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此行目的
白冉冉带着长安与长乐去了内堂。
偌大的百草堂,屏退了侍从们之后,一时便只剩下祁清远与宇文烨华两个人。
宇文烨华怔怔的望着那个女子的背影和她身边一左一右牵着的两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小孩童,一双琥珀色的瞳仁,一瞬间转过无数的情绪,似是怀疑,又似是某种恐惧,晦暗复杂到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他甚至忘了去掩饰。
祁清远正在斟茶的动作,不由微微一顿,旋即不动声色的开了口,“不知谦王爷千里迢迢的到我祁国来,是有何贵干?”
他应当不是为着那个女子来的吧?所以,看到她的那一刹那,他才会那样的惊讶……但,这并不能够让祁清远揪紧在胸腔里的一颗心,放松一点儿……毕竟,无论面前的宇文烨华,究竟是为着什么理由出现在这儿,这些年来,他费尽心机的掩藏的一切,终究还是暴露在了日光之下……
祁清远突然有种感觉,这些年来他一直竭力维护营造的平静与美好,就要在今日之后,被无情的打破……
心底那种想要不顾一切的将内堂的那个女子带走,然后恨不能将她妥帖的珍藏起来,除了自己,谁也不能触碰的冲动,被祁清远死死压住,攥在润瓷浮纹茶碗上的如玉手指,却终是不由的泄露了他的隐忍与压抑。
自骤然见到那个女子之后,便呼啸在宇文烨华心底的千般疑问,被祁清远的一句“有何贵干”,轻而易举的扰乱。
几番挣扎,宇文烨华还是压下了心底的疑问,缓缓开口,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本王来此,是想请祁兄你帮忙救一个人的……”
来祁国之前,他事先飞鸽传书给了面前的男人,但因为担心以他今时今日一国之君的身份,可能不便再做为人诊症这种事情,所以为保险起见,宇文烨华还是决定亲自到祁国走一趟……
行至这钦州的时候,他便听说这里来了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为百姓免费的赠医施药,他当时就有种感觉,那位大夫可能会是祁清远,立时便打算过来看看……却没想到,在这里,他遇到的,不仅是祁清远,还有那个他以为此生再也没有机会再见的女子……
尽管,对她为何没有死,又为何成为面前男人的妃嫔,宇文烨华心中有着太多的疑问,但是,这一刻,比起那个远在离国,等着他救命的小小孩童来说,他还是选择放下有关那个女子的一切疑问,专注于救人这件事上……
毕竟,比起解疑答惑,救人似乎才是更重要的那件事情……说起来,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宇文烨华知道,这不过是他的自私罢了……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面前的祁国国君,对那个女子的紧张与在乎,他更清楚的知道,他不想自己过多的追究有关那个女子的事情……
所以,他压下了心底对有关那个女子的所有疑问,选择了他最初来此的目的……
即便隔了五年的时光,即便曾经隔了一段生死,这一刻,宇文烨华突然发现,自己却还是一如五年前般卑劣。
原来,人真的不会改变。
该自私的,还是自私,该卑鄙的,还是卑鄙,该贪婪的,也依旧贪婪。
日光之下,从无新鲜事。
听到他是来求自己帮忙救人的,祁清远不由心中一动。他隐隐猜出他想救的那个是什么人,却只作不知,漫不经心的道,“能够劳动谦王爷亲自出马,想必王爷想让孤救的那个人,一定对王爷十分重要吧?”
宇文烨华不知自己是否从他温润却疏离的嗓音中,听到了一抹隐隐的讽刺与嘲笑,只是当他提到,他想让他救的那个人,对他一定十分重要这一点之时,他的心,就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突然轻轻刺了一下般,微微的涩,微微的疼。
“本王希望祁兄能够相救的,只是一个五岁多的小小孩童……”
神情一顿,宇文烨华缓缓补充道,“……是我皇兄的孩子……”
不知是否他的错觉,宇文烨华听到,当他说到“是我皇兄的孩子”几个字眼之时,内堂里似乎传来一声极细微的脆响,像是什么瓷器之类的东西,一不小心打碎了一般。
而他清楚的看到,与此同时,坐在他对面的男人,似乎也听到了那一声极细微的动静,男人一双杏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极快的划过一抹紧张之色,扣在桌案上的一双白皙的手掌,一刹微微蜷起,像是本能的想要站起来,迫不及待的去到传出声音的地方一般……
宇文烨华只觉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突然剧烈的一跳。就像是有什么隐秘的东西,马上呼之欲出一般。那种感觉,令他不安,又令他隐隐的紧张、激动。
说不清也道不明。
而对面的男子,最终没有起身,只一动也未动的端坐在原地。惟有握在杯盏上的细长手指,似乎显示着他身子的微微僵硬。
但很快,男人眼眸深处的最后一抹波动的情绪,也被不动声色的敛了去,就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抬手,浅浅啜饮了一口杯中的冷茶,掩住心底想要望向内堂的冲动,祁清远微微一笑,“谦王爷说的,应该是宇文陛下与俪妃娘娘的孩儿吧?……听闻宇文陛下这么多年来,膝下只有那一位皇子……即便皇子殿下真的有什么头疼脑热,想必也自有宫中大把的太医,为其殚心竭虑的诊治,又何需我这个异族人越俎代庖呢?”
男人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润有礼,却是带着毫不掩饰的微微疏离。而方才的这一番话,更是委婉的拒绝了。
宇文烨华也情知此行不会太顺利,更何况如今中间还隔着那个女子……宇文烨华下意识的向内堂的方向望去,脑海里闪过那个女子的身影的同时,更闪过她身边的那两个玉雪可爱的小小孩童……
如果他没有听错了的话,那个小女孩儿,是唤她“娘亲”吧?
是她的孩子吗?
有什么东西,从宇文烨华心底一掠而过,却被他死死压下。不知为何,他突然不想,或者只是不敢追究下去。
杯中的碧螺春,早已冷了,却是一口未动,宇文烨华捏紧手中的茶盏,想到远在离国、病容苍白的那个小小孩童,心底就是一疼,艰涩开口道,“俪妃娘娘怀着皇兄龙裔的时候,本就胎像不稳,太医费了许多力气,才保得皇子平安出生……只是,终究是先天不足……再加之,前些时日,皇子不小心溺水,更如雪上加霜……太医说,若是再没有办法的话,珩儿有可能活不过半年……”
短短的几句话,被宇文烨华说的断断续续,像是每一个字眼,都需要耗费他极大的力气一般,攥在青瓷茶盏上的细长手指,骨节泛白,手背上根根青筋毕露。
祁清远微微瞥了他一眼,眸底划过些未明的讳莫如深,“看来谦王爷十分在意这个皇侄儿……”
宇文烨华眼眸低垂,看不清这一刻眼底是怎样的情绪,惟能听出语声中难掩的干涩,“珩儿自小体弱多病……本王尚未娶妻生子,皇兄又只有这么一个孩儿……”
男人嗓音顿了顿,解释一般,“……自是比较在意些……”
“谦王爷对侄儿的这份视如己出的情谊,清远也十分的感动……”
祁清远状若不经意的向着内堂瞥了一眼,淡淡道,“……只是,恐怕要让谦王爷你白跑这一趟了……”
语声一顿,“恕清远无能为力,不能相帮……”
最后一个字眼从男人口中轻吐出来的同时,祁清远已缓缓站了起身,清俊如玉的脸容上,淡淡的未着一丝情绪。
却是再明白不过的拒绝。
宇文烨华心中不由一紧。
“医者父母心……”
宇文烨华下意识的往内堂方向望去,几乎冲到嘴边的诘问,最终被他压回了心底,只道,“……不知祁兄为何不愿意相救一个小小的孩童?……”
他虽然没有明言,但是祁清远却还是从他望向内堂的那一眼中窥到了他的心思,一向谦和的男子,此刻也不由的冷笑出声,“孤向来与你离国没有什么交情,以后也不打算有……况且,清远一向只救想救之人,不喜欢的,不想救的,无论他是否贵为皇子,又甚或一国的国君,我都不会救……”
他说的直白而坦然,竟是毫无转圜余地一般。
宇文烨华想问他,若是没有那个女子的话,若非因为她的缘故,他是否还会像现在这般罔顾一个大夫的职责,眼睁睁的任由一个无辜的孩童被病痛折磨至死?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这样问,更没有资格去指责面前男人的立场。
若是换作他,他也会做出如祁清远现在这般同样的选择吧?
可是,他与他的立场,终究不同。
他来祁国,从来都只有一个目的。即便到这个时候,也不曾变过。
而如今唯一能够达到这个目的的方法,惟有借助一个人了……宇文烨华遥遥望向内堂的方向,略带沙哑的嗓音,同时响起,说的是,“祁兄,可否让本王与……”
将几乎冲到嘴边的“沫儿”。两个字咽下,男人转口道,“……冉妃娘娘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