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回报
“王妃好兴致。”嘹亮的声音,一听就令人嘴角上提的语调,纳兰若不用转身,即便只是见过几面,她也能分辨出这个声音的主人。只是因为,硝烟弥漫的现状,只有他还自清在漩涡的边缘,声音里有着无杂质的爽朗和豪放。
这就是隐居者的逍遥自在和闲适,也是纳兰若向往的生活所在。
纳兰若转头望向欧阳山狐,浅笑吟吟:“山狐大哥,在夜王府住的还习惯吗?”
欧阳山狐还是来时的一身服装,独孤夜本身是不受束缚的人,故此对他也并未有太多的规范。
闻听纳兰若对自己的称呼,欧阳山狐笑着摆手,站定在距离纳兰若不远处:“王妃莫要如此称呼,您是夜王妃,我不过是区区一名猎户,即便现在算来,也仅是夜王的门客。”
纳兰若抓住他话中的漏洞:“门客而非属下,一声大哥又何妨?”
欧阳山狐双手一摊,无所谓的笑容看起来很是舒服。纳兰若最喜和随行的人交流,最起码,脑细胞死的没有那么快。
欧阳山狐环视了一圈后花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十年之久未在府中生活了,如今再次回到人群中,没什么区别。”
纳兰若饶有兴致,听出他话中的弦外之音:“没什么区别?不知山狐大哥所指哪方面?”
牲畜群和人群,种类不同,欧阳山狐能大胆的以牲畜群和人群相提并论,足以见出他心胸之广阔,计较之甚少,越发令纳兰若对他生出好感。
欧阳山狐斜倚在廊柱间,想了想才道:“狼群懂得团结对外,王者狮子慈善的时候也不会伤害弱者,巢穴之争常有发生,食子之事也并非传言,自相残杀偶尔也能窥见。动物自有它们的一套生存法则,攻城略地、玩心计,不同的是,它们是为了生存,我们是为了金钱、权势等虚无的东西。”
纳兰若吃惊地听着欧阳山狐这一番言论,终于知道独孤夜对他的赏识源自何处。
独孤夜在人群中堪称王者,文韬武略几近无人能敌,而欧阳山狐,在动物界久居,竟然不是单纯为了狩猎,而是从另一个角度观察它们如何自卫以及生存。
生命和金钱、权势,不用比较就得出结论,危及生命的那一方自然竭尽全力,不惜任何手段来完成生存的目的,而金钱、权势,总有内心软弱的那一刻,从而战胜人的内在潜力,信念上首先落败,何谈竭尽全力?
欧阳山狐,胜就胜在,他懂得更多如何激发人的潜能,采取动物生存的法则,取得最大的赢面。
这也就是他不在乎名利,而只追求内心愉悦的原因吧。
看过了更多杀戮和残忍,才更懂得,没有什么,比活着更有意义。
如此在内心思忖一番,纳兰若不由地感叹:“以前总听老一辈的人说,世外高人,但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今听得山狐兄一席话,才真正懂得世外高人的含义。”
欧阳山狐显然没有预料到纳兰若会对自己有如此高的评价,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憨憨地笑着:“王妃过奖了,世外高人谈不上,只是从不同角度去窥探一些东西而已。”
纳兰若笑望着他,不再说话。
欧阳山狐被看的不自在,终于脱口而出:“王妃的待客之道还真是特别啊,这样盯着我,即便是个大男人也会羞涩的。”
纳兰若不理会他话中的调侃,正色道:“山狐大哥是有事要问我吧,无妨,我知道的,一定尽力相帮。”
即便欧阳山狐已经打听了很多现如今朝中名人和局面,可总有他探听不到的人,而今日锦无恙的出现,无疑就是他想要了解的人之一。
欧阳山狐“哈哈”大笑,望向纳兰若的目光中尽是赞许之色:“都道夜王妃非等闲之辈,原先还并未这般以为,如今倒是有所领教了。”
纳兰若淡笑不语,等待他的发问。
欧阳山狐倒也不绕圈子,问道:“今日那位锦大人,看起来对夜王好像有所偏见,不知是何原因?”
纳兰若看着欧阳山狐的眼睛:“那山狐大哥觉得,可能会是什么原因?”
欧阳山狐沉默片刻,回答道:“如今朝中重臣,夜王自成一派,太子和锦大人似乎走得很近,不知,是否是因为担心将来皇位的稳固问题?”
纳兰若点点头:“这虽然不是根本原因,但也并不排除有这个因素在内。”
欧阳山狐顿了顿,迟疑地看了眼纳兰若,纳兰若浅笑:“无妨,山狐大哥有什么话就说出来。”
“听闻民间有些关于王妃和锦大人之间的传言,不知是真是假。”
纳兰若点头,示意他继续。
“王妃曾经爱慕锦大人,可是后来,不知为何,非但人变聪明了美丽了,对锦大人更是没了之前的倾慕,像陌生人一样不理会。这是否,也是锦大人针对夜王的一个原因所在?”
欧阳山狐说的略显小心翼翼,不是怕得罪,而是怕这些话伤了纳兰若。
纳兰若极目四望,目光胶着在一处,却并未有焦点,看得出来,她在思考事情。
欧阳山狐也不急,静默等待着。
“山狐大哥这是提了两个问题啊。”纳兰若忽然出声道。
欧阳山狐点头:“第一个可以忽略,我一向不喜欢探听别人的私事,命运如何都是个人造化,王妃纯善自然得到上天垂怜。”
纳兰若入定一般,一动不动,金色阳光铺洒而下,美丽和慈善的面容交汇,一尊观音像赫然眼前,竟让欧阳山狐看痴了。
都道王妃倾国倾城,无人能及,早先不信,人就算再漂亮,也要有个界限和比较。
然而接触之后才发现,王妃美的不单单是外在,越深入接触,她那隐匿在内心深处的聪慧伶俐逐一展现在眼前,令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这一点,你倒是和夜王相像。”听得出来,纳兰若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笑意,“若真是人们猜测的那样,锦大人是因为我而对夜王敌对的话……”纳兰若轻笑出声,“我是该庆幸自己有魅力呢,还是该苦恼这张祸水的容颜呢?”
纳兰若的笑容中带着苦涩,欧阳山狐忽然沉默下来。
“你和夜王,是令人羡慕的一对。”好半晌,欧阳山狐说出这句话。
纳兰若收回目光,转头望向欧阳山狐:“听你口气,似有遗憾呢。”
欧阳山狐被看穿心事也不恼:“对呀,年纪大了,也该思春了。”
纳兰若掩嘴轻笑,对欧阳山狐毫不掩饰的坦诚又是赞许的一票:“这好办,日后寻到合适的,告诉我,我可以为山狐大哥牵线搭桥。”
虽然是句玩笑话,可也透露出纳兰若现在的心情很好,因了刚刚欧阳山狐调侃的话。
欧阳山狐见纳兰若终于摆脱了那略带苦涩的笑容,心中才轻松些许,却由衷感叹,天底下哪个女人不对自己的容貌看重,纳兰若情到深处,话里话外透露的,都是对自己容貌为独孤夜惹来麻烦的苦恼和愧疚。
有这样的女子陪在夜王身边,也难怪夜王能雄霸不倒,声名在外。
“王妃,您在这儿啊。”柳荷急急忙忙从西侧院跑过来,看见欧阳山狐怔愣了一下,面色一红,连忙低下头,对纳兰若说道,“王妃,新月吵着要见您。”
纳兰若刚刚舒展的眉间莫名地又微皱起来,对欧阳山狐微微颔首:“山狐大哥,告辞了。”
欧阳山狐拱手施礼,做了个请的动作。
纳兰若在前,柳荷跟着她身后,时不时地偷偷回头望向欧阳山狐,可对上他的目光,又触电般的弹了回来。
纳兰若的声音从前面悠悠传过来:“柳荷,你今年多大了?”
柳荷吓得浑身一抖,结结巴巴:“回王妃的话,奴婢十八岁了。”心中却在打鼓,王妃问这话是什么用意?
“十八了,也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了,有中意的吗?”纳兰若侧头望了柳荷一眼,意味深长。
柳荷闻言,脖子都烧红了,慌忙摇头否认:“王妃,奴婢现在一心只想服侍主子,从来没有存过这样的心思。”
纳兰若被她逗笑了:“终归都是要出嫁的,有中意的就告诉我,我会替你做主。卖身契你不用担心,出嫁之后自然还给你。”
柳荷红了眼圈,声音哽咽:“谢谢王妃。”
纳兰若止住脚步,转身抬手替柳荷拭去泪水:“傻丫头,好好过日子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
柳荷强忍住泪,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
纳兰若拍了拍柳荷的肩,举步进了新月的房间。
新月侧卧在床上,面向里侧,听到脚步声,没好气道:“我不是说了吗,我要见王妃,若是见不到王妃,我是不会吃饭的!”
柳荷撇撇嘴,刚要开口,被纳兰若止住。
纳兰若走到新月床边,沉声开口道:“你若是不吃饭,哪里还有命见王妃?”
新月猛地转过身,看见纳兰若,翻身坐起,眼圈顿时就红了:“王妃……”
纳兰若看了柳荷一眼,柳荷会意,退了出去。
纳兰若上前拉住新月的手,轻叹口气,抚摸着她的脸:“看看,这一次大伤,瘦了一圈。”
新月呜咽出声:“王妃,我见不到你心慌,每天一闭眼,就是被人追杀的身影,奴婢害怕……”
“瞎说,我们不是都好好的在这儿吗?你呀,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好呆着养伤,不然,还怎么伺候我?”纳兰若唬着脸,假装生气,拿起锦帕为新月擦泪。
新月抽抽搭搭:“奴婢知道了。”
“那就好好吃饭,你放心,以后我会常来看你。”见新月点头,纳兰若这才唤柳荷去准备饭菜。
看着新月吃完饭,柳荷收拾碗筷离开,纳兰若笑着对新月说道:“你救了我一命,因此险些丧命,理应得到回报,我和夜王思来想去。你不是还有家人在漓州吗,据说今年收成不好,我就命人把你的家人接到了帝都照看,日后你想念他们和我说一声,见面方便了很多。”
新月闻言身子一震,望向纳兰若的目光中待着些许慌乱和恐惧:“王妃,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