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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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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为什么一定要清醒?为什么要?为什么不能昏迷下去,一直地昏迷下去?为什么不能什么也不知道地昏迷下去一直昏迷到死亡那刻的最终来临?既然有了昏迷这种保护机制,为什么不能让这个机制把对于人的保护一直应用到最终的死亡?

我的身躯无比痛苦地,唤醒了我的意识。

在僵化了不知道一两秒种还是很长时间后,我从沉重如山的压迫中挣扎一下,立刻就,轻松了。

有什么东西——僵硬的东西,从我身上滚下来。

我又迷茫了不知几秒种,还是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才能够再度困难地动弹一下。

先是发觉眼前视线一片模糊,后来隐隐意识到,那一片模糊,不是我眼睛的问题,而是镜片的问题。下意识间,我摘掉面罩。很困难。我好像用了几个世界那样漫长,我才把面罩都摘下来。但在面罩被摘除的刹那,眼前就是一片大亮。

呵。我笑,又昏迷。

接着,短暂的昏迷或者是又昏迷很久后,我在仿佛动也动弹不了的僵硬中费力地用了几次劲,也没能从地上爬起,我只好滚动一下。在我滚动着侧过身的时候,我发现了也是侧身而躺的,就在我对面的人。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的惊吓。

然后,我立刻想起了,怪异装束应该就是,躺着的楚灵。

我的所有神智,瞬间恢复。

我想起了我们亡命地奔跑、不停地奔跑,然后是无数剪刀飞跃到围墙之外,接着就是冲天而起的大火和车间、建筑物的倒塌,再后来,就是我背着楚灵近乎于挪动的艰难的逃生生涯。

我的目光陡然呆滞。

现在,楚灵是背对着我而躺。

很明显,刚才是她在我背上压着,但我一翻身,把她从我身上颠了下来,于是,她就侧着身,背对着我了。

现在已经看不到她的白大褂。分体工装也千疮百孔地充斥着焚烧后的痕迹,在这个时候,早就几乎只有一丝丝、一缕缕的服装残片,连在她身上,可以想像,只要稍微一动,就会完全脱落。

但是在这些被烧毁的千疮百孔间,是一种磨沙般的润泽黑色。

从上到下,都是。

很快我就意识到,那种磨砂般的黑,应该就是穿在最里面的连体衣,它原本是淡蓝色的,但现在,它变成了磨砂般的黑色。

然而,在楚灵的后背。对,就是在后背。却有些其他的什么。那是无法辨别的颜色。是一种,其他的什么颜色,最后所形成的痕迹。

或者,那就是血。或者不是。

但那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一眼就能看到,在那有别于磨砂黑的颜色所形成的无法形容图案的痕迹中心偏上处,是个形成了痕迹的源头,确切地说,那是有个什么东西,还在那里停留着。而后,从被扎破了的衣服缝隙中,那些异常的颜色才开始出现。

不。我不是在罗嗦。而是,直到此时,我才陡然间想起了那个扎进楚灵后背的东西,应该就是一柄剪刀。

什么剪刀?

那是一种很小的,小得一般都是挂在钥匙链上当装饰品的剪刀。

除了当装饰品,这种剪刀最多只能做为儿童剪纸用的玩具——可它现在,却扎进了楚灵的后背。

剪刀的小小的,连指甲大都没有的柄,正如同着两个圆圆的眼,看着楚灵的血从后背滴下,渗出,流淌……最终形成了,一个根本就无法形容的,有别于磨砂黑的图案。

天哪!楚灵!

我惊叫着。可是我的嗓子干哑的,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我想立刻起来。

然而我却像穿了一套沉重的盔甲,被固定地一点也动弹不得。

我费力地转转脖子。

我看向我自己的身体。

很好,我能看到的我的前身,已经全是这种磨沙黑的连体服装。和楚灵一样,我曾经穿过的分体工装,肯定是也在奔跑途中,被剪刀们撕碎了。

我也陡然想起了楚灵所说过的话——只要穿上这套服装,当温度陡然升高的时候,衣服里的什么东西,就会让衣服变成抗高温耐火服装。

我也想起了,后来,我几乎是从一丛从冲天而起的火焰当中艰难挪动出去的旅程。

是这套服装的耐火和抗高温性能挽救了我们。

但现在,它却像钢铁盔甲一样坚硬,让我根本就无法动弹。

我挣扎着,徒劳地挣扎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挣扎着。

但没用。

我干哑的嗓子也叫喊不出一点声音来。

可是……

可是……

楚灵!

我忘了一切,我只是用力,再用力,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又以这样的状态最终坚持了多久,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这才终于能够,稍微的,一点点的活动。

宛如穿了沉重盔甲的我,一点点挪动,滚动,挪动,滚动,然后,我终于接近了楚灵。

而在这时候,我的手臂灵活多了,我于是吃力地、小心翼翼地,把楚灵半翻过来,让她的头向上,而她的上身依然是侧躺。

我又吃力地去下了她的安全帽。

现在看了出来,她那透明防护面罩已经没了,只有骷髅般的气防面罩。

我吃力地把她那骷髅般的气防面罩摘掉,又用我的手指,探向她的鼻子。

她的脸没有烧伤,眼睛闭着,没有任何表情,她的皮肤是冰凉的,也没有一丝呼吸。

楚灵!

我干哑的,没有一点声音地叫着。无声地叫着。我想我一定是流泪了。可我连一点湿润的感觉都没有。我连眼泪,也流不出来!

楚灵!

我近乎歇斯底里无声地叫。

我的手哆嗦着,在她脸上,身上,摸索着,察看着。

她的身躯是冰凉的。可她的皮肤依然柔软。尽管现在这种磨砂黑的衣服几乎和盔甲一样坚硬,我依然能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我甚至能透过盔甲般衣服感触到她柔软右乳下是依然在跳动的心。是的!是心跳!心跳!

通!

通通!

我一震,立刻更贴合地在她盔甲一样衣服自动形成的罩罩上杯子似凸起处用力贴着。

通!

通通!

的确有心跳!她没死!她没有死!

这是一个趴在那里听的姿态,我的眼珠子因此而瞪得溜圆。

然后,我意外的发现了挂在墙上的钟表。

我立刻明白了,我在哪里。

我还在仓库。但仓库里的东西,不知怎么都没了。空荡荡的仓库里,只剩下这只挂在墙上的钟表。

钟表里的指针依然在固执地行走,固执地在一个圆圈的世界里相互追逐,相互奔波。

多像人的一生。

湿润。

我的眼泪,终于流出。

两个小时后,上午九点。我盔甲一样的衣服逐渐失去效应,一点点的向柔软转变,我始终抚摸着的楚灵胸口处,也变成了,我真正抚摸和感受着,楚灵的胸,以及在跳动的心。

又过半小时,盔甲一样的衣服彻底软化,我终于能够活动了。

我吃力地坐起来,再更加吃力地把楚灵从地上扶坐着,扶到我怀里。

我不敢碰她后背的微型剪刀。

也许那是只有不到一厘米的刺入,但既然流了那么多血,可能只要轻轻一拔,就会再度不可抑制的血涌而现。在没有药品和医生的情况下,任其停留在伤口内不做挽救,也许她终将会死,可也总比我拔出小剪刀,让她立刻死,就死亡的时间而言,是不是更好一些?

时间是那样的漫长而短暂。我不知道除了把她抱在怀里外还能做什么,就这样,又半个小时过去了,她的衣服也柔软了,完全柔软了。她与我的贴合,也完全紧密了。

在抱坐中,我曾吃力地回头向仓库外面看。

在这里,能够看到剪刀工厂的大门。

但远处、下方,那个剪刀工厂早就没了大铁门,它的大铁门,是被无数剪刀剪成碎片的。然而,就像有人打扫过,门框那里的铁屑碎渣,竟然都没有了。

再想想这间仓库里曾经有着的货架,呵。我笑。

不知道记忆金属线性体都被掺杂在哪些金属里,掺杂的量有多大,但现在我都能肯定,无论那个被剪碎了但现在却没了的大铁门的铁屑们,无论这些被杀人的管道疏通器的钢条条扫得七零八碎的但现在也都没了的货架们,它们和那些奔跑的剪刀在某些属性上是大致一样的,只要起火了,温度突然升高到一定程度了,它们也会奔跑,也会往安全的温度所在的方向上靠拢……

这真的很荒唐。

我已经想到了一幕场景。

呜呜的炮弹飞了过来,漫天的爆炸此起彼伏,然后,就是大火,失控的人群,但是失控的人群很快就发现,比大火,比炮弹,比此起彼伏的爆炸更可怕的是,所有的金属制品,都在追逐而来,对那些东西来说,失控的人群的跑动所在,就是它们的安全温度。因此,哪里起了火,哪里有金属,哪里就可能变成……

呵。

我笑。

这真恐怖。

只要你能去细想想,你也会觉得,越来越近的恐怖,正在向你逼近,向我们每一个人,每一个活着的生物,越逼越近。

幸好是,我们用一把终极剪刀,把所有的故障产品,都给销毁了。

但是,我看过恐怖片。

所有的恐怖片的结尾都会告诉你,恐怖并没有结束,它正喋喋不休的阴森森笑着,潜伏着,等待续集的开始。

【……最后一个周期其实只有七天。她会完全好起来的。她好了后,才会再开始。

……哦,我也没劲儿了。郭宏,郭宏……我们以后都忘了对方好吗?……我们都忘记好吗?……我们都忘记好吗?】

仿佛是上过世纪的梦境一般的梦中呓语,顽强的,顽固的,不停使唤的,在我的脑海深处跳出来,一次次蹦跳着。

我闭上了眼睛。

再开始。

这仅仅只是,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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