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揍你信吗
谢晚桃连蹦带跳地窜出门外,先在前院转了一圈,没有寻到早桃的踪迹,又噼里啪啦跑到后院,便见那跟她样貌九成相似的少女坐在一棵石榴树下,手里捧着一件大红色的小肚兜,看样子似乎是正在做针线,手上却一动不动,双眼直勾勾地发呆。
那小肚兜不用说,又是熊氏交代下来的活计。虽说离她肚子里的小娃儿出世还有好几个月,她却早早将家中人安排了一个遍。谢老三的媳妇和两个闺女都是手巧的,针线活儿,自然就落到了她们头上。
谢晚桃静悄悄走过去,抽冷子在早桃肩上拍了一掌,唬得她登时肩膀一震,回过头来,脸上闪过一丝不豫之色:“你干嘛呀,倒吓了我一大跳。”
“姐,你想什么哪,想得眼睛都直了。”谢晚桃不以为意,笑嘻嘻在她身边坐下来。
早桃微微笑了一下,摇头道:“没什么,我是……找不到我的针了,你仔细点,当心戳到你。”
“针?不就好好地别在你前襟上?”谢晚桃伸手将别在早桃扣子上的绣花针取下来,顺手就接过摊在她腿上的肚兜,“我帮你绣两针得了。”
自小冯氏便悉心教导两个闺女做女红,就算顽劣如谢晚桃,也是做得一手好针线,甚至比早桃还要强上几分。在这松花坳里,无论是媳妇还是姑娘,绣工能和她相提并论的屈指可数,只不过她前世贪玩,难得静下心来做点儿什么。
早桃方才是在绣一朵小花,谢晚桃沿着她的针脚挑了两针,一面就抬头问道:“姐,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心事?”
她说着便看了看院子角落里,正和两个邻居小孩儿趴在地上弹石子的三郎,目光微微一冷,道:“是他们说什么难听话了?”
“没有。”早桃连忙摇头,“我哪儿有心事,你就别瞎猜了。”
“算了吧,咱俩可是一胎生出来的双生姐妹,你要是心情不好,我肯定知道。”谢晚桃正色道,“到底怎么了,你就跟我说说,我又不会告诉其他人。”
早桃思忖了片刻,淡淡笑了一下,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想起那个耳婆来给咱们俩瞧病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她可真是够狠毒的,幸而咱俩已经长大了,若是在咱们刚出生的时候就遇上她,保不齐真就……”
耳婆曾经说过,要想杜绝妖祸,保得谢家上下一门周全,只有两个方法,其中之一,就是要在两姐妹出生之时将谢晚桃杀死,没了她这个“野狐托生”的妖孽,谢家自然不会再有任何麻烦缠身。
如今,她们已经十岁了,这个法子,自是已然行不通。但是,假如当年耳婆真的在她们刚刚出生就说出这番话,身为一家之主的谢老爷子,会相信并且照做吗?
谢晚桃心里打了个寒颤,表面上却依旧是大大咧咧地挥手道:“哎呀想那么多干嘛?我们俩现在不是已经长大了吗?再说,就算真出现那种情况,娘肯定是拼命也要拦着的,我这条小命,怎会那么轻易就没了?”
“你以为单凭娘的力量真能拦得住?”早桃抿了抿嘴唇,说着,身子竟剧烈地发起抖来。她抬起手,似是心疼地在谢晚桃脸上抚碰了碰,拇指若有似无地从她右眉角那颗青痣上滑过。
这一触之下,谢晚桃才发现她的指尖冷得像冰,连忙一把捏住了她的手:“姐,你的手怎么这样凉?”
“我……我只要一想起来,就怕得厉害。”早桃有些磕巴地道。
她的身上一点热乎气都没有,嘴唇也有些发青。谢晚桃朝她脸上张了张,见她满面雾霾,眼底泛出两丝幽森冷意,不知何故,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早桃的表情,看上去,并不像是在害怕。
“姐……”谢晚桃张了张嘴正要说话,三郎撇下那两个同玩的小孩儿,晃晃悠悠走了过来。
“嘁,都多大了,背后还掖着白布,当自己三岁小孩儿?也不嫌丢人!”他刻意走到两姐妹身后,粗着嗓子大声道。
这话虽然并不严重,但其中的挑衅意味,却实在太过明显。
谢晚桃回头瞟他一眼,学着他的口气道:“哼,都多大了,还趴在地上撒尿和泥儿,我都替你寒碜!”
“谁撒尿和泥了,我是在弹石子儿!”三郎的脸腾地红了。
“我管你在干嘛。”谢晚桃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
三郎吃了个瘪,原想和她争辩两句,眼珠子一转,忽又改了念头,得意洋洋道:“我不跟你废话,我娘说了,你是野狐狸托生的,是妖精转世,生下来就是祸害咱家的。你离我远点,我可不想沾上你的妖精味儿!”
这些话若是搁在前世,谢晚桃肯定会很生气,然而经历了一场重生,她早就给自己筑了一层坚硬的壳,如今这区区一句话,哪里还能伤得了她分毫?她只在心中叹息三郎蠢笨,将他娘就这样给出卖了。
她缓缓从椅子里站起来,嘴角一弯,阴恻恻地笑了:“你再说一遍我听听,揍你信吗?”
三郎有点犯怵,朝后退了一步,色厉内荏嚷了起来:“我怕……怕你才有鬼!你不就是仗着有陆沧给你撑腰吗?”
“行啊。”谢晚桃歪着头好整以暇地瞅他,“我不找帮手,你也不许找,咱俩练练呗!”
谢家的孩子在谢老爷子的教导带领下,多少都会些拳脚功夫,倒不是由着他们出去惹是生非,只是为了让他们在遇上危险的时候足够自保,不至于吃亏。
三郎心虚得更加厉害,嘴上却是不愿认输,战战兢兢撂下一句“练就练,谁怕谁”,本着先发制人的原则,挥拳哇呀呀地就冲了过来。
谢晚桃冷笑一声,待得三郎冲到面前,便身段灵巧地朝旁边闪了闪,抓住他的胳膊一拉一带,再抬脚往他拍屁股上一踹——三郎立刻大头朝下摔了个狗啃屎。
她紧接着立刻跳到三郎背上一坐,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了下来。从小到大,三郎不知和她交锋过多少次,哪一回不是被打得落荒而逃?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谢晚桃照着三郎的后背一气儿猛砸了十几拳,接着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凌空提了起来:“叫你嘴贱,还敢不敢胡说?我问你话呢,还敢不敢胡说?”
三郎被她打得嗷嗷直叫,满口里求饶:“不敢了,再不说了——哎呦你还真敢下狠手啊你!”
“四丫,好了,别打了!”早桃连忙也站起身,抓住了谢晚桃的胳膊,“教训两下就行了,你还真想给他揍出个好歹来?”
谢晚桃这才意犹未尽地站起身,拍拍手,不无鄙夷地道:“比我早练三四年功夫呢,一点长进都没有,笨死你算了!”
三郎的鼻子在地上磕出了血,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居然哭了,鼻涕眼泪混着血水一齐往下直淌,模样既可怜又可笑。他撅着屁股在地上趴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个翻身窜了起来,转身嚎啕着扑进屋里。
“你看,多半是去告状了,你就明知道他是个碎嘴子,何必招惹他呀!”早桃替谢晚桃拍打着身上的灰土,摇头叹息。
“明明是他先惹的我们吧?”谢晚桃撇着嘴气哼哼地道。
虽说要改变命运,首先得想法儿扭转自己在家人中的形象,但那也并不代表就得一味忍让,有些人,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们真能蹬鼻子上脸!
“姐你放心,这事儿爷爷是不会管的。”她拍了拍早桃的肩膀,言之灼灼地道。
谢晚桃说得没错,谢老爷子一向主张孩子们要养得皮实一些才好,自家孩子在一块儿小打小闹,只要不伤了和气,他一向并不怎么干预。
三郎挨了一顿打,跑回屋里拉着熊氏边哭便告状。熊氏气得跳脚,心里却清楚,谢老爷子明令禁止家里人再提起“野狐托生”这个话题,更何况,这件事是三郎挑起来的,自己并不占理儿,根本没法儿去求谢老爷子做主。
她憋着一肚子邪火没处撒发,怒极了,干脆戳着三郎的额头骂道:“你比她大着三四岁呢,连个小丫头片子都打不过!你不会踢她?照着她肚子踢啊!哎呀你咋这么笨,你这性子到底是像谁啊你!”
她骂了一通不解气,又使劲拍打了三郎两下,然后便从柜子里取了纱布出来替他止血。
谢晚桃躲在他们屋子的窗根底下,将熊氏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忍不住捂嘴偷笑。虽然有熊氏亲自传授,但三郎显然并未得其精髓,在接下来几年与谢晚桃的对峙中,仍然一点便宜都占不到——当然,那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