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气死生父？
屋外大雪纷飞，正是富贵子弟在家煮雪烹茶的好时节，却也有两三好友相邀，踏雪寻梅。
若说京城赏梅的好去处，程家梅园无疑是第一选择，从十一月初到来年四月底，院中各种珍奇的腊梅、红梅品种争相竞放，不说寻常的小富之家，就连高官大户、侯府相府的少爷公子夫人小姐们都常常结伴出来赏梅，渐渐的，程家梅园还成了内眷夫人交流感情、相看媳妇的好去处。
此外，每年腊月十五，端皇会专门在程家梅园举行梅花宴，与太后娘娘在程家牡丹园举办的牡丹花会合称为京城双花宴，这种独一无二的殊荣替程家招揽了来自端国各地的游客，每日游园人可达数千，真可谓是日进斗金。
而京城最名贵的三株素心腊梅也都是程家梅园培育出来的，其中一株作为寿礼送给了端皇，移栽到御花园，一株留在程家梅园做镇园之宝，另一株则珍藏在程府后花园。
此时此刻，程皓正在四周围种四样名贵腊梅的亭子里招待客人。
坐在他左手的是身穿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的顾长风，头戴玉冠，腰系云纹羊脂玉佩，在身后白雪黄梅的映衬下，浑身流露出翩翩佳公子的温和气度，他侧首与程皓说着什么，时而发出清朗的笑声，悦耳动听，如滴在荷叶上的雨珠。
两人指点的对象，无疑是立在亭外冒雪赏梅的清瘦男子。
那人足踏白鹿皮靴，身穿宝蓝色云纹团花湖绸直裰，腰间系着银丝线绣莲花荷包，负手立于一株六米多高的腊梅树前，因他半仰着头凝视枝头上一簇簇似金钟吊挂的纯黄梅花，簌簌的雪花无声的落下，将他的墨发和黛眉都染上了一层纯粹的白。
见他一动不动的，顾长风与程皓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终于劝道：“世子，您在外面都站了足足一刻钟了，还是回到亭子里来吧，要是不小心受了凉，回去太夫人会心疼的，就怕我下次去侯府，她老人家都不让我进门呢！”
两人善意的笑声把秦如锦从入定的状态中唤醒，忽觉脸上一片冰凉，伸手一摸，才发现上面蒙了一层雪花，就连睫毛上都布满了晶莹的冰霜。哑然一笑，秦如锦闭上眼睛，深吸一口寒冽的梅香，转身回了亭子。
在座三人都是出类拔萃的美男子，程皓温文尔雅，顾长风富贵温和，而这位姑母贵为贵妃、父尊为永宁侯的侯府世子秦如锦，则可谓是芝兰玉树般的儒雅公子。据说他出生的那天，侯府三年未开的珍品兰花一夜齐绽，所以他从小爱花如命，渐渐地被称为“不爱美人但爱花”的惜花公子，在京城四大美男子中的排名仅次于性如寒玉的洛景流。为此，他的亲表弟端木瑾曾多次表示不满，认为秦如锦的名次不应排在他前面，可惜秦如锦并不在乎这等虚名，每日只与花草为伍。
“程皓，也只有在你们府上，才能齐聚素心、磬口、小花和狗牙这四种名贵腊梅，且都是高大如树。如果可以，我真想把它们连同这亭子搬回家中，可惜，你也是爱花之人……”秦如锦望着对面内层有红紫色条纹的小花腊梅，惋惜道，君子不夺人所爱，他虽爱花，却不会倚势凌人。
程皓连忙道：“多谢世子爷厚赞，若非这四颗梅树乃是先祖所留，程皓也就送与您了，毕竟，您才是真正惜花之人。这样吧，如果您愿意等些时日，梅园还有几株新培育的素心，来年再赠与您如何？”
程家只是小小商户，单凭手下人种花的手艺和家财万贯根本不能在京城站住脚，必须多与高官勋贵相交，才能保住那两处惹人眼红的产业。别看永宁侯行事低调，作为继承皇位的热门人选瑾王爷的外家，秦家可是众人巴结的对象，而这位世子爷生性爱花，他要是不抓住机会，那就太愚蠢了。
秦如锦如获至宝，连连道谢。
三人畅谈之际，有灰衣小厮匆匆而来，待行至亭前，又面露犹豫，焦急的望着程皓，一副不好开口的模样。
大户人家都有些私密的事情，顾长风笑着邀秦如锦到亭边赏梅。
程皓一撩衣袍，冒雪走了出去，低声问小厮：“怎么回事？”
“回少爷，大小姐来了，正跟万管事一起在门外吵着要进来呢！”声音微微抬高，在静谧的雪天里异常清晰，远处顾长风不自觉地皱起眉头，这个程沫，怎么又跑回来了，真是哪里都有她，到处惹麻烦。
程皓面现惊诧，她竟然活着回来了？
果然不能小觑她啊！
“老爷卧床不起，大小姐担心也是正常的，只是我现在走不开，你去请他们进来吧，直接去老爷的院子。记住，转告大小姐，就说老爷此时不宜激动，要安心静养，让大小姐不要拿从前的事情惹老爷伤心！”程皓肃容吩咐下人，声音也跟着提高了。
“是，小的这就去请大小姐。”小厮应诺，倒退着跑了出去。
程皓转身，面上已恢复平静，只有眉宇间凝结着淡淡的郁色，好像在担心着什么。
顾长风知道他记挂着程沫的事情，有心想带着秦如锦离开，程皓却主动天南地北地高谈阔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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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沫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进了程府，不由有些疑惑。
既然程皓半路安排劫匪行凶，那就说明他已经知道自己回京城了，以苏姨娘母子的性子，怎么会让她见到程余金呢？难道他们就不怕陷害江海棠的事情败露？还是说，他们已经牢牢掌控了程府内外，不怕程余金这个卧病在床的纸老虎？
万管事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而他想的比程沫更多。
去找大小姐的事情，只有他和老爷知道，程皓是怎么发现的？如果程皓一直派人盯着自己的行动，那还好说，可如果那天谈话时被程皓的人暗中听了去，程皓不可能甘心把程家偌大的家产让给大小姐的！按理说，半路截杀失败了，程皓肯定会想办法阻拦大小姐见到老爷，可他偏偏连为难一下都没有，是因为顾忌府里的客人，还是笃定老爷不会理睬大小姐？不可能，请大小姐回来是老爷的主意，老爷怎么会不理睬呢，除非老爷他无心……
万管事的脚步一顿，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心直往上窜，几乎快要将他冻僵。虎毒不食子，那可是骨肉亲情，程皓应该不会那么狠心的！啊，不对，如果程皓知道自己不是老爷的骨肉呢？
“大小姐，等等，我觉得这里面有蹊跷！”万管事上前几步，在程沫身旁低声道，眼睛紧紧盯着候在程余金门前的领路小厮。不是他把人心想的太险恶，只是他看惯了亲兄弟为争家产斗得你死我活的例子，不得不多想。
程沫看着近在眼前的房门，谨慎地停下脚步：“怎么了？”
万管事刚要说话，忽的听见一阵脚步声，抬头一看，就见苏姨娘领着程娇、程芳两姐妹快步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众丫鬟，他心里一突，“小姐，咱们不能进去，老爷恐怕……”
话未说完，一个身穿银红比甲的丫鬟忽然慌慌张张地从屋里跑了出来，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她脸色苍白，踉踉跄跄跑到苏姨娘身边，颤抖着手指向程沫：“夫人，不好了，刚刚大小姐进去看望老爷，把奴婢赶了出来，奴婢不敢不从，只好立在门外。后来不知道老爷说了什么，大小姐好像十分气愤的样子，奴婢不敢进去，正想禀报于您，忽听老爷气喘吁吁地骂了几句，紧接着就听大小姐一声尖叫，带人跑了出来，匆匆就要离开。奴婢不放心，跑进去一看，却发现，老爷，老爷他……”
已经自升为妻的苏姨娘瞥了程沫一眼，犀利的目光在万管事身上冷冷扫过，朝小丫鬟训斥道：“快说，老爷她怎么了？”
小丫鬟抬头看向程沫，咬咬牙，突地凄厉的大喊道：“老爷去了，是被大小姐气死的！”
“爹爹！”
程娇泪如雨下，率先往屋子里跑去，程芳一手拿着帕子捂脸，呜呜咽咽地紧随其后，身后的丫鬟们也似得了吩咐一般，一股脑挤了进去，一双双绣鞋在干净的地板上留下混乱的足迹。
苏姨娘被两个丫鬟扶着，满脸泪水地指控程沫：“孽障啊，当初把你爹爹气病还不够，如今又来气死他，我们这是造了哪门子孽啊，生了你这样的一个不孝女儿，气死亲爹竟还想一声不吭地溜走！来人，快去禀报少爷，把这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
原本领路的小厮撒腿就朝后花园跑。
看着眼前演技逼真的苏姨娘，程沫出乎意料地没有思索该如何破解这个明显的圈套，她只是很疑惑，程余金真的死了？侧身去看万管事，却见他呆如木鸡，满脸惊诧，口中喃喃出声：“不可能，老爷明明都已经开始恢复了，怎么会……”
程沫眼神一暗，看情况，程余金不是病魔缠身扛不住，而是被人杀了，并想嫁祸于她……
忽的吹来一阵大风，狂舞的雪花飘洒在身上，冰冷入骨。
莫名的，程沫替程余金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