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秀梅的亲事
大风一连吹了几日，老天爷终于需要喘口气了，赏了众人一个晴朗无风的好天。
程沫先去看了江德，老人家前几日咳嗽了，好在连吃了几服药，如今已无大碍，随后去了暖棚，观察了几样蔬菜的长势，等到快吃午饭的时候，才同两个舅舅还有帮忙做活的秀梅姐妹一起回了家。
刚爬上矮坡，就见南边有头小毛驴晃悠悠地朝自家的大宅子去了。
“咦，那不是花媒婆吗？”秀竹诧异地道。
几人的目光几乎不约而同落在了秀梅身上，现在家里待字闺中的，就只有年龄事宜的秀梅一人，秀竹太小，村中人一般十四五岁开始谈婚论嫁，正式成亲一般等到十六七岁呢。
秀梅羞涩地垂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衣摆，慌张，又担忧。
刚走进大门，就听见前院屋子里花媒婆聒噪的嗓音。
说亲这种事情，男人不便搀和，江-青山和江-青柏到一边溜达去了，秀梅拉着满脸好奇的秀竹去了厨房，花媒婆突然造访，看烟筒的情景，邵氏大概还没做完饭呢。
事关秀梅的亲事，程沫这个“已婚且离异妇女”自然不用讲究害羞避讳什么的，大咧咧地去了邵氏屋里，汤圆紧紧跟在旁边。
“哎呦，你们这屋里可真暖和，又干净，以前别人说你们跟着外甥女享福，我还不咋相信，如今亲眼所见，真是羡慕到心窝子喽！”
花媒婆穿着大红色的紧身小袄，下面系着一条湖绿色的碎花百褶裙，她人生的娇小，身段也细，要是从后面看过去，保管让人误会成是哪家的小姑娘，等到跑到前面一看，才看清那张无论多少胭脂膏粉也难以掩饰的五十多岁的老年面孔，真真是典型的背影杀手。一走进西次间，她就绕着屋子走了一圈，一会儿抬头往往头顶明亮的吊棚，一会儿摸摸崭新的桌椅茶碗，一会儿又盯着炕沿中间凹进去搭建的暖气片，嘴上夸个不停。
花媒婆是青阳镇上有名的媒婆，也包揽了周围村落的男女婚嫁，自从秀梅十四岁后，邵氏就一直盼着花媒婆上门，头两年她倒是来过一次，可说的人家是个三十多岁的鳏夫，家里还有两个七八岁的大小子，邵氏自然不会让女儿嫁过去受苦受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而今眼看秀梅过完年都十八岁了，邵氏两口子嘴上不说，心里比什么都急，庄里头的姑娘，最晚十八岁嫁人，要是到了十九岁还无人问津，那就是彻彻底底的老姑娘了。
“花婶子，今儿个咋有空过来坐了？”眼见花媒婆絮絮叨叨的说个没玩，偏偏不说正经事情，邵氏忍不住打断道。
花媒婆闻言，朝邵氏抛了个你知我知的眼神，也不外道，脱鞋就坐到了炕头，刚要说话，就见程沫跟汤圆走了进来，那黄豆大的眼睛立即瞪得老大，不错眼珠地打量程沫。哎哟，了不得了，这就是邵氏的外甥女吧，瞧那脸蛋水灵的，还有那眉眼，连她这个老婆子见了都心动，更何况男人呢！嗯，听说她男人死了，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她仔细打听着，那些地主老爷的肯定稀罕这样标致的小娘子。
花媒婆的眼神，就像在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似的，程沫很是不喜，却也没表现出来，客气地问邵氏：“舅母，这位是？”轻轻坐到了西炕头，表明了要旁听的态度。
不等邵氏开口，花媒婆就抢先道：“是程姑娘吧？我是镇上的媒婆，您要是不嫌弃，叫我一声花姥姥就行了！嗳，我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就凭姑娘的容貌气度，不说咱们镇子，就是城里的官家小姐，那也比不上您呦！”
不愧是媒婆，这嘴可真会说话，程沫吩咐汤圆上茶，礼貌地笑了笑，“不知您今天来……”
花媒婆常年走东家去西家的，马上看出程沫懒得跟自己废话，也就咳了两声，笑眯眯地对邵氏道：“上回给你说的人家，你不满意，但秀梅的情况，你也知道，是真的不好找啊，我虽然心疼着急，可万万不敢再说那些不靠谱的人家了。可这回不一样，是人家主动让我上门提亲的！”
说到这里，花媒婆故意停了下来，满意的看着邵氏好奇着急的样子。
汤圆正好端茶进来，花媒婆打量了两眼，暗道这小丫头也是个好人物，不过今天主要是为了秀梅来的，便收敛了目光，继续道：“实不相瞒，让我说亲的就是住在镇子北头的郭家少爷，那可是正正经经的书香世家，郭少爷的父亲和祖父都是举人，就是死得早，只留郭少爷和郭老太太相依为命，不过人家郭老太太把日子打理的井井有条，郭少爷也聪明懂事，今年二十一岁，已经是秀才了，明年是要参加秋闱的，听说中举是板上钉钉的事呢！这样的人家，秀梅嫁过去就是享福去了啊！”
邵氏在一旁听着，心里是由惊讶又高兴又忐忑，秀才啊，那可是香饽饽，配秀梅绰绰有余，只是真如花媒婆所说，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会直到二十一岁还没娶亲？秀梅又不是闺名远播，人家怎么会主动上门来？难不成郭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既然有疑惑，顺嘴就问了出来，嫁人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花媒婆假意恼怒地瞪了邵氏一眼，喝了一口茶，才砸吧砸吧嘴说起来：“瞧你这话问的，我还会害秀梅不成？人家郭少爷是因为守孝耽误了亲事和秋闱，要不早就中了举人啦。这不，年初终于孝满了，郭老太太就准备娶个孙媳妇，明年没准赶上中举生子两桩喜事呢。她把我叫了过去，说不求家世样貌，只想找个温婉懂事贴心的姑娘，最好是年龄稍微大一点，容易生养的，我就把秀梅的情况说了一遍，郭老太太很满意，就让我来了，偏你胡思乱想的！”
邵氏抱歉地笑笑，认真地琢磨起来。照这么说，郭少爷还真是个好人选，虽说家里人丁单薄，可秀梅嫁过去不用伺候婆婆，也没有妯娌姐妹生出的糟心事，等郭老太太寿终正寝，就小两口甜甜蜜蜜地过日子了。
程沫在一旁听着，也觉得对方的条件不错，与秀梅相比，那就是太好了，所以难得要多想一些。她看了看面带喜意地邵氏，知道她已经动了心，便笑着问道：“不知道郭家靠什么营生？郭老太太一个人把孙子拉扯大，想来挺不容易的吧？”
邵氏一听，忙跟着点点头。
花媒婆脸上的笑容终于僵硬了片刻，“实不相瞒，郭家只有一座老宅子和五亩良田，读书又是耗钱的，家里日子不是很富裕，但也说不上苦，人家还有一房家生子的奴仆呢，专门帮忙照看田地，所以啊，秀梅嫁过去也不用亲手做农活的。再说了，等郭少爷中了举，当了官，还愁吃穿？”
在邵氏看来，有房有地，还有仆人，就算不错了，可花媒婆依然面露尴尬，说明郭家的日子的确过得艰难。
“娘，包子熟了，要揭锅吗？”
听到秀竹的问话，邵氏应了一声，笑着对花媒婆道：“这事回头我跟孩子她爹商量商量，过两天再给您消息成不？瞧您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就在这吃午饭吧。”
花媒婆早闻到香喷喷的包子味了，赶着晌午的点来，不就是为了吃顿免费的晌午饭吗，自然笑眯眯地点头。
她是客人，邵氏给她捡了两个蒸的白花花的菠菜馅儿包子，这菠菜是大棚里菠菜间苗时收集的，嫩生生的，做馅儿特别好吃。大冬天的，吃够了白菜和萝卜，乍见这菠菜，花媒婆差点直流口水，再看看屋子里的装扮，就知道郭家这次主意是打对了，有了程姑娘做后盾，秀梅的嫁妆会差？
趁花婆子吃饭的功夫，程沫陪着邵氏进了西里间。
大家住在一起，饭食都是程沫出钱，两个舅舅做活，坚决不肯收工钱，程沫就一口气先给大舅和小舅各塞了五十两银子当零花钱，平时也会给他们添置新衣，所以邵氏现在手头也宽绰，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钱袋，数出五十文钱，留着等会儿交给花媒婆做谢礼。
程沫拉住舅母的手，压低声音道：“舅母，我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不是我说表姐不好，而是事出反常必有妖，那郭少爷既然是秀才，就算家里穷，也不至于找不到温婉的好姑娘，他不在镇子找，为啥非要挑种地的庄户人家？还有，越是书香世家，就越在乎面子，咱们家又没啥名声，秀梅表姐脸上还有胎记，他们就真的不在乎？”
“傻丫头，”邵氏笑着拍了拍程沫的手，“放心吧，这亲事，从来不是光凭媒人说两句就能定了的。她说她的，咱们也要去仔细打听的，你别着急，明个我和你大舅就去镇子打听打听，能行最好，不行，舅母也不会把你表姐随便嫁了的。”语气里到底有些盼望，毕竟，秀梅岁数不小了。
邵氏心里有数就好，程沫松了口气，“舅母，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去看看。”
“嗯”，邵氏点点头，外甥女做事一向有主见，心思也巧，说不定能看出他们瞧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