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祖母
因着老太太回来了，再晨起请安，便要去到老太太的慈安园中了。
清晨的时候，天才蒙蒙亮，谷雨便轻手轻脚地走进朝云的厢房，来到她的床边，小声唤道，“姑娘，姑娘，时辰差不多了。该起了。”
相比秦氏的嘉兰院，老太太的慈安园倒是距离得更远些。若是不早些起来，只怕要请安就要晚了。
朝云慢慢睁开眼睛。
窗外还是黑的，然而院子中却已经有丫头们洒扫的响动了。
朝云睁眼躺了一小会儿，便拥被坐起来。
一旁放着的镀金镂空熏炉烧了一晚，到了这个时候，早已变得冰冷。朝云见了，忍不住伸手碰了一下。触手冰凉，倒是让她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谷雨正好将熏好的衣裳拿了进来，见了这一幕，就捂着嘴笑，“姑娘清醒了？外面可冷着呢。”
朝云收回手，轻轻打了呵欠，笑道，“我瞧着这熏炉，倒是没有前几日的时候冰冷，想必天儿也逐渐回暖了吧？这大寒都已经过了，立春眼看着就要来了。外面再冷，也冷不过前几日去。”
前几日是大寒，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谷雨一边服侍朝云穿衣，一边笑着应道，“是啊。等立春过了，这天儿可就要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了。那个时候，姑娘也就不用再遭这份罪了。”
朝云的冬衣大多是薄的棉衣。虽然上一次之后，秦氏又补过一些冬衣来，然而，能穿的却也只有那么两件。好在，这冬天已经到了尾声，又不用经常出门，两件倒也能够凑合着。
闻言，朝云就转头看了谷雨一眼，“这种话，你以后可别再说了，被人听见了不好。”
谷雨的最后一句话，有些过了。若是被有心人听见了，指不定要怎么闹腾。
谷雨心中一惊，立马就反应过来。连忙低头应是。
“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朝云摆摆手，又说道，“你向来是个谨慎的，再多注意些就是了。”
谷雨听了，心中就更加难受起来。然而却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以后要更加谨言慎行才是。
收拾好了，谷雨就出去端了水盆进来，又绞了帕子递给朝云擦脸。
“立夏呢？怎么不见她人？”朝云有些奇怪。每日可都是谷雨和立夏一道儿过来伺候的。
谷雨就弯了弯嘴角，“那个丫头，昨儿晚上也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一直在闹肚子。一个晚上往外跑了七八趟，直到早些时候才算是停歇了。只是身子虚的很，奴婢便没有让她过来。”
“闹肚子？”朝云皱了皱眉，“怎么回事？立夏的吃食和你的应该是一样的才是。”
谷雨也有些疑惑，“确是这样。立夏昨儿晚上用的吃食和奴婢向来都是一样的。”这样说着，也皱起眉头来，“然而，奴婢却什么事都没有。”
那就不应该是晚膳的问题了。
“她可是还吃了些别的什么东西？”想了想，朝云又追问了一句，“服过汤药了吗？”
“汤药倒是服过了。”谷雨说着，又摇了摇头，“除了晚膳，她还吃过什么，奴婢就不清楚了。等请安回来，奴婢再回来问问她。”
朝云点点头，走向梳妆台，“今儿个梳个简单的，再加上一套珍珠头面就好。”
谷雨应了一声，也跟着走过去。
将最后一缕发丝用簪子固定住，谷雨轻轻松了一口气，“姑娘觉着这样可好？”
的确是最简单的发式。然而，细细看去，却又觉得繁复无比。配上珍珠头面，显得整个人都娇俏起来。
朝云往打磨光滑的铜镜中看了一眼，笑道，“你的手倒是越来越巧了。”
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走去。
“姑娘可是要先垫垫肚子？”谷雨紧走几步，跟在朝云身后，轻声问道。
看了一眼已经逐渐开始发白的天边，朝云就摇了摇头，“暂时不了，等去完老太太那儿之后再说吧。”
今儿个可是这么多天来，众人第一次去老老太太那儿请安，若是去得晚了，只怕不好。
谷雨心中也明白，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跟着朝云出了院子。
走了一段路，朝云便听见身后传来小丫头的叫声，“七姑娘，请等上一等。”
这声音倒像是安容身边的杜鹃的。
朝云停下步子，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就见到安容带着杜鹃快步朝她走过来。
“既然碰上了，那便一道儿走吧。”安容笑吟吟的，眼中却是闪过赞赏，“你这装扮倒是不错。”
朝云的长相如同浓墨重彩，这样简单的装扮倒是能够将她艳丽的光芒掩去一些，瞧起来也柔和温润了些。
“你的打扮一向都是好的，跟你学了那么久，就是再笨，我也能学到一两招。”朝云笑道。
安容虽然没有上等姿容，然而，她那清淡的气质却能够让人久久移不开眼。像是夏日的一阵甘霖，能够安抚一切焦躁。
今儿个，安容穿了一件淡粉色棉袄，上面用银线细细勾勒了芙蕖，下面是一条烟霞色的长裙，腰间佩着一条同色系的腰带，又挂了些香包，整个人看起来清新地如同三月的露珠。
“这样的打扮也只能穿在你的身上。”朝云打量一番，笑道，“若是我学着你这样，只怕俗不可耐。”
这倒是一句大实话。任何红色只要穿在朝云的身上，都会显得妩媚万分。
安容知道朝云并没有自嘲的意思，便笑了笑，“别人倒也穿不出你那种味道来。”
两人笑闹着，路途倒似没有那么漫长了。不一会儿，老太太的慈安园便到了。
老太太喜静。
朝云和安容相互看了一眼，都肃了肃脸色，这才抬步朝着园子内走去。
她们来得不算早了。穆芳娇和穆珞茵正坐在厅里喝着热茶，见到她们进来，微微点了一下头，便又转过头去。
安容和朝云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才坐下来，就立刻有小丫头奉上茶来。
等了一会儿，穆府其他姑娘便也陆陆续续到了。
穆清菀到的也不算晚。相比昨儿，她的打扮倒是清淡了不少。头上只用了一根银簪，腰间也只挂了一个香包。
清菀进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然而，当她见到也是才进来的穆清苓的时候，却是重重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脸色也沉了下来。
穆清苓见了，也只是笑笑，并没有在意。
又等了一会儿，秦氏和白氏便也到了。
见到她们，众人便都站起身来，朝着她们行礼。
老太太就在这个时候扶着丫头的手，慢慢走了出来。
穆府的老太太张氏虽然已经年逾五十，然而因着保养地好，看起来倒只有四十出头的样子。一头有如墨缎似的青丝总是梳的整整齐齐，额头上竟然连一丝纹路也无。腰不弯背不勾，精气神儿倒是比秦氏她们还好。
“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万福。”见了老太太，众人便又齐齐整整地弯下腰去。连秦氏和白氏也不例外。
老太太便摆了摆手，“都起来吧。”一边说着，一边在正中间的那张雕花红木椅上坐下来。
秦氏上前几步，笑道，“这冬日也快要过去了，天气就要暖和起来，再过不久，那牡丹宴便要举行了。您瞧着……”
秦氏的话一落，朝云便敏锐地感觉到，身边的姑娘们都微微紧张起来。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牡丹宴是京城中的一个大型宴会。据说，若是在那个宴会上表现地出众，姑娘们便不愁没有好的亲事了。只是，牡丹宴向来都是有人数限制的。像她们穆府，虽然是二等将军府，每年却也只能带上三个姑娘罢了。
然而府中的姑娘却是人数众多。虽然今年的二房赶不及了，然而单是大房和三房的姑娘，便已经有了八位。
八位中只能够选出三位，这的确是个难题。
只是，朝云却有些疑惑。秦氏怎么现在就将这个问题给抛了出来？她记得前世的时候，秦氏可是晚了好几天才问的。
不过，早问晚问倒也没有什么影响。
老太太闻言，便抬起头来，扫了众位姑娘一眼。
虽然心中十分期盼，然而，脸上却也是不能显出来的。老太太的眼神扫过之处，便只见到姑娘们微微垂着的头。
朝云其实也是想要参加的。前世的时候，她因着侍郎府中的事情，惹怒了刚回来的老太太，被禁足了。所以，那一次的她，并没有获选的资格。
然而，这一世却是不一样。虽然机会渺茫，却也还有着一丝希望。
“既然二房的都不在，那便只有从我们房里和三弟妹的房里挑了。”秦氏笑着，“三弟妹意下如何？”
白氏心中冷笑。她房里统共也只有两位姑娘，秦氏这样说，不过是想让她自己做出退让罢了。
“媳妇儿全听老太太的吩咐。”白氏面上露出笑容来，又看向秦氏，“老太太就是让我屋里的姑娘一个都不去，我也没有意见。”
这便是拒绝了。
秦氏碰了一个软钉子，脸上的笑容便有些僵。“那是自然。”顿了顿，又说道，“这牡丹宴，总不能全部带着庶女去吧？至少得有一位嫡女。”
秦氏这样说着，眼睛就扫过穆清苓，“清苓已经定亲了吧？”
白氏的声音就有些冷，“我倒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规矩。牡丹宴何时不准已经定亲的姑娘参加了？我记着，前年的安郡主可就是定了亲的。”
能够在牡丹宴上博一个好名声，日后嫁到夫家去，腰杆也是直的。
秦氏张了张嘴，正想要再说些什么，然而，却听见一阵清脆地碰瓷声。
老太太重重地将茶盏放在了桌上。
秦氏和白氏一下子便垂了头，再不敢说话。
“嫡女就让清菀去吧。”老太太似笑非笑，“让她出去见识一下也好。”
秦氏还未勾起的嘴角，硬生生地僵在了那里。
“三房也应该要出一位。”老太太指了指安容，“让安容跟着去。”
白氏虽然心中不爽，却也只是柔声应道，“媳妇省得了。”
三个名额中已经决定了两位，现在，便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大房的姑娘们一下子更加紧张起来。朝云甚至能够听到身边咽口水的声音。
“这第三位嘛……”老太太又看了众人一眼，眼神突然就落到了朝云身上，“让朝云也跟着去吧。她和安容年纪差不多，过去也好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