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暗涌
山风吹过,却只能听到山上树叶的响动声,没有飞鸟,没有鸣蝉。
陆冬河偶然回头,百灵已把大狼抱在怀里,出神的靠在墙壁上,默默不语。
不知何时,一道圆环形波纹在三个孩子面前出现。陆冬河错愕间以为是那人去而复返,攥紧拳头站到百灵身旁,默不作声的挡在他俩面前。
“师父。”百灵看清那人,不禁欣喜。
糊涂仙人袖袍挥舞,一步踏出波纹。
陆冬河心神一松,却道:“老糊涂,你的山洞招贼了。”
糊涂仙人走到大狼身边,简单看了一眼,又扫过百灵,道:“那东西本就是他的,拿走便是。”伸出手去,在百灵身上略拍了几下,百灵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
陆冬河看一眼百灵,无端大怒,道:“好你个老糊涂,你让别人来拿东西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还说什么这糊涂山外人莫入,我看你就是老糊涂了。怪不得随便进来一个贼都知道你叫老糊涂。”
糊涂仙人一时静默不语。
“明日为师便正式传你三人引气之法。今日看你们也累了,早早下山休息吧。”糊涂仙人袖袍轻挥,陆冬河便觉一阵清风从脚下升起,将整个人托向半空,看时,百灵也在身旁,脸上有些雀跃,却并不如何新奇。
陆冬河处在云里雾里,有心想问百灵身体如何,又莫名说不出口,便问道:“你不觉得很好玩吗?”
百灵笑道:“好玩啊,第二次飞起来了。”
陆冬河这才想起,当日糊涂仙人在初阳城外带三人来此地的时候多半便是这样过来的。想到自己的首飞竟是在睡梦中度过,难免有些遗憾。转念一想,以后自己学会了法术,还不是想飞哪就飞哪,想怎么飞就怎么飞。
想到这里,陆冬河又开心起来。刚才还担忧偷偷上山被罚的心思,如今全都抛到九天云外。在空中静静的望着万物在脚下渺渺茫茫,心中突地也有些迷茫。
糊涂仙人望着三人落下去,默默道:“为师迟来一步的心意,怕你也是不会知道的了。”
……
……
向北城外六十里处,有一山名唤白龙山。据传在很久很久以前,曾有白龙在此行道,为南疆行云布雨。后有北方两条恶蛟问关南疆,白龙显像,方才保得一方安宁,死后化身白龙山,永镇南疆。
传说如此,无能考据。只是这白龙山中向来多奇兽异草,进山游猎采药的人络绎不绝。直到五十年前,此山忽然就成了一个邪处。无论是打猎之人或是采药者,入山深处必定会变成一具尸首抛出来。人们皆传言有妖魔入了山中,请了不少能人异士前来除妖,结果无一例外的埋骨他乡。五十年来,那山上尸骨渐多,而人亦渐不敢入。
白龙山脚,有一户人家。花甲老人坐在木凳上,望着前方高山。他幼时曾随着早已过世的老父亲入山打猎,有一天,老父告诉他再不许入山。也是从那时开始,白龙山中传出妖魔的消息。又过了几年,他少年好强,独自一人偷偷入山。谁曾想才哆嗦着过那尸骨处数步,便被一道白光划破胸前衣服。他瘫倒在地,才见一人背影向着山中走去。
从那日起,他再不曾上山一步。
这些年,见多了上山的人,也劝多了上山的人,那些执意上山的人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回来。老父死前,言说其少时曾见过一对男女,有一饭之缘。一生见过诸多高来高往的仙人,却无一人能及得上二人风采。直到那时,他才知晓自己能保全性命,并非好运,只是那人记得当年善缘罢了。
花甲老人回想往事,几多嗟叹。便在这时,见一青衣男子向北而来。老人忙蹒跚起身,劝道进不得。谁知那人只是让老人搬离此地,当年缘分至此已尽。
老人愕然,等到青衣男子走远,才发觉那男子身影竟十分熟悉。几乎不用多想,当年绝望下记住的背影便与此人重合在一起。老人依言,当即呼唤家人收拾东西。三日后,已至向北城的老人听到传说,白龙山周围开始有野兽伤人。
……
白龙山中,即使多年外人难入,山中林木依然不见杂乱,常有野兽奔来往去。
近些年来,几乎再没有人来过这里,谁知今日却有一人穿林而过。看那人全身到脚,都用白布裹缠,似乎不愿被人发现真面目。脚下不急不慢,竟然丝毫不把关于白龙山的传说放在心上。如此走了不知多远,便听到远处有水声。那人继续向前,穿过林木。
林中有一片空地,搭建了一座简陋木屋。屋前坐着一个青衣男子,手中拿着一个白色卷轴。
屋前不远处,有孤冢一座。树叶随风而走,飘摇四处都是,便有些悲凉味道。
青衣男子展开手中卷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极温煦的笑容,好似春日朝阳,融风化雪。
那白色人影道:“东西拿到了?”
青衣男子静静地看那卷轴,也不知卷轴上究竟是何物能如此吸引人,以至双手都开始莫名颤抖。
“当年广华仙用三十年时间布下那九游乾坤八卦锁镇压落凰山,才换来人间千百年安宁。你若是真的决定让《画影书》重现人世,可就是彻底与广华仙的意愿相悖逆了。”
青衣男子将卷轴默默卷起,微微颤抖的细长手指抚过卷轴周身。他语气依然平淡,说出一句奇怪的话来。
“你当真没有骗我?”
那白影反问道:“无论如何,你还不是把这《百草图》取来了?”
青衣男子站起身,慢慢走向屋中。
白影冷笑道:“以你的见识和韬略,又怎么会不知道我有没有骗你?这世上知道百草图中藏着秘密的只有我,能解开百草图的,却不是只有你一人。如果要骗,我宁愿去骗那个笨一些的。”
白影指着那座坟墓,又道:“当年只身一人入魔殿,如今又不惜与人世为敌。她若是知道你这样为她,不知道会多么开心。”
“她不会开心的。”
白影奇道:“为何?世间哪一个女子不希望所爱之人为自己做些轰烈事情?”
说起那女子,青衣男子有了笑声,道:“她与这世间每一个女子都不同,她怕人,最不想让人知道。”
“若是世人知道,广华传人制造这般血案的原因竟只是因为一个怕人的……”
“我不在乎。”
白影从林中慢慢隐去,留下轻轻一叹。
青衣男子在木屋中静坐片刻,将手中卷轴再次展开。
那卷轴原是一幅画,画上是一个调皮女子。那女子吐着舌头,半眯着眼睛,模样甚是可爱。青衣男子看着那女子画像,先是轻轻笑,随后大笑,又不知何时竟变作嚎啕大哭。终于某一刻,那男子又变回笑脸模样,右手轻轻拂过画面。
那画面上女子于这手拂过处,赫然又变作另一般模样。
泫然欲泣,楚楚可怜。
青衣男子温柔笑着:“想哭就哭啊,小傻子。”
画中女子神色依然,只是伴随那男子话落,竟真有一滴泪水从画面上生出。泪水流过之处,人脸再无,只变成一副山水形貌的地图。
青衣男子捂住胸口,微微弯下身子,只是脸上笑容又浓郁了几分,他说:“你是不是还会记得,我叫杨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