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阴谋的受害人
谁也没听懂那杂碎究竟想说什么,但即便我们听懂,也来不及。
司机突然惊叫:“啊……糟了!”
这是句毫无意义的废话。
大客车剧烈颠簸,而后发出刺耳的怪叫声歪歪扭扭再也刹不住,随着失重般坠落后重重弹起,然后又在颠簸中向下不停地冲,接着就是滚。
我只看到突然的一片断崖,就被颠离车座。我碰到了车顶,又弹回来。车内一片尖叫。我勉强抓住车座,试图保持平衡。但立刻发现这是徒劳的。我已头下脚上,又横过来,又滑过去,再砰的撞到什么,弹起来,横着,滑着、跌落着,坠着……随之,就是一声最后的,巨大的,声响。
然后就是,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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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流了一地,幸运的是油箱没有爆炸。我们陆续醒来,挣扎着,从玻璃破碎的车窗中逐一爬出,又把人质们逐个拖出来。
逃犯死了三个,两个奄奄一息;人质死了两个,其中就有那个废物人质。一个奄奄一息。我试着活动一下,除了有点疼痛和头晕,没有任何不妥。
我看看四周。
是片荒野。在北边的远处,有树林。依然有细雨,远处的树林看上去黑压压宛若恶魔张开的大口正等待我们的进入。
荒野上零星生长着一些没膝杂草,在杂草与杂草间,雨后湿润的泥土,并不能掩盖荒野本身的乱石和硕土。
除了偶然能看到的深绿,整个荒野就是一片枯黄和褐黄。
这不是长庄稼的地方。
南边远方,能看到我们来的山峦,在西边不远处就是这座从南延伸而来的山峦,可以清晰看到,大客车从上面道路上滚落下来的痕迹。
那条山路究竟要延伸向什么地方,并不知道。
但相对陡峭的山坡和随着翻滚的大客车带下的碎石,证明着山坡不但难爬,在这已被雨水打湿了的时候,还要防范滑坡的发生。
毫无疑问,我们唯一能走的,就是越过这片荒野,进入树林,然后再找道路。
人质们在骚乱,虽然依然被紧紧捆绑,口中也塞了东西,呜呜咽咽的叫声和挣扎仍让人心烦。牛三望向我,神色已有浓重不快。我看看这些人质,叹了口气。
用来威胁薛头儿,使我们顺利逃出的那个废物,已经死了,假定那个人质就是最有用人质,其他人目前来说都已是纯粹的废物。
活着的死犯神色张皇,假如不是暂时不知道下一步该咋办,定会四散乱逃又或争相抢夺那些现钞。
奄奄一息的两个死犯中的一个也醒了,他发出痛苦的惨叫。
无边的寂静荒野中,立刻就因他的惨叫变得气氛紧张。死犯们有几个甚至已有立刻跑路意图。
秃老二看看我,我无声的颔首。
秃老二扫了众人一眼,无声地向那个发出了惨叫的死犯走去。
或许是谁的枪在大客车颠覆过程中走了火,他中了一枪,在腹部。不过即使没有这一枪,他也活不了多久。
他的腰间已被一片碎玻璃深深扎入,又一片玻璃就割在他脖子上,他一只眼里也扎入玻璃,满身满脸的血。
除了这些能看到的玻璃,是不是还有看不到的玻璃碎片,就很难说。
不过他的右腿,显然已经断了。
我这才想起,这人应该就是开车的司机。
这么多玻璃碎片居然没死,也真难得。更难得的是,他怎么能够奇葩到中枪部位在腹部呢?
不过他此时的惨叫,只是下意识的呻音了。
秃老二蹲到他面前,呢喃:“我知道你很疼。不过没关系……”说着,捂住他的嘴,捏住他的鼻子,跪压在他胸口上。
死犯们麻木地看着我,仿佛有话想说,又纷纷转过头去看着秃老二。
惨叫声被秃老二变成呜呜咽咽声,那奄奄一息的司机居然因无法呼吸变得突然有了力气,居然能伸出手来抓向秃老二手臂,甚至,居然还能在挣扎中目光茫然的冲着我所在的方向,向无动于衷的我,看。
那种神色,真的是很复杂啊……
可惜,我文化程度低,没法形容。而且,咱们也不是在拍摄谍战片,你和我更不是一伙的,你再看着我,我依然还是,无动于衷。
司机挣扎的更厉害了。呜呜耶耶的也仿佛更想叫嚷些什么。“别这样,兄弟。”秃老二摇头,温和的说着,轻轻拨开他的手,拔出扎在他腰中的玻璃碎片,然后用那玻璃片在他脖子上一抹。
死犯们都别过头去。除了我和牛三。
我已经站得够远,鲜血仍喷溅了我一身。
真想不到到了这时候,还有这么多血从他脖子上喷出来。
我皱皱眉头,乜了牛三一眼。
秃老二把手中玻璃片向牛三抛去,再冲那个也奄奄一息但至今还未醒转的人质摆了摆头。
牛三接过玻璃片,迟疑。
但我的表情是那样冷漠。秃老二的表情那样像个准备耍耗子的猫。牛三只能避开我俩视线,然后,稍稍迟疑一下,牛三转身走两步,蹲下去也一抹。
秃老二则走到另一个至今未醒,只是弹动着随时会死的死犯那里,这次更干脆,只一脚,就踩断了那奄奄一息死犯的脖子。
雨更大了。
雨水很快把我们身上的血迹清理干净。人质们眼珠子都瞪得溜园,麻木地随着我们走来走去摆动视线。
现在再没有一个异常的声音惹人烦躁。
雨中的一切都显得很是寂静。
我们无声地从翻倒的大客车中取出枪支、钱箱,以及有用的东西。
当一切重新静止,已经过去可能有二十分钟。
天色更加昏暗,仿佛随时都会进入黑夜。
我扫了眼车胎,发觉在几只车胎上,都有浅浅露出的三角钉。
很明显追捕者在道路中选择了一些特殊地段,然后撒下大量三角钉,只要有一只轮胎爆了,没有防范的全力冲刺于下山的山道上,就会变成无法刹住势头的胡冲乱撞。
即使在细雨中滑腻的山道上能停下,车里的人,也会因为没了大客车而变得全无防范空间,被迫暴露在外。
如果从山道上坠到山下——比如现在,那就更容易解释。
一起行车事故的发生,总比被枪弹的阻止好听。
至于死亡,那是任何的营救行动,都已无法避免。
因此,这是否意味着,人质已经没用?
或者说,即使有那么一两个重要的人质,也无法禁止新的、暗地里的命令的传达?
牛三和秃老二都阴沉着脸,乜斜着被三角钉扎破的车胎。
远处的死犯也注意到三角钉,大家的脸色,都阴沉下来。
过了片刻,我们不约而同打出手势,其他死犯立刻解开捆住那剩余的七个人质腿脚的绳索。
23个死犯,死了5个,剩余18个;人质剩7个。我们推搡着人质,25人无声地迈进寂静的荒野中。
没有任何言语和命令,每个人都知道,现在唯一能去的,就是那个远处黑压压的树林。
走着走着,其中一个人质突然呜呜叫着,怎也不肯走,然后其他人质纷纷把充满惊惧之色的目光,望向西边山峦。
瘦子拔出其中一个挣扎的最厉害的人质的口中堵布。
“界碑!”那是个带着哭音的喊叫:“界碑在那里!”
我紧走两步,一掌砍在他颈部,他昏迷。
然后就是一片死寂。
作为人质,他们比我们更清楚这里是哪里。
作为我们,现在也能猜出,这的确就是一条不归路,当我们的大客车没头没脑开啊开,在尾随车辆追赶下,在有意引导下,已经只能开往边界。然后,推土机横亘在关隘上,那不是阻拦,那是有意误导我们,有意让我们亡命的冲。
而只要冲了过去,关隘那边下行山路不远,就是边界的断崖,断崖这边,就是千里无人烟的,全球地理图上的不明地带。
何况,还有三角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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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据确凿吗?”“那没有问题。”)
我又想起了事件的起因,为什么是……那没有问题?那没有问题的背后,究竟又潜在着……什么样的问题?
陶涛!
无端的痛苦折磨着我的神经。我禁不住连连寒颤。是的,陶涛!——只要我能逃出去,我一定,会!
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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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则已经变了,”我笑。
死寂的荒原上,我指着远处那片树林。
“我想我对那片树林有点印象,它有铁丝网,穿过去,就是片田野,再穿过去,或者只需看到了田野,我们首先就能见到一座电视台的信号发射塔。那么,视线所及,那就是我们的边界。”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不为人知的追捕,只会发生在我们越过边界之前。只要我们能活着越过边界,规则,就会重新回到我们这里。”
死犯们立刻在人质身上搜,然后,搜到手机的死犯跑回颠覆的大客车那里,拍照,拍照,拍照,再回到我们所站立之处,对着远处山峦那个能依稀看到的断崖所在,拍照。
法律之剑高悬,我们虽然是死犯,但我们更懂得,如何利用法律。
这世界有一心成名的媒体爆料记者,有一心成名的律师,最重要是,有议员们的死敌,另一派系的议员。
然后,许许多多的小问题,就会成为……一起精心策划的阴谋,而我们,运气好的话,我们仅仅只是,阴谋的受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