变，脱口惊呼：“是毒针！”
如燕惊叫道：“什么！叔父，怎么办？”
狄仁杰略一思忖：“要立刻封闭她周身经络，令毒素停止运行，尽快将毒吸出，否则就来不及了！”
说着，他将钟氏的身体轻轻放入如燕怀中：“扶好她。”
如燕忙将钟氏迎面抱在怀里，让她的背冲向狄仁杰。
狄仁杰迅速从怀里取出银针，对如燕道：“如燕呀，我必须要揭开五娘后背的衣服，才能看到伤口，也才能够下针祛毒。男女有别，如此做法实为不妥，然救人要紧，你做个见证。”
如燕急道：“哎呀，叔父，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管这些，快动手吧……”
狄仁杰点点头，轻轻撩起钟氏的衣服，露出后背，将五根银针下在伤口周围，而后，五指轻灵将毒针一一取下。
霎时间，伤口周围一片紫黑。
如燕脱口惊呼：“叔父，好厉害的毒啊！这可怎么个吸法……”
狄仁杰也不搭言，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竹筒，轻轻打开，从里面爬出一条花红色的小蛇，落在钟氏的后背上。
如燕睁大了眼睛：“这、这是什么？”
狄仁杰看着小蛇伏在钟氏背上，略舒了口气：“这条小蛇名叫花儿红，是我在五柳镇给人治病时留下的。此蛇毒性为胃毒，可以食用世间各种毒物，身为罕见。回家之后，我怕忘记喂食，将其饿死，便随身揣在怀中。真是万幸，今日若是没有它在，五娘的性命就难保了。”
说话之间，眼见花儿红的肚子渐渐涨大，钟氏后背上的紫黑色也慢慢褪去了。
如燕吃惊的道：“叔父，你看，紫黑色褪下去了。”
狄仁杰长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沟里的战斗已接近尾声，王孝杰、凤凰率右威卫前营和内卫将马匪歼灭大半，其余人缴械投降。
方形房屋前，狄仁杰替钟氏敷好解毒药物，将衣服穿好，从如燕手中接过她，搭了搭脉，而后长出一口气：“脉搏平实，性命已无碍。到得镇甸之上，买些解毒药物敷上，不几日便可痊愈。”
如燕咬牙切齿的道：“金玉翠，我要将这个坏女人千刀万剐！”
她从地上拾起双刀，转头望去，哪里还有金玉翠的影子。
狄仁杰道：“她逃走了。”
如燕起身：“我去追！”
狄仁杰摆了摆手：“如燕呀，穷寇勿追。你还是好好照顾五娘吧。”
说话间，钟氏的身体轻轻动了动，缓缓睁开双眼。
狄仁杰喜道：“五娘，你醒了。”
钟氏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先生，你、你没事吧。”
如燕蹲在一旁，笑道：“若是没有你这么舍命一扑啊，先生可就有事了。你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钟氏看了看狄仁杰，露出了甜甜的笑容：“没想到我、我也能为先生尽一份微薄之力……”
狄仁杰的眼圈湿润了：“五娘，从洛阳狄府你扮作艺人救我逃生，到今日舍身替我抵挡暗器，你是在用生命保护我。狄仁杰欠你良多……”
钟氏摇摇头：“别、别这么说，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如燕轻轻拍了拍她，微笑道：“好了，你身上的剧毒刚解，少说两句吧。闭上眼休息休息。”
狄仁杰连忙道：“对，对，不要说话了，保存体力，好好休息。”
钟氏点点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狄仁杰与如燕对视一眼，二人深深吐了一口浊气。
“大帅！”
不远处传来王孝杰激动的叫声。
狄仁杰抬头看去，王孝杰、凤凰率几名军士抬着一副担架飞奔而来。
狄仁杰赶忙将钟氏交与如燕，起身迎上前去，王孝杰奔到近前，一把抓住他的手，激动的道：“大帅，您、您还安好吧！”
狄仁杰点头道：“好，好，我一切都好！”
一旁的凤凰也喊道：“国老。”
狄仁杰喜道：“大阁领，狄某逃难途中多承照应，感激不尽呀！今日你又悖逆圣意，与孝杰共同救助我这天字第一号钦犯，狄某真是无言可表心中感佩之意，我、我……”
凤凰笑道：“您就别说客气话了。不瞒您说，凤凰还从没有怀疑过圣上的判断，只有这一次，从一开始，我就觉得陛下错了。”
狄仁杰感慨的道：“我狄仁杰能蒙诸位朋友信任于斯，虽死无憾！”
说着，他长揖到地。
王孝杰和凤凰赶忙扶住了他。
王孝杰激动的道：“大帅，您这是做什么！当年我王孝杰被诬指为反贼，是大帅命元芳将我救出契丹，返回崇州。今日大帅遭人陷害，孝杰敢不用命！”
凤凰赞道：“孝杰大将军真是了得，在大将军府当堂抗旨，怒斥南平郡王，险些将武攸德就地斩首！”
狄仁杰拉着王孝杰的手，动情的道：“孝杰……”
王孝杰咧嘴笑道：“大帅，你这个谢字再也莫要说出口了。这件事还多亏了凤凰，为了给你洗清冤屈，她派人跟踪武攸德，这才找到了如燕她们。”
狄仁杰的眼圈湿润了：“大阁领，孝杰，自今日起，我们已是刎颈之交！”
二人重重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