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琴艺
直到再看不见银杏的人影，谷雨这才松了一口气。
有着那样狠毒心思的人，她打从心底不敢信任。
朝云看了她一眼，脸上就露出些许笑意来，“怎么？你对我的做法，感到很疑惑？”
谷雨早已满腹疑问，却没有问出口。此刻，听到朝云自己问起，便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姑娘，奴婢实在不清楚。那样狠毒的人，您怎么就能够继续放任她留在院子中？”
若是下一次那个丫头将矛头指向了姑娘，可要怎么办？
朝云眼中就飞快地闪过一丝光芒，她的心中自然是有着打算。只是，那种打算，她还不能和谷雨说。
并没有回答谷雨的问题，朝云反问了一句，“见我这样处理，你可是觉得失望了？”
那个时候，谷雨的态度可是十分坚决的。那是谷雨第一次如此坚持一件事。
只是，她现在还无法满足谷雨的要求。
“姑娘是有主见的。既然那样处置，必然会有自己的考虑。奴婢虽然觉得有些惊讶，却并不感到失望。毕竟，立夏也没有受到真正的伤害。”这样说着，谷雨突然就变了口气，“也算是给了她一个教训——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够胡乱吃喝的。”
说到最后，谷雨的脸上就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来，“奴婢私底下早就提醒过她很多次了，可是她就是不听。”
谷雨如此表现，倒像是真的不介意。朝云见了，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屋子里就安静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谷雨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听见院子中传来一阵脚步声。
外面就有小丫头禀道，“姑娘，八姑娘过来了。”
朝云心中就有些奇怪。
明明安容早上的时候，还说过今儿没有空闲的，怎么现在突然就过来了？
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心中这样想着，脚下却是不停，朝云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怎么突然过来了？”朝云看着安容，弯了弯眉眼，“不是说了今儿没空的么？”
安容反常地没有回话。她一脸严肃地抓了朝云的胳膊，快速朝着屋子中走去。
安容带来的贴身丫头，就十分聪明地站在门口把风。
谷雨见此，便也跨出门来，陪着杜鹃站在了门外。
“怎么了？”见安容弄得这样紧张，朝云脸上的笑意也敛了下来，“你这样紧张，是做什么？”
直到走到屋子中央，安容这才放开朝云的手臂，“怎么了？你还问我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自己心中不是很清楚吗？”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然而朝云却是听明白了。
“你怎么这样快就知道了？”朝云并不在意，笑了笑，“这轻风院中果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听着朝云有些讽刺的语气，安容的声音便缓和了下来，“立夏现在怎么样了？”
她是知道的。立夏算是朝云身边的老人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久了，也就有感情了。立夏中了毒，想必朝云的心中也是不好受的。
朝云就舒了一口气，“倒也没有什么大碍了。剩下的就只能养着了。这一次，她至少得在床上躺半个月。”这样说着，又忍不住笑起来，“她那样的性子，只怕觉得这样才是酷刑吧？”
见朝云还能说笑，安容就觉得自己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朝云既然这样说，那么立夏便是没有问题了。
“怎么会这样？”安容压低了声音，“你可已经查清楚事情的经过了？”
听安容这样问，朝云便也没有隐瞒，“能够解决的部分都已经解决了。余下的，就是我想，也没有那个能力。”
语气中颇有些自嘲。
安容的心就柔软下来，她拉着朝云的手，眼神坚定，“也不急于一时。慢慢来，总有一天，我们都不用再如此忍气吞声。”
这样说着，到底觉得话题沉重了些。安容便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罢了，反正来都已经来了，不如让我再听听你的琴声吧。说起来，倒是有些怀念了。”
朝云就摇了摇头，“那有什么好怀念的。你也知道先生当初是如何评价的，听我的琴声，也不怕污了你的耳朵。”
“我就记得先生夸你，说你的琴技是他所教学生中最好的。”安容不容分说地将朝云的琴拿了出来，“来吧，为我奏一曲。反正你也要为牡丹宴做准备。让我瞧瞧，你这些天，可是偷懒了没有。”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再拒绝的话，就太不近人情了。
朝云看了安容一眼，无奈地坐了下来。“丑话说在前头，没有听完，你可不许捂着耳朵就跑了。”
“行了，你就弹吧。我绝对不会逃走的。”安容说着，也找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距离她上一次弹琴又过了好几天。朝云先是试了试琴音。几声清脆的响动之后，朝云这才慢慢将手放在了琴弦上。
她要开始了。
深吸一口气，朝云缓缓扬起手指来。
下一刻，流畅的音色如同潺潺流水般，从朝云的指尖倾泻而出。屋子仿佛一下子就被乐声充满了。
安容只听了开头的一连串调子，心中就不可遏制地惊讶起来。
果然不愧是朝云。就算放眼京城，她的指法也算是登峰造极了的吧。
单就这一技法，朝云便可以弥补弹不出情的缺点。若是在众人的面前演奏，只怕大多数人都会被朝云这样熟练的指法给迷惑了去。只要不是大家，想来也不会听出些什么来。
安容眼中闪过一抹赞叹。只怕她的琴艺，永生都是不能超过朝云的。
随着曲子的推进，昭华的手指也越来越快。乐声流淌，霸道地占据了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时缓时急，倒是营造出一股别致的意境来。仿佛让人走进了另外的世界。
听了一会儿，安容脸上的神情就越来越震惊。
谁说朝云的琴声是没有情的？她的琴声分明是声声含情。乐声时而密集如鼓点，声声敲打在人的心尖上，时而却又如同天边飘荡着的白云，闲适写意，给人十分轻松的感觉。
一曲结束，安容还久久回不过神来。
朝云也不催她，只随意拨动着琴弦。
就在刚刚一瞬间，她好像又有所顿悟了。
前几日，她第一次触碰琴弦的时候，挑选的是一首十分激昂的曲子。因着心中的怨恨，朝云虽然也成功将那首曲子演绎了出来，只是，那样的曲子，给人却是十分压抑的感觉。
今儿个却是不一样。她随手挑选出来的这首曲子，是十分富有技巧的，一曲之中的曲调变了又变。若是没有一定的技艺，想要将这首曲子演奏好，无异于痴人说梦。
朝云也没有想到，她竟然成功了。
她不过是想着，要让安容高兴而已。朝云奏曲从来都不缺技巧，就算曲调中没有情，也能完整地演绎乐曲。安容想要听她弹琴，那么她就弹给安容听。
抱着这样的心思，朝云在弹琴的时候，心境便十分平和。
怪不得，先生曾经说过，琴声就是一个人心境的反映。直到这一刻，朝云才明白了先生说这话的真正含义。
“太好了！”安容总算是回过神来，她一下子站起身来，大力拍着手掌。“这可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一首曲子了。我就说你不会有问题的。”
这样说着，安容就向着朝云走近了几步，“若是先生听到了你的琴声，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先生也一定会为自己曾经对朝云的评价而感到后悔。
朝云就有些不好意思，“哪里就有你说的那样厉害了。”经历了那样大的变故之后，她的心境若是再不成熟起来，便枉费她重生这么一回了。
只是朝云却是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心境竟然会对她的琴声产生这样大的影响。
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我敢打赌，牡丹宴过后，你一定会扬名京城的。”安容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只要闺秀们开始琴艺比赛，最后胜出的，一定会是朝云。
安容心中十分肯定。
“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朝云笑着摇了摇头，“这京中比我厉害的闺秀，可是多了去了。”
安容就撇了撇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我瞧着，那群有着‘才女’头衔的闺秀们，并不见得就比你厉害了多少。指不定，有些人根本就比不上你的一根小指头。”这样说着，安容就真的伸出小指头来比了比，“所以，你绝对可以的。”
听了安容的话，朝云就有些哭笑不得。后面半句是为她打气的。然而安容的前面半句却是有些夸张了。能够参加牡丹宴，那些闺秀们肯定都是很厉害的。
只是她心中明白安容的好意，便也没有说什么。
“对了，这牡丹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对于牡丹宴，朝云是十分好奇的。
两世加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去参加牡丹宴，心中就充满了一股莫名的期待，同时，也有些紧张。
这倒不是安容第一次参加牡丹宴了。去年的时候，老太太还亲自将安容给带去过一次。
然而，乍然听到这样的问题，安容还是有些发愣。等她反应过来，安容便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个问题倒是难倒我了。在我看来，牡丹宴就是一场变相的相亲宴。”
这倒是事实。朝云也是听过这样的说法的。
只是，这样说，到底有些不明白。
安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然而想了好一会儿，安容也想不通到底要如何解释，便挥了挥手，“我也不知道应该要怎么解释。反正，过几日，你亲自去看了，就明白了。”
这样说着，安容又朝着朝云挤了挤眼，语气中就有些幸灾乐祸，“听说，名满京城的少将军这一次也会在牡丹宴上露面。这下子，闺秀们可是要挣破头了。”
名满京城的少将军。
是那个人。
那个人也是要去牡丹宴的。
朝云的手心一下子就变得冰冷起来。
她终于要见到那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