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他的剖白
惨然一笑,抬眸,夏以沫定定的望住对面的男子,轻声道,“宇文熠城,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宇文熠城望着她,一刹那间,心底蓦地掠过一缕莫名的滞重,嗓音冷澈,问道,“明白什么?”
是呀,明白什么,不明白什么。
即便说清楚了,又能怎样?
一个人的心,又岂会因为这一两句话而改变?
终究不过是枉然。
一刹那间,夏以沫只觉如此的心灰意冷。
宇文熠城却还在固执的等待着她的解释。
“算了……”
夏以沫只觉得说不出来的疲惫,“没什么……”
夏以沫试图从地上站起来。
宇文熠城却一把扯了住,迫着她跪坐在他的面前,与他四目相对。
“夏以沫,你到底想说什么?”
男人固执的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夏以沫望着他近乎逼迫般的凝视,心底的疲惫之感却更甚,女子嗓音极淡极浅,“我想说什么,如今又有什么重要呢?”
对他已经决定的事情,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既是如此,无谓多言。
“我累了,想休息……”
垂了眼眸,不再看对面的男人,夏以沫强撑着就要起身。
攥在她皓腕上的灼烈大掌却依旧纹丝不动,迫着她只能停在他的面前。宇文熠城眉眼如晦,沉沉的落在她的身上,像是恨不能望进她的心底里去一般,夏以沫抬眸,迎着他灼灼的视线。
男人讳莫如深的寒眸,蓦地划过一道极锐利的浮光,古潭般幽邃的瞳底,似簇着隐忍的怒火,仿佛下一秒,就会毫不留情的将夏以沫焚毁殆尽了一般。
就当夏以沫以为他要发作的时候,男人的眼中,却已蓦地敛去了一切的戾气,惟余一片沉郁的浮光,定定的顿在女子眼睛上,“夏以沫……”
男人嗓音沉沉,如回风旋雪一般响起,“孤不管你心里在想什么,孤也不管你是否接受……你只要乖乖的待在孤身边就好……把一切都交给我,就好……”
这近乎逼迫一般的霸道言语,却像是一根极尖锐的细针一般,刺向夏以沫的心头……
他说,她只要乖乖的待在他身边就好;他说,只要把一切都交给他……多么像承诺与誓言啊……
可是,他却护不住翠微,也护不住她腹中的孩儿……他甚至任由那伤害他们的人,逍遥法外……
这样一个男人,他说,把一切都交给他,就好……要她如何能够相信他?
心底漫过层层叠叠的苦涩,夏以沫阖了阖眸,逼尽瞳底的泪意,浅色的唇紧抿,终究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对他,她已无话可说。
再多说下去,不过是徒增争吵罢了。
“我累了……”
夏以沫声音极轻,没有半分力气。
她是真的累了。这一刻,她突然什么都不想想,不想面对,只想就这么睡去,再也不醒来。
许是她脸上的苍白之色,太过明显,宇文熠城眼中微微一紧,这一次,没有再留难她,却是伸出手去,不容分说的将她抱了起来……
觉察到他的举动,夏以沫本能的就要挣扎。可是,她真的太累了,没有力气再与他纠缠,最终,她只是沉默的,任由他抱着她,一步一步向床榻走去……
他的怀抱,温暖依旧,只是,如今,她却再也感觉不到,再也无法让她安心……她再也不会贪恋……
夏以沫轻轻阖了阖眸,可是,那些漫延在心底的苦痛涩意,却仍旧如同决了堤的潮水一般,一瞬间将她毫不留情的狠狠淹没。
暮色四合。天边残阳如血,一片火红。
……
日子如水一般滑过。不紧不慢。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机械的行进着。
翠微和谷风,仍是下落未明,死生未卜。宫中渐渐起了流言,揣测他们的尸首,早已被野兽吃尽了,所以,这么久以来,才一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是呀,否则,若是他们真的还活着的话,怎么会一点消息也没有呢?
只是,明知这是最大的可能,可夏以沫还是宁愿相信,只要一日未寻得他们的尸首,他们就有可能还活在这个世上……尽管这可能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可是,眼下的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接受翠微已经不在这个世上的事实……她能做的,也只不过惟有自欺罢了……
而那个害得翠微与谷风死生未明的罪魁祸首,阮迎霜,这段时间之内,也依旧被软禁在延禧宫之中……听闻前些天,她突然染了风寒,在床上躺了许久,这几天,方才渐渐的好转……
想来,不久之后,她便又会恢复自由之身,继续当她的和妃娘娘的……
这一点,夏以沫无论如何不甘,却也终究无力改变。
而她自己,近一个月的将养,身子也已渐渐的好转起来……宇文熠城仍是每日都会来看她,有时候会陪她用膳,有时候也会留在缀锦阁里过夜,但更多的只是,稍稍一坐,便离开了……
大抵是跟夏以沫的冷淡有关。
那个男人每次来,两个人都是长久的沉默。
夏以沫知道自己心中的怨念,翠微的遇险,她的小产,都是横在她与宇文熠城之间的心结,解不开,也斩不断。
只能任由它将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推向冰点。
现在,两个人相处之时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隐忍的怨念,就会突然发作,然后将两个人推向再也无法挽回的境地……
日子就在这样压抑的心事中,一点一点的过去。很快就进入了二月。
今年的春天,似乎来得特别迟,虽已是二月,也过了惊蛰,但天气却仿佛丝毫没有回暖的迹象,依旧冷的叫人心寒。
缀锦阁里的硕大银鎏金字双寿双耳鼎炉中,犹还燃着银丝细炭,将屋里烘得暖洋洋的,床头的莲花梨木小翘几上摆放了三四个盛汤药的碗盏,一色的浮纹美人绘粉彩石青宫窑瓷,夏以沫微皱了皱眉,将最后一碗汤药饮尽,半响,那股苦涩的滋味,却依旧固执的萦绕在口腔里,挥之不去。
因怕散了药性,连蜜饯都不可以吃,夏以沫不禁将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柔香在一旁瞧得心疼,不由宽慰道,“小姐,你再忍忍……太医说,再有一两副药,你就可以痊愈了,以后只是小心调养就可以了……”
夏以沫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这次小产,她最伤的不是身子,而是一颗心……所以,就算她的身子痊愈如初,但有些事情,却也终究回不到过去了……
夏以沫不欲多想。刚打算回床上,忽而听得不知何处,似传来隐隐的吹笛声。那笛声悠扬婉转,如清风碧水,缓缓吹入人的心间。
夏以沫怔怔的听了一会儿,一颗心,竟仿佛渐渐平静下来。
“柔香,你听到笛声了吗?”
夏以沫一时之间,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柔香似仔细辨认了一番,回道,“小姐,似乎是从院子外面传来的……”
夏以沫心中不知怎的,就是微微一动。沉吟了片刻,开口道,“柔香,我们出去走走吧……”
这一个月来,她都恹恹的窝在缀锦阁里,连房门都没有出过……这笛声,还有窗外看起来明媚的日光,让她沉寂了许久的一颗心,仿佛终于微微活了过来……
柔香却是迟疑了片刻。虽然听到自家小姐不再闷在屋里,打算出去走走,是件好事,但她还是不禁有些担心她的身体……不过,转念又一想,自小姐小产之后,也过了一个月,太医也说,可以出门了,况且,难得小姐主动提出要出去走走,她自是不愿扫了自家小姐的兴,而且想来,多出去走走,对小姐的身子,也会有好处,总比每日郁郁寡欢的闷在这缀锦阁里好得多……
一念及此,柔香遂道,“好……”
然后去取了一件厚实的狐裘,又在精致手炉里,重又换过新烧的银丝炭,细细的将夏以沫打点好之后,两人方才出了缀锦阁,循着笛声的方向走去。
……
最后一个音吹尽,宇文彻放低横在唇边的碧玉笛子,忻长挺拔的身姿,却依旧顿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半响,男人方才似意识到了什么,唇边轻浅的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然后,抬起了脚步……
一把清澈的嗓音,就在他背后,突兀的响起,唤的是,“景言大哥……”
这许久不曾听过的称呼,就像是一汪清泉一般,陡然淌进宇文彻的心底,漾开丝丝缕缕的涟漪,像是无数细小的欢喜一般。
握在玉笛上的修长手指,不由的紧了紧,宇文彻暗自压下心底这一瞬间不该有的情愫,然后,缓缓回过身去,一双清眸,轻轻落在了对面的女子身上,唤道,“沫儿……”
这轻浅的两个字,却像是在他心底唤了千百次一般,如潺潺流水,荡进早春微凉的空气里。
四目相对,两人的眼中,却皆是不由的一热。
不过一月未见,却仿佛隔了半世岁月,再相见之时,已是物是人非。
宇文彻定定的凝视着面前的女子,短短时日,她仿佛又瘦了许多,一张小小的面孔,越发似梨子般大小,仿佛只剩下一双大眼,澄澈透亮、漆黑浓烈……
宇文彻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一瞬间被一股深深的疼惜击中。
心中千丝万缕,最终,能说出口的,也不过只有一句轻问,“沫儿……这些日子,你还好吗?……”
夏以沫心中蓦然一窒。自发生了那许多的事情之后,还从来没有人,问过她好不好……
她的眼中,不由的一热。忙扭过头去,将那几乎一涌而出的泪水忍了回去,少顷,方才强撑着一笑,开口道,“我已经好多了,景言大哥……”
她精致的脸庞,仍是苍白;她澄澈透亮的眸子里,仍难掩凄楚悲苦;她的眼角眉梢之间,仍有挥之不去的哀愁;她的身子,也仍旧单薄虚弱,仿佛掠过的清风,轻轻一吹,她便会化作一缕青烟,随之远远的飘走,消失在他的眼前一般……
这样的她,怎么会没事呢?
宇文彻心底骤然一痛。他几乎想不顾一切的走到她的身边,将她揽入怀中,抱紧她,给她所有的温暖……
他知道,他不该对她有这样的非分之想。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但即便这样想了,又能怎样?他终究也不过是只能这样妄想罢了……就像他此时此刻,无论多么想走到她的身边,他最终也只能将双腿顿在原地,不能向她迈近那一步……
死死的压抑下心底的一腔激荡与失落,宇文彻微微移开了落在对面女子身上的目光,怕自己再也掩不住泄露出所有的情绪。男人嗓音微苦,开口道,“那就好……看到你无恙,我也可以安心了……”
是呀,他本不该奢求更多的……只要面前的女子,平安喜乐,不就是他想见到的吗?
可是,这样简单的四个字,做起来,又何尝艰难呢?
夏以沫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他对她的一切关切与担心,她却是能够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冷寂如死灰的一颗心,一时之间,不由淌过阵阵的暖流,熨烫着她冰冷的心房。
“陪我走走吧,景言大哥……”
微微一笑,夏以沫缓缓走到了男人的身边。
这宫城太冷,也太寂寥,若是有个人能够并肩而行,也不至于那样的孤单吧?
宇文彻心底一刹那间激荡如奔涌的潮水,却又在一瞬间压了去,最终,男人只轻轻道,“好……”
无法诉至于口的千言万语,仿佛也都言尽于这一个字之间了。
两个人不急不缓的沿着宫墙,向前走去。
清风徐徐,沉默的从两个人之间吹过。
半响之后,夏以沫最终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一双眼眸,却是不由自主的落向男人手中握着的碧玉长笛,开口道,“景言大哥,方才是你在吹笛子吗?”
宇文彻下意识的攥紧了指尖的笛子,半响,方道,“嗯……”
顿了顿,“这首曲子,名叫‘忘忧’……以往我每每心中有什么难以排解的事情,就会吹这首曲子,吹完之后,人的心,也会随着沉静下来……”
忘忧……
夏以沫暗自咀嚼着这两个字,一笑,“果然是好曲子……连我听着,都觉得十分的好听……”
若是真的能够做到“忘忧”,多好。
宇文彻怔怔的望着她唇畔难掩苦涩的笑意,他多想告诉她,若是她觉得这曲子还入耳的话,她愿意每天都为她吹奏,让她真正的“无忧”……
可是,他又有什么立场,做此奢求呢?
像现在这样,能够与她并肩而行,如同良朋知己一般的倾诉心怀,于他而言,已应知足。
至于其他的,他不该多想。
“沫儿,你若是喜欢的话……”
宇文彻最终只道,“……我将这首曲子的曲谱写下来给你,你学会了以后,不开心的时候,就可以自己吹来听……”
夏以沫淡淡一笑,道,“好。”
她没有告诉他,她看不懂曲谱,而且,若是一个人的话,再好的曲子,只怕也难以真正排解人心中的苦闷……
宇文彻望着她清透苍白的侧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却还是咽了回去。半响之后,方才转了话题,道,“原本前些日子,我就想来看你的……只是,当时你不方便见客,就拖到了现在……”
今日,他原本是打算趁着进宫请安的时候,来看看她怎么样的,只是,他都已经几乎走到了缀锦阁的门口,却最终停了下来……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那一刻,究竟在心伤着什么……
他抱着一线希望,吹起笛声,既盼着她听到之后,能寻出来,心底同时却也知道,这样的几率太少太少……只是,就在他失落离去的时候,身旁的女子,竟真的如他所愿的走了出来……
他不知道,她是否是猜到了他是吹笛之人,才走出来的……宇文彻也不敢这样想……
有些希冀,他知道,越是希望,到头来,便越会失望。
对于注定得不到的,或者保持距离,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可是,即便他看得如何的清楚,知道的如何清楚,但是,有些事情,却仍旧是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所以,他还是来到了这儿,还是会为了见到她,忍不住的心底欢欣雀跃……
身畔的男子,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夏以沫却还是能够听出他心中对她的关切之情……若非宇文熠城不准旁人来打扰她,他或者会早早的就来看望她的吧?……
无论何时,被人这样关切着、惦念着,都会让人心中一暖。
夏以沫也不例外。
身旁的男人,就像是她昏暗生命中的一抹亮色,像是她冰冷心底的那一缕温暖,令她每每记起,都感觉到心中的丝丝熨帖。
“谢谢你,景言大哥……”
夏以沫轻声道。谢谢他还记得她,挂念着她。令她觉得在这个皇宫里,她不是一个人。
宇文彻心底漫过阵阵的疼惜。
望着女子眼底难掩的落寞,望着她透白如纸的面容,他的心中,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紧捏着一般,有不能呼吸的锐痛。
“沫儿……”
宇文彻不由轻声唤出她的名字,唯恐稍微大一点的声音,都会惊扰到面前不堪一击的女子一般,“我知道,最近发生的那些事情,让你很难过,也很痛苦……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也只有一点一点的学会接受……”
语声微顿,望着女子清减的面容,宇文彻嗓音中的关切与担忧,不自觉的更甚,“沫儿,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凡事,总会有转机的,否极泰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夏以沫怔怔的听着他的安慰之语,心中就是微微一窒。
“一切真的都会好起来吗?”
夏以沫不由喃喃问道。翠微会安然无恙的回来吗?她的丧子之痛,也终究有一天会过去吗?她与宇文熠城之间……
脑海里蓦地闪过那个男人的名讳,夏以沫心头瞬时一苦……
难道在这个时候,她还盼着她与他之间,还会和好如初吗?
多么可笑。
又是多么荒谬以及奢望的想法。
她一切的苦涩,一切的茫然与凄楚,宇文彻都看的清清楚楚。他多想,他是那个能够抚平她心底所有伤痕的人啊……
可是,他知道,他不是。
心头一涩,宇文彻慌忙遮了去。
“会的……”
男人顿住了脚步,一双温润如玉的眸子,静静的望住身畔的女子,“沫儿,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所有的不愉快,所有的痛苦和悲伤,都有尽头,总有一天,都会过去……你只要静静的等待就好……”
他望住他的眸子,是那样的坚定,那样的笃定,让人不自觉的想要相信,想要期待。
夏以沫眼中就是一热,隐忍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眼尾滚落出来。
“景言大哥,谢谢你……”
女子嗓音极轻,“……谢谢你跟我说这些话,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若是没有他,没有他给她的这一份温暖,在这冰冷寂寥的皇宫里,她要如何的度过这漫长的冬季呢?
她何其幸运,能遇到这样一个良朋知己,让她在这个皇宫里,不至于那么孤孤单单的绝望下去。
她眼中的泪水,一滴一滴的顺着眼尾淌落,宇文彻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但想来,她的泪水,一定是极滚烫的吧,所以才会这样灼伤着他的心……
这样一个女子,她原本眼中只应该盛着笑的,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伤心的哭泣……
他多想伸出手去,拭去她眼角的所有泪意,告诉她,他会一直在她身边,尽他所能的护她周全,令她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
这个念头,就像是疯狂生长的藤蔓一样,勒进宇文彻的心底……或者,它早已就存在,早已在那里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不知什么时候,就长成了苍天大树,再也难以拔除……
宇文彻不由的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指尖,冰凉而细小,让他忍不住想要握的更紧些,将他身上所有的温暖,都传递给她,让她再也不会觉得寒冷……
“沫儿……”
他低声唤着她的名字,这一刻,任由自己的心的牵引,说出那些埋藏在心底太久太久的期盼,“……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尽我所能,护你周全,令你这一世平安喜乐,再不受到任何的伤害……”
这近乎承诺一般的剖白,令夏以沫于一腔悲苦中,蓦地寻回一丝理智……她不由的抬眸,望向面前的男子,她能够清晰的看到,那倒映着她身影的一双清雅眼瞳,此时此刻,蕴满着怎样的浓烈情愫,如同一汪厚重的潮水一般,蓦地压向她的心头……
一刹那间,夏以沫只觉得心中既是震惊,又是感激与茫茫的苦涩……她一直将宇文彻当做至交好友,从来没有想过其他,她以为,他待她也是如此……但这一刻,她却真真切切的感觉到,面前的男人,方才的这一番话,并非仅仅是一时的冲动,而是字字句句,皆出自他的真心……
这一份情意,她如何担得起?
夏以沫不禁有些慌乱。
宇文彻如此真心的待她,她心中自然是异常感激,亦令她觉得如此的温暖……但是,他的这一份真心,她却注定只能辜负……
她知道,自己对他,终究只不过是知己的感情罢了,与男女之情无关……
或者,是她一直以来,令他误会了吗?
夏以沫不愿让面前的男人难过……
虽然她不能回应他的感情,但是她不想伤害他……
“景言大哥……”
一时之间,夏以沫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张了张嘴,还没有来得及将下面的话说出口,却只听寒凉的空气,蓦地被一道锐利的嗓音划破,如同利刃一般,骤然响彻在两人之间,说的是……
“你们在做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冷冽嗓音,就像是淬了千年不化的寒冰一样,将原本平静的气氛,生生的划裂开来,漾起惊天的巨浪。
宇文彻心中一凉,握在夏以沫指尖的大掌,一刹那间,无力的滑落下去。
而宇文熠城已在这个时候,蓦然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他的身旁,还跟着上官翎雪。
两人今日皆是一袭淡紫衣衫,远远瞧去,真真如一对璧人般。
夏以沫眼底刺了刺。
宇文彻已缓缓跪倒在地,“侄儿参见皇叔……”
宇文熠城冷眸如刃,在他面上冷冷扫过,然后落在了对面的夏以沫身上,似竭力压抑着心底的怒火,嗓音寒凉,再一次问道,“你们方才在做什么?”
宇文彻情知再瞒不下去,虽今日的局面,不是他想看到的,但是,事已至此,他也只有面对……
就在他孤注一掷的打算承认之时,夏以沫却抢在他出声之前,开口道,“景言大哥只不过是见我因为翠微的事情担心,宽慰了我一下罢了……宇文熠城,你不要疑神疑鬼……”
听得她的解释,宇文熠城却为她口中那样自然而然的对别的男人的称呼,而觉耳中一刺,凉凉道,“景言大哥?……孤竟不知何时,沫儿你与孤的侄儿,这样亲密了……”
夏以沫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与景言大哥向来投契……”
语声一顿,“……你不关心我已经许久,不知道也没什么稀奇……”
她故意这样说,只是想将面前男人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这边罢了。
果然,听得她这般的指控,宇文熠城落在她身上的冷锐眸光,不觉含了几分深幽。
男人尚未来得及开口,却听他身旁的上官翎雪,柔声替他说起话来,“沫儿妹妹,你这话,未免对陛下太过不公……陛下待你如何,旁人不清楚,难道你还不清楚吗?就拿眼下来说,陛下是听闻你出了房门,担心你身子不适,这才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女子语声似不由的一顿,一双明眸,似下意识的在夏以沫与跪在地上的宇文彻之间扫过,然后续道,“……只是,没有想到,到了这儿之后,却见到沫儿妹妹你与睿王殿下举止亲昵,似有隐情……陛下会误会,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果然,听得她口中似不经意的提及的“举止亲昵,似有隐情”八个字,宇文熠城眸中瞬时又是一厉,落在夏以沫身上的一双冷眸,隐隐簇着沉郁怒火。
那上官翎雪看似调解的一番话,其实却是挑拨,夏以沫又何尝听不出来?刚想开口,却听跪在一旁的宇文彻,沉声开口道,“方才是侄儿举止失当,冒犯了越妃娘娘,请皇叔降罪……”
他心中早已后悔自己的冲动……并非是怕宇文熠城知晓他不该有的心思,而降罪于他……而是,他本不欲令夏以沫感到困扰,更何况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而牵累她,被皇叔迁怒呢?……
所以,他宁肯将一切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只盼能让那个女子置身事外。
夏以沫知道他是在维护自己,可是,这种情况下,她又怎么能够做到无动于衷呢?
“宇文熠城……”
略略沉吟,夏以沫望向对面的男人,开口道,“我与睿王殿下真的没什么,你不要误会……”
她的声音,不由的放软了。
于她而言,这样的解释,已经算是示弱了。
宇文熠城何尝听不出来?
只是,这样的事,她平常是一向不屑于解释的,如今,却为着宇文彻,甘愿向他服软……
这个念头,拂过宇文熠城的心底,令他眸中的锐利,更是一戾。
但,男人却忍了住。
眼眸微垂,宇文熠城淡淡扫过那个跪在地上的男人,清冽嗓音,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来,“起来吧……”
夏以沫没有料到,他竟如此轻而易举的就将此事揭过,心中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谢皇叔……”
宇文彻却情知,事情不会这样轻而易举的解决。只是,如今,也只能如此。
“跪安吧……”
宇文熠城不看他,只淡淡道。
宇文彻垂首,应了一声“是”,忍住想要抬眸,望向对面的女子的冲动。
转身,就要离开。
走出几步之后,却听得宇文熠城的声音,在身后蓦地响起,说的是,“过了三月三,彻儿你就回西北吧……”
语声一顿,“在此期间,未得宣召,也不必进宫请安了……”
宇文彻脚步瞬时一顿。
半响,男人应道,“是……”
一步一步,缓缓离去。
只余背影,落寞的拉成一道极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