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罚跪殿前
“得寸进尺?”
夏以沫冷冷一笑,“宇文熠城,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嫁给你的……”
她是这般的斩钉截铁,掷地有声,一字一句,全无转圜的余地。
宇文熠城凉薄的望住她,一双古潭般幽邃的眼眸,寒芒如箭,射在她的身上。
夏以沫心中不免有些惴惴,却固执的硬着头皮,抬眼,毫不退让的迎住他摄人的目光。
空气里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那瑜贵人察言观色,将一双明眸滴溜溜的转了一圈之后,忽而慢悠悠的笑道,“沫儿妹妹对那司徒陵轩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情深意重啊,连陛下的封赏都可以拒绝……这应该算得上抗旨不遵了吧?……”
一句“抗旨不遵”,是想要她的性命啊。
夏以沫瞅了一眼那无时无刻不致力于想要置她于死地的瑜贵人,淡淡的,“司徒陵轩是我的夫君,我自然应当对他情深意重……若换了瑜贵人你,如果宇文熠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难不成你还会立马转投别的男人的怀抱吗?……”
那瑜贵人显然没有料到她竟然会拿这样的话来对付她,一时之间,只得道,“我对陛下一心一意,自然不会……”
夏以沫不待她说下去,闲闲将她打了断,“这不就结了……”
她好整以暇的模样,瞧着当真是叫人牙痒痒、心戚戚。
“夏以沫……”
宇文熠城嗓音冷清,惟有一双锐目,却是灼灼的盯住她,“在你已经成为孤的女人之后,再来谈什么‘烈女不侍二夫’之类的话,不觉得太迟了点吗?”
一听这话,夏以沫心中恼恨更甚。
他居然还敢大言不惭的说这样的风凉话!
“宇文熠城,你应该知道……”
一字一句,夏以沫咬牙道,“成为你的女人,非我所愿……”
虽然整个后宫,都多多少少的耳闻了昨夜发生的事情,但显然,没有人料到眼前的女子,竟然能够当众,如此直白的言称自己的“不愿”,她当真是胆大妄为到了极点……
一时之间,整个永和宫都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的反应。或幸灾乐祸、或犹如旁观。
各怀心事。
“夏以沫,你也应该知道……”
嗓音如晦,宇文熠城将一张薄唇,勾出半抹讽笑,“不管你愿意与否,你都已经是孤的女人,这是你永远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他永远都知道,什么样的话,能够残忍而精准的刺到面前这个小女人的痛处。毫不留情,一击即中。
“那又怎么样?”
面色不由的一白,夏以沫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宇文熠城,就算是让你得到了我的人,又能怎么样?不过只是一副破皮囊罢了,我权当被狗咬了一口……而我的心,终究还是在司徒陵轩身上……你,永远都得不到……”
那一句“你,永远都得不到”,像是宣告,亦像是世间最恶毒的诅咒,在她与那个男人之间,划下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说这话的女子,面若皓月,眸光湛清,整个人都仿佛天边遥不可及的一颗辰星,耀眼璀璨,却不可得……
眉眼一厉,宇文熠城霍的站了起身。
那毓秀挺拔的男子,此时此刻,一张清俊的脸容,越发如笼罩了一层寒霜般,冰凉而冷硬,似墨漆黑的眸子,瞳仁幽邃,仿佛坠了天山上千年不化的积雪,又仿佛簇了灼灼烈火,笼住那个映在他眸底的纤细身影,像是恨不能就此将她融在他的眼里,毁灭殆尽一般……
各人心中皆是一凛。他们一向所见,都是那高高在上、冷峻如神祗一般的男人,这样毫不掩饰的怒火如炽的宇文熠城,他们从来不曾见到过……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唤作“夏以沫”的女人吧?
为着她,一向杀伐果断、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竟因为她而被激怒……
上官翎雪一双明眸,不可抑制的浮起一层水汽。这一刹那,她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妒恨更多些,还是难过更多些……
整个永和宫,一片鸦雀无声,死寂如同坟墓。
宇文熠城却忽而走下王座,修长双腿,一步一步向着那立于宫殿中央的女子走去。
夏以沫原本就提着的一颗心,因为他突如其来的迫近,更是一揪。那毓秀挺拔的身影,仿佛每走一步,都是踏在她的心上一般,钝重而危险,她甚至能够听到,埋在胸膛里的那一颗心,砰然跳动的轰鸣声,一下一下,像是随时都会不受控制的从腔子里蹦出来,再也难以捡拾一般。
夏以沫死死咬住唇瓣,双脚如钉在了原地。仿佛惟有这样,才能阻止自己的双腿,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的动作。
宇文熠城在距她仅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住。男人高大颀长的身材,背光遮出整片巨大的阴影,将夏以沫生生罩在里头。
因为身高的差距,夏以沫不得不带着些屈辱,微微仰头望向他。此刻日头正好,映在男人半边身子宝蓝色的直缀上,色泽纯粹鲜亮,而他另半边身子却被廊柱投下的阴影,遮成了昏暗的墨蓝色,使得袍子上的纹路便如暗刻上去的珐琅点翠般迤逦。
他近在咫尺的脸容,俊美一如古希腊高不可攀的神祗,她甚至能够从他濯黑的瞳仁里,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倒影,如此渺小而卑微,映在他眼底,像是悬在崖边,随时有粉身碎骨的可能一般。
夏以沫但觉一颗心,跳的飞快,从男人身上散发出的阵阵压迫感,将她死死笼罩住,令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夏以沫下意识的往后退去。
只是,她脚下甫动,面前的男人,却忽而狠狠一把将她拽了住……那铁钳般的大掌,如烧红的烙铁,硬生生的攥着她纤细的手臂,将她拽在他的胸前,迫着她柔软的身子,紧紧贴住他……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让夏以沫心头一慌,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宇文熠城,你想干什么?放开我……”
攥住她手臂的大掌,却一个使劲儿,夏以沫顿觉肩头狠痛,所有的挣扎,瞬时只化作一声痛呼……
“夏以沫……”
宇文熠城一张薄唇,几乎贴住她的耳垂,将灼烫吐息,一字一句,尽数喷洒在她的耳畔,“你知不知道,对于得不到的东西,孤会怎么处置?……”
那呢喃一般的嗓音,邪魅的近乎温柔,就如同爱侣之间,最缠绵悱恻、不可告人的暧昧私语一般,但那从男人薄唇间吐出的每一个字眼,却偏偏淬满了见血封喉的毒药,犹如冷兵、犹如利剑,毫不犹豫的就可以置人于死地。
“宇文熠城……”
喉咙中不自禁的泄出丝丝仓皇,夏以沫不安的在男人掌下挣扎起来,试图挣开他的禁锢。
但那钳住她手臂的大掌,就像是烙印在那里一样,将她牢牢锁住,如同落入陷阱的一只小兽,任她拼了命的想要挣脱,亦纹丝不动,逃脱不得。
“孤会毁了它……”
宇文熠城嗓音更轻,贴紧女子的耳畔,将薄唇间轻巧咬出的这五个字,徐徐送进她的鼓膜里,低沉,却异常清晰。
属于男人的滚烫气息,一丝一缕,尽数吹拂在她的耳边,烧的她整个脸,都是一片火热,可是,夏以沫的心,却只觉一片冰冷。
那一句“孤会毁了它”,从男人口中,如此轻描淡写的吐出,却是最强而有力的威胁。
夏以沫心底忽而升腾起丝丝的不安。
“你的心……”
宇文熠城温烫的大掌,却蓦地贴向她的胸口,触手所及的地方,柔软而温暖,即便隔着轻薄的衣衫,他依旧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女子埋藏在那里的一颗心,扑通扑通,一下一下,砰然跳动的声音……
这突如其来的触碰,令夏以沫一颗心,几乎跳出来,一张清丽的脸容,刹时一白过后,却只觉一片火烧,嫣红如欲滴出血来一般。
夏以沫本能的就向后退去,但宇文熠城没有贴向她心房处的另一只大掌,却牢牢箍住她,迫着她只能维持着这样贴紧的姿态,如同他最不能放过的禁脔,完全落于他的掌控之中……
宇文熠城感受着那覆在他掌下的一颗心的跳动。
这一刹那,她慌乱而不安的心跳声,是为着他,还是为着让她耿耿于怀、难舍难离的司徒陵轩?
一瞬间,宇文熠城忽而很想将她的心,剖出来,让她毫不掩饰的暴露在他的面前,让他看个一清二楚。
瞳色一暗,宇文熠城修长指尖,突然揪紧女子的前襟,令她更紧密的贴合住他,远远望去,就如同一对最亲密无间的爱侣一般,但那从他凉薄唇瓣里,此时此刻,冷淡而疏离的吐出的每一个字眼,却是世间最残忍不过的威胁:
“夏以沫,如果你的心,孤注定得不到,那么,它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孤会毫不犹豫的将它毁掉……”
语声一顿,男人清冽嗓音,忽而低如私语,“那么,夏以沫,你的心,又是什么呢?司徒陵轩吗?……”
从男人口中缓缓咬出的“司徒陵轩”四个字,如同晴天里的一道霹雳,在夏以沫混乱的思绪里,轰然炸开。她忽然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
“宇文熠城……”
夏以沫急急唤他,“你答应过我……只要你得到我之后,你就会放过阿轩……你不能出尔反尔……”
她是如此的迫切,如此的惶恐与害怕……只因为他威胁她要毁掉她的心……
所以,她的心里,果然只有那司徒陵轩……
证明了这一点,宇文熠城丝毫不意外。可是,为什么,他还是不能抑制的感到无尽的愤怒?就像是咯在他眼里的一根刺,不除不快。
“夏以沫,你不要忘了,当初你我之间的交易说的是……”
男人清冽嗓音中透出丝丝森寒,“你的人,你的心,孤都要……”
一字一句,清晰的刺进夏以沫耳中。
她的人,他已经得到了……她的心?在他面前,她唯一仅剩的,也只有她的心了……
她怎么能够给他?
给了他,那么她就真的一败涂地了。
可是,司徒陵轩……
“宇文熠城……”
卸去心底层层漫延的悲苦情绪,抬眸,夏以沫定定的望向对面的男人,“是不是我答应作你的侍妾,就可以了?”
如果他要的是这个的话,那么她可以如他所愿。先前她一直拒绝,只不过是不想向他妥协,不想因为昨夜的事情,就让他以为,她非得嫁给他不可……但如果因为她的执着,而陷司徒陵轩于危险境况的话,那么她这可笑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是,她话甫出口,近在咫尺的男人,却是眸光一戾,“夏以沫,在你的眼中,孤是不是一个任你三言两语就可以糊弄过去的傻子呢?”
他灼烫的吐息,尽数喷洒在她的脸庞之上,刺得夏以沫酥酥麻麻,说不出来的难受,“那你还想怎么样?”
尽力躲避着与他面对面,夏以沫有些懊恼的开口道。
她脸上恹恹的神情,只令宇文熠城觉得如此刺目,男人大掌一伸,掐住她滑腻的双颊,就将她一张别扭的小脸给拧了回来,迫着她与他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夏以沫,孤说过,你的人,你的心,孤都要……”
他这样一遍一遍的向她宣告,令夏以沫只觉莫名的烦躁,“我的人,宇文熠城,你已经得到了……至于我的心,你以为可以说给你就给你嘛,你难道没有听过‘心不由己’这句话吗?我的心,在谁身上,你做不了主,我也做不了主……”
语声一顿,“还有,不要向我要求,连你自己都没有的东西……”
她清脆的嗓音,一时之间,只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泠泠滚落在永和宫沉寂如水的空气里。久久回荡,不能平息。
宇文熠城眸中不自觉的一闪。“连你自己都没有的东西”?她是说,他的心吗?他是说他没有“心”吗?像她一样,为着一个人,不顾一切,耿耿于怀,撇不低、放不下的那种感情吗?
他没有吗?
宇文熠城突然有些不确定。
上官翎雪远远的望着他。从他走向那个女子的那一刹那,她的眼睛,就没有从他的身上移开过,她眼睁睁的看着他靠近她,贴着她,与她近在咫尺,对她口口声声威胁……明明应该是令她感到安心的一副画面,却只让她觉得异常刺眼……
有一瞬间,她甚至感到,那剑拔弩张、如此恨恶对方的一对男女,竟比她与那个男人更加亲近……
而她,却只能像现在这样,远远站在这儿,望着他们,如同遥不可及的距离。
上官翎雪突然好恨。她恨极了那个夺去男人所有目光、所有情绪的那个女人……
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决不允许,除了她之外,还有别的女子,能够走到那个男人心里。
垂在衣袖里的纤纤玉手,不自觉的被狠狠握住,任那青葱似的指甲,掐进滑嫩的掌心,女子亦不觉痛。
上官翎雪忽而款款走向那对峙如山崖的一对男女,一双剪水般的双瞳,一刹那间早已卸去一切不该有的情绪,惟剩下她娴熟的展露于人前的温婉和柔媚。
“陛下……”
女子如莺婉转的一把嗓音,在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里,显得格外柔软与温润,似脉脉春水,划过片片花瓣,流水落花两相宜。
乍然听到她的声音,夏以沫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望向走近前的女子。而就在这时,先前那牢牢禁锢住她的男人,忽而长臂一松,将她从他的怀中,蓦地推离……
身子陡然少了他的支撑,又被他忽而放开,夏以沫脚下有些站立不稳,退后了两步,方才好不容易站定。
而做出这一切的那个男人,却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她的狼狈一般,他一双墨眸,甚至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只转向他身旁的另一个女子……上官翎雪……
方才,就是因为听到她的轻唤,他才放开她的吧?
意识到这一点,夏以沫心底突然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似苦似涩,千回百转。
上官翎雪却状若无意的瞥了她一眼,然后明眸转向身旁的男子,柔声开口道:
“陛下,其实沫儿妹妹说的并没有错……喜欢谁,不喜欢谁,有时候,真的是心不由己……”
语声一顿,“沫儿妹妹与那司徒陵轩毕竟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又曾经拜堂成亲过……一时之间,沫儿妹妹不能接受另嫁他人,也是有情可原的……还望陛下不要太为难沫儿妹妹……”
她这样丝丝入扣,在情在理的一席话,看似在为夏以沫求情和解围,可是,夏以沫听在耳中,却莫名的有些不舒服。
“俪妃娘娘当真是十分的善解人意,通情达理……”
夏以沫没什么情绪的笑了笑。若是从前,她或许还会为她这样的好意而心领,但现在,她却很清楚,这个女子,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是为着自己。
“可惜的是,夏以沫并不需要你这样假惺惺的好意……”
夏以沫毫不领情。
“沫儿妹妹……”
上官翎雪试图解释。只是张了张嘴,却仿佛不知该说些什么,惟有一双如水的明眸,难掩的黯然。
“既然你不需要沫儿的好意……”
宇文熠城突然冷冷开口,“那就自个去殿外跪着……跪到你需要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