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温馨
程沫鄙夷地望着吕氏：“姥，就算是买个仆人，最多也就花十两银子，你这胃口也太大了吧？实话说，我是想孝敬我姥爷，才想找个由头给你二百两银子，否则，现在大舅他们也愿意帮我做活，我何必出钱雇他们当长工呢？”
她要的是帮两个舅舅解脱出来，恣意地活着，而吕氏要的是她的银子，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是对方要求她，所以，程沫毫不担心吕氏会拒绝。
果然，吕氏沉默片刻就答应了，程沫目送她离开，却不知道，在吕氏眼里，她几乎已经等同于一个死人了。
……
晚饭后，程沫去了东厢房，虽然她知道大舅一家早想分家了，可这种事情，她最好先跟他们商量一下，以示尊重。
进屋的时候，江青山正在地上扎扫帚，身旁还有一捆撸光谷粒的高粱秆子，黄亮亮的，可以做成扫炕的小笤帚，扫地的大扫帚，还有刷锅用的炊帚，一材多用，几乎每个庄稼汉子都会弄。
瞧见程沫，江青山忙把东西收到了一边，“沫沫咋这个时候来了，快到炕上坐着去！”
围在炕头打络子的秀梅姐俩就要穿鞋下炕，邵氏也把手里的绣活放下，准备下地。
“舅母，表妹，你们别动了，我还想上炕跟你们呆着呢，你们这样，倒显得我不把自己当外人了。”程沫笑着拦在地下，回头让汤圆扶着她，靠在炕头，紧紧挨着邵氏，这段日子，邵氏跟她讲了不少孕妇需要注意的事情，程沫真心亲近她这个舅母。
秀竹凑了过来，摸了摸程沫的肚子，笑嘻嘻地道：“表姐本来就不是外人嘛！”
秀梅抿唇一笑，拍了拍旁边已经睡下的弟弟。
程沫刚要说话，目光落在邵氏身前，忽然就顿住了，那是她上次买给江宁的青色绸布，如今已被做成了小小的肚兜，上面用金线绣了一只虎虎生威的小虎娃，就差两只耳朵就完工了。
邵氏察觉到外甥女的视线，温柔地笑笑，拿起肚兜道：“眼看你的月份快了，这些东西都得早早准备着……”
“舅母，你对我真好！”程沫埋在邵氏怀里，眼圈发热，她没有当过母亲，根本没想过这些，邵氏却都替她想到了。
面对程沫突然的亲近撒娇，邵氏微微错愕，随即目光一柔，轻轻把人扶了起来：“傻丫头，我就你这么一个外甥女，不对你好对谁好，快起来吧，小心压到肚子。”每个人都有自已的苦处，旁人只看到了外甥女最近的富贵，却不知道她受过多少煎熬。
好在灯光昏暗，程沫也不怕被人瞧出异样来，慢慢平静了片刻，握着邵氏的手，轻声道：“大舅，舅母，我姥今天找我了，说想分家……”
“真的，你姥真这么说了？”邵氏的声音有些颤抖，这种紧张甚至传到了全身各处，就连被程沫握着的手都不受控制地泄露了她的情绪。天知道，她盼望分家盼了多少年吗？
说实话，作为长房长子，丈夫照顾家里的弟妹是应当的，邵氏没嫁过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婆婆真的太偏心了，二弟一家人啥也不用干，好吃好喝好穿的都紧着他们，她丈夫辛辛苦苦挣的钱，自家人却连顿饱饭都吃不到。
一样是儿子，江青山必须春天种地夏天除草秋天收粮冬天打工，江青林却好吃好穿只需拿着书去考十几年都没考中的举人。一样是儿媳妇，她忙里忙外做饭扫地，高氏就能吃饱睡睡饱吃，没事跟着婆婆去镇子逛。一样是孙女，秀梅和秀竹一年到头穿不上新衣裳，秀兰每季都有两件绸缎裙子，整日小姐似的欺负她的两个女儿。一样是孙子，江楠从小娇生惯养，江宁五岁就开始学着做家务……
一年两年十几年，邵氏已经受够了，特别是秀梅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吕氏却依然没有准备嫁妆的意思，别家的女儿十五岁就不用下地，留在家里安心待嫁就行，她的秀梅却没这种命！
分家，简单的两个字，就像导火索一样，勾出了邵氏积攒了十多年的心酸，眼泪汹涌而出。
“娘，你别哭了……”秀梅递过一方帕子，帮邵氏擦泪，自己也忍不住难过，爹有时候不在家，不知道娘受过的委屈，她却是清楚的，如果能分家，哪怕穷些，只要娘自己能当家，这比什么都强。
江青山看着默默流泪的妻子，心里也非常难受，都是他没用，让媳妇和孩子受苦了，好在他毕竟镇定，询问地望向程沫，“沫沫，你姥咋跟你说的？她干啥跟你说这个？”
程沫本想把话说的委婉一些，可想到江青山对吕氏的愚孝，无视妻子被虐待的窝囊劲，就想刺激他一次，让他看清吕氏的真面目，就道：“我姥说大舅给我帮忙，耽误了赚工钱，让我按照长工的价格给你和小舅发钱。”
江青山黝黑的脸庞瞬间尴尬起来，“你别听你姥的，大舅自己愿意帮你忙，再说了，就那点活计，不累不重的，别听她瞎说。”娘也真是的，哪能跟外甥女要钱呢，真不知她咋想的，上次外甥女给的四十两银子，三十两到了她手里，顶他和三弟多少年的工钱了。
“大舅放心吧，我没听我姥的，”程沫随意笑笑，直视江青山道：“我只跟她说，要是大舅你们给我当长工，我就开工钱，我姥骂我狼心狗肺，我就说，如果姥怕被村人骂，可以先分家再让大舅给我当长工，然后我给她点银子补贴，我姥就答应分家了，她还说，房子和地，都不分你们。”
江青山张了张嘴，只发出一声沙哑的“啊”声，方才因为疑惑而发亮的眼睛，瞬间失去了光彩，呆愣地立在那里，像一根枯瘦的黑木竿。
以前他想分家，娘说他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分家就是把这块肉割了下去，她就没法活了，如今，因为他耽误挣钱了，因为外甥女答应补贴了，她就同意分家了，说来说去，他这个儿子，不过是她挣钱的工具罢了……
“孩子她爹，我同意分家，没房没地不要紧，就算给沫沫当长工也没关系，这个家我再也受不了了，她根本没把咱们当家人看啊！”邵氏忽的抬起头，红着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江青山，里面充满了决绝，要是江青山不答应，她就带着两个女儿跟外甥女过去！
“爹，我也去给表姐当长工！”秀竹跪坐在邵氏旁边，咬着牙，秀梅没有说话，可她看似平静的眼神同样表明了她的态度。
望着就像要逃离樊笼似的媳妇女儿，江青山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这些年他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孝道，唯独对不起邵氏她们娘仨。
深深叹了口气，江青山颓废地坐在矮凳上，垂着脑袋，闷声道：“沫沫，分家后，我们去给你当长工……”
“大舅，你说这话，是成心让我难受呢！”程沫赶紧道，大舅除了对吕氏的态度让她不满意，其他方面都是很好的，真心对待媳妇和孩子，勤劳能干，如果不是吕氏太偏心，一家人绝对过的安宁温馨。
有汤圆在外面守门，程沫也不怕有人偷听，便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大舅，自从我来，你和舅母一直把我当家人看待，我自然同样看待你们。实话告诉你们吧，我在盖房之前，就希望你们还有小舅搬过去跟我住在一起，一是让我有个依仗，二来我也早看不惯我姥的偏心了，所以她来找我，我故意拿长工和分家对付她，目的就是让她同意分家，这些我已经跟姥爷通过气了，现在告诉你们，就是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等你们搬过去了，咱们就是一家人，不用提长工这事了！”
江青山震惊地抬起头来，与邵氏对视一眼，忽的道：“沫沫，你说实话，你姥跟你要了多少钱才同意分家的？”他娘以前死也不愿意分家，这次必然是狮子大开口了，不行，他宁可继续这样过下去，也不能让外甥女掏银子。
银子的事，说出来只会让大舅一家生出负罪感，程沫自然不会告诉他们，只拉着邵氏的手撒娇：“大舅，舅母，你们也别问了，外甥女有钱，不在乎那一点点，只求以后大家平平静静地生活在一起，秀梅表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早点给我找个姐夫，江宁读书识字，将来考个状元郎回来，大舅和舅母你们两个就得受累了，外甥女那么大的家业，必须请你们帮忙照看呢。唉，说来说去，还是外甥女想偷懒不是！”调皮地眨眨眼睛，把邵氏几人都逗笑了。
笑声终于让凝重的气氛欢快起来。
秀竹看看满脸感慨的爹娘，再看看害羞的大姐，突地撅嘴道：“表姐刚刚怎么没有提到我啊？”
程沫一愣，随即抬手戳了戳秀竹的鼻子，“好啊，都是表姐不好，那你说说，你是想要快点嫁人呢，还是也要读书考个女状元回来？”
秀竹并不躲闪，也没有脸红，认真地看着程沫：“表姐，我不嫁人，我要帮你管家！”
“行了，越说越没个正经，连字都不认识几个，还管家呢，你啊，以后就帮你表姐哄孩子吧！”邵氏拨了拨二闺女耳旁的碎发，嘀咕道。
程沫却没有笑，仔细想了想，答应道：“好，将来秀竹帮我管家，你可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