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自古红颜多薄命
“你为甚么要一路打上仙界？”
“因为这里有我要找的人。”
“是爱的人还是恨的人？”
“都有的。”
“你相信能打败天帝么？”
“相信啊，为甚么不信？”
“若是你一败涂地呢？”
“生命中必然有些东西，粉身碎骨也不换。”
“真羡慕那个女子，有你这样爱着她。”
“你身为月神，爱慕你的人不知凡几。”
“可惜……”
“我要走了。”
“你还回来么？”
那道声音还没有给出回答，就被仙界无数星光淹没。
一身银白的女子，站在星辰中央，却泪眼婆娑。
……
林竹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见面沉如水的萧墨然正擦拭着墨然刀，阳光在刀身上流转，但很快即被吞没。墨然刀是阳光不能逗留的地方。
“你们早啊，真是个美妙的早晨。”林竹揉着眼睛道。
浪天涯笑道：“不早了！”
林竹抬头看去，太阳已快到苍穹正中。
“不会吧！我从来都不是贪睡的人，怎么今天起的这么晚！”林竹叫道。
“……你这是在讲笑话给我们听吗？”
林竹摸摸肚皮，嬉笑道：“如果你们觉得我讲的不错，那就赶紧准备吃饭吧！”
“没有了。”
林竹对着萧墨然可怜巴巴道：“墨然，难道没有吃的么？”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林竹果然自己动手，在萧墨然周围左寻右觅，终于发现了留下的一条烤鱼。山间溪流中，鱼肉紧实鲜美，林竹这些天吃得乐不思蜀。
叶无歌上前道：“你说她会甚么时候来？”
萧墨然淡淡道：“她已经来了。”
“在哪？！”叶无歌一惊。
紫韵道：“你难道没看见那座山顶么？”
林竹、叶无歌与浪天涯急忙看去，但见正南方的那只展翅高飞的凤型山巅，一个银色的身影正踏着凤喙，立于猎猎山风之间。
“她就是月依楼？”
“是的。”叶无歌轻叹道，“她果然来了。”
“她在这里等了很久了么？”
萧墨然低着头道：“不久。”
叶无歌道：“而且她是天帝突然起意派来的，所以这座阵法还未完善。”
紫韵道：“幸好未完善，否则我们在劫难逃。”
浪天涯苦笑道：“就算如此，她借天地之威，我们也不见得能胜啊。”
林竹道：“这么美的女子，为甚么偏偏要兵戈相向呢？”
“谁能逃得天意渺茫。”
月依楼站在山顶，也不说话，她的背影纤弱冰冷，似乎也带了月光的气息。
可此时艳阳高照，梦境森林正鸟语花香。
叶无歌从天空中收回眼，疑惑道：“日已正中，以月神极阴之力，上达烈日极阳之威，配以山川九凤之势，阴阳融汇圆满无缺。此时动手十拿九稳，她为何还不动？”
紫韵忽地轻笑道：“你这是以胜负来看的，要是从人心来看，自然就明白啦。”
林竹道：“此话怎解？”
“此时动手，萧墨然可能万劫不复。但若避开良时，既应了天帝之命，又保了萧墨然的性命，何乐不为？”
浪天涯道：“是啊，她本就不想萧墨然死。”
萧墨然呆呆凝望着月依楼的背影，前世那些场景跨越时空又来到他的面前，仿佛还能看见她的一颦一笑，还有伤心落泪时的梨花带雨。
“如果相遇是错，那到底应不应该对？”
“若相遇不能带来圆满的结局，那还是不要一错再错。”
“但邂逅若是对了缘分，错了命运，我还是要选择缘分的。”
“我早已心有所属，一颗心难许于你了……”
“所以我半对半错啊。”
……
萧墨然甩甩头，把那些久远的耳边低语甩出脑海，远处月依楼仍旧默默伫立，好像把自己站成了山石。
他握着墨然刀的手却在颤抖，刀身暗淡，毫无威风。
叶无歌四人静静站在一旁，不知如何开口。
直到夕阳沉入山间，只剩下最后一缕霞光披在月依楼的身上，在山巅的她同时秉承了日月的美丽。
众仙殿。
“真是反了！”
“陛下息怒。”
“这月神违抗天命，用她作甚！”
“陛下，这月神与萧墨然之间的往事……”
“即便如此，今夜子时，看她敢不出手！”
“她当然会出手，只是会不会太残忍了些？”
“与朕斗即是与天斗，与天斗还敢有甚么奢求？！”
“可是月神是无辜的啊……”
“与逆贼牵扯，何来无辜。”
“我们管得了生死，却管不了人心的。”
“朕掌管三界一切，何以管不得！”
……
今夜无月，却有清风自云外来。
群山之间露气渐渐氤氲，借着星光还可见得丝丝云气从山谷升起，月神的身影竟云雾缭绕。
萧墨然持刀而立，胸膛里平日滚烫的热血宛若坠入冰窖，让他哆嗦不止。
他看着手中的墨然刀，轻声道：“你能胜吗？”
忽而他又自语道：“我敢胜吗？”
叶无歌喝道：“你若不胜，一切希望化为乌有，你必须胜！”
“可为甚么是她！”萧墨然也吼道。
叶无歌像是陡然间颓唐了：“你若是胜了，将来还有一丝弥补的可能，若是败了，连同她的一切苦心，也都是一场空……你好生考虑，时间不多。”
那只蝴蝶在星光下起舞，叶无歌透过七彩光华，看见远处山巅孤单寒薄的身影。月神啊，却为何成了这般模样？
直到天际隐隐闪现一抹凌厉的红光，月神这才全身一颤，转过身来。
她的手中拿着一柄银色长刀，浸满了群星的光辉，在无边的夜色中，缓缓亮起，把她绝美苍白的脸色也掩盖了。
“月神竟然以刀作兵器？！”林竹忍不住惊呼道。
紫韵道：“那是因为，前世她遇见了一个使刀的人，但那个人最后却不用刀了。”
萧墨然低声道：“可是这一世他却又用上了刀。”
紫韵道：“月神的刀法，叫‘逐月刀诀’吧……”
良人逐月去，何日复来归。纵我生作明月身，亦非郎君梦里人。
星光朝着月神手中的银色刀身汇聚，就像众星奔向月亮时的义无反顾。她的刀光化作一道璀璨的星河，遥遥数十里，转瞬即至。
“啊——”萧墨然却挺起胸膛，让那道星河从他的身体穿过！
“萧墨然！”叶无歌几人急道。
萧墨然仰头一口鲜血喷出，用墨然刀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站起。他的胸口正有殷红的血长流不止，伤口却带了星光一样的银白。
萧墨然遥望着山巅那个似乎也颤抖不休的身影，带着愧疚与心疼，道：“前世你救我一命，今世还你，不知算不算迟？”
月神没有说话，又是一道银白的璀璨星河，奔流而至。
萧墨然挥舞起墨然刀，搅动了无边的夜色。
那璀璨的银白与暗淡的漆黑，相遇之处宛若仙凡的阻隔。
七彩蝴蝶看着墨然刀弯曲的身影，它正在无声地呜咽。
“你为什么不肯战斗？”它问道。
墨然刀像是抬头看了月神一眼，她在山顶凝望着萧墨然，就像当初的自己，隔着一湖碧水，看着岸边的人。
“不破了月神的阵法，就不可能有希望，即使有一丝希望，也不可放弃……”
“为甚么总要别人作牺牲？”
“死者亘古孤寂，生者恒久痛苦。到底哪个更煎熬？”
……
星辉聚成的刀光还在一刀刀劈下，墨然刀却忽然间被一层凄婉的乌光包裹。
两刀相撞时，竟都带着几分哀鸣。
天际的那抹红光更加凄厉，隐隐有着撕破天地的威严，月神的头顶，星空似乎都有一道血色的裂痕。
“再不动手，就地灭杀！”月神的耳边，那道喝声高傲而冷漠。
月神的肩膀轻轻耸动，压抑着的哭泣传不到萧墨然的耳中。
萧墨然看见月神的身影从山顶一跃而起，在苍穹中划过一道银白的痕迹，升到最高处时，只听见四周一片轰隆之声。绕着这个山谷的那九座凤型山峰，在霎时轰然崩碎，九道银白色的凤凰身影怒腾而上，高亢入云的凤鸣腾空扶摇，响彻星空！
“九凤逐月！”叶无歌惊呼道。
九道凤影在月神身旁盘旋争鸣，逐渐在她的银刀四周围聚，刀光照亮了半个夜空。
紫韵急道：“萧墨然，你若是不击败她，天帝就会杀她，你的恻隐之心只会害死她！”
紫韵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看见墨然刀身上，陡然间乌光大盛，直达中天，将那璀璨的星光也掩去！
九道凤影长鸣一声，倏然相聚，月神那凄美却惊天动地的刀光，已轰然劈来！
“啊——”萧墨然一声嘶吼，随即手中墨然刀也一刀劈出。
那漆黑的刀影，背负着前世今生的哀伤，今夜遇见了与自己同病相怜的人，却为何要拼死一搏？两把截然不同的刀，却互相看见了一抹相同的凄凉。
墨然刀刹那间气焰滔天，宛若对上苍歇斯底里的质问，悲呼着飞上夜空。
长刀贯天，群星俱暗！
“轰！”火树银花，照亮了无边的夜色！
两把刀各自倒飞而出，而月神闷哼一声，借着一刀的威势，头也不回地飞入九霄，只洒下一片鲜红的雨珠，在星光下逐渐飘散……
墨然刀颓然坠落，“噗”地一声没入黄土。
叶无歌几人扶着支持不住瘫倒的萧墨然，只见他几番欲语，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又呛出几口热血。
“墨然，你要说甚么？”
四人静静地听着。
“她连一句原谅也没说……怎么……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