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为什么这么脏
学校放了六天假,柏南筝也去了英国,司燃的生活,一时间,变得平静无波。
放假了,大多数学生,要么回家,要么就出去玩了。整个宿舍里,也只有司燃和李冬梅两个人留守学校,哪也不去,还是和平时一样,写生,看书,或者是去博物馆看画展,自从上次的国画展结束后,博物馆又陆续举办了油画和水彩画展览,每次两人去看完画展,回到学校之后,都要去吃麻辣烫。
今天,也不例外,两人打完热水之后,就从学校后门溜出去。
“我说啊,我们设计学院,就这后面这条巷子是最正点的。”李冬梅开口道,四月末了,之前怪异的微冷天气已经彻底结束了,大街小巷已经露出了初夏的端倪,李冬梅穿得是七分牛仔裤和短衬衫,她看了一眼仍旧穿着长裤长褂的司燃,“你不热呀?今天怕是我们上半年最后一次吃麻辣烫了,这天气越来越热了。”
“你刚刚说,正点是什么意思?”司燃却不觉得热,她穿着一双球鞋,还套着一双冬天的袜子呢。
“哦,就是很棒的意思。”
司燃点头同意,“正点。”是啊,学校后面这条巷子里,卫生是有问题,但是那些小吃都特别爽口,那一家麻辣烫的牛肉汤,味道就特别足。
“以后啊,要是我们毕业了,我大概不记得,我们的导师长什么样,但是,我一定记得,我和你天天来这里觅食。”两人拿了小铁夹子,开始从麻辣烫的蔬菜和肉类里挑选喜欢的搭配,司燃每次都能把自己的麻辣烫搭配的色彩纷呈,李冬梅也学着司燃的搭配,不过还是发现,自己喜欢的和司燃喜欢吃的完全不一样,只好作罢。
“十三号,二十六号。”两人的麻辣烫正在被烫中,拿着号码小圆牌,李冬梅找了一个有电风扇的位置,面对面坐下来,李冬梅看向司燃,问:“我看你最近好像在看毕业论文?”
“是啊。我想提前毕业,早点出去工作。”
“提前,也不用提前这么多吧?我觉得……你最近心情不大好?”李冬梅发现自己对这个闺蜜的心理活动非常感兴趣,但是司燃这个闺蜜呢,又不是那种一眼就望到底的人,猜多了怕她觉得自己无聊,猜少了又怕两人的距离拉远,毕竟这么大一个雨都,李冬梅只认识这么个司燃,也只觉得这个司燃没什么架子,不太看她的身世背景。
“哪有的事情,我心情挺好的。”司燃笑了笑,瞅了两眼远处的电视机,麻辣烫店里也坐着很多情侣,也有一个桌子是围满了汗味十足的男生,像是附近体校的,一个个人高马大,正在一边打牌一边等着他们的麻辣烫呢。
司燃倒是没看那些男生,见电视机里放得是无聊的电视剧,就收回了视线,用手指触了一下李冬梅的手,小声问:“你最近,瞧见陆雅了吗?”
“我都和你在一起,哪里瞧得见她。再说了,她和云月明热恋呢,肯定甜蜜着,很少回学校的。”
“哦……”司燃想了想,在她的印象里,只要是柏南筝想染指的女人,好像一个都跑不掉,她的手段多,花样也连连翻新,追女人法子,她脑袋里一套又一套,怎么玩女人,怎么让女人心甘情愿的上她的床,怎么甩女人,怎么让事后不留痕迹,她都心中有丘壑,了然的很。那天电影散场之后,司燃知道柏南筝那眼神代表的是什么意思,这几天都没看见陆雅,司燃觉得……但又好像不大可能,柏南筝去英国了,多则半月呢,两个人怕是没交集。
“十三号,二十六号!起锅,好了!”大师傅喊了一声,司燃和李冬梅连忙走过去,把麻辣烫端起来,司燃走在李冬梅身后,说:“走快点,今天夹得太多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完?”
“吃不完呀,我帮你吃啊?”司燃一抬头,走在自己前面的不是李冬梅,是一个陌生的高大男孩,看上去孔武有力。
“……”对于不认识的人,司燃一向不愿多说一个字,她侧过身,想从他身旁走过去,孰料那男孩又拦住了她,李冬梅在他身后喊着:“你谁啊?耍流氓不成?起开,起开!”
“耍流氓,这小妞还真是嘴臭!喂,你真不认识我啊?”那男孩挤眉弄眼的看着司燃,“怎么,来大城市了,就忘了老家的邻居?隔壁的隔壁?”
“李长河?”司燃安抚的看了一眼李冬梅,“冬梅,没事儿,以前老家的邻居。”
一时间,童年就涌到了眼前,司燃眼眶有些发热,揉着眼睛说:“你怎么晒这么黑啊?我记得,小时候你挺白的啊,还有,你怎么长这么高了?”
李长河不禁失笑,“有你这样的吗,见面就损的发小?我们前两天野外集训呢,训了一个月,能不黑吗?你也长高了呀。……真没想到还能碰见你!”
“坐吧。我们好好聊聊,老家还好吧?今年过年,我和我奶奶本来想回去的,但是奶奶身体不好,就没回去了。你来雨都念书啊?”
“是啊,好不容易考上的。”李长河的麻辣烫也好了,他端着碗走过来,和李冬梅、司燃俩人拼桌了,他低头,把自己碗里的牛肉挑给了司燃,说:“我怎么觉得你瘦了很多呀,小时候你很胖的。”
“你还记得呀。”
“你过得怎么样?我们村里,大概就我们俩走出来了。……我听说,你回司家之后,过得也不好?”李长河“黑着”一张脸,也看不出有多英俊,不过五官很硬朗,单眼皮,双眼炯炯有神。
“不好也不赖。”
俩发小开始叙话,李冬梅只能偶尔插两句,不过她还是很高兴能听到小时候司燃的生活趣事,三人聊得尽兴,互相留了宿舍号码,就在麻辣烫门口分手了,李长河临走的时候,在一帮哥们儿的簇拥下,喜滋滋的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司燃。
司燃挽着李冬梅的胳膊,两人饭后走得不是很快,在小巷子里遛弯,还买了两串糖葫芦,李冬梅正说着她大舅在香港烤鸭的趣事呢,抬头,就在一个卖豆浆的小摊子旁边瞥见了一辆眼熟的车,“哎,司燃,那个好像是你那个亲戚的车,是吧?”
“……”司燃也认出了那辆车就是柏南筝的座驾,她比了个“嘘——”的手势,拽着李冬梅走进了一个无人的小弄堂,两人靠在墙上,李冬梅纳闷的说:“你躲什么?”
“没事儿。就是不想看见她……她恐怕,也不想看到我。所以……我们保持沉默。”
“你们闹矛盾了?……”李冬梅见司燃不想多说,就立刻闭嘴。
两人站在小弄堂里,司燃探出半张脸,看向从一家烧烤店出来的柏南筝和陆雅,两人走得挺近,陆雅笑得很开心,柏南筝脸上也满是愉悦,离得很近,两人说得话,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英国挺好玩的!南姐,你下次要是再去英国,也带上我呗?反正我就一穷学生,不浪费粮食的。”
“行啊。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女孩子。我就送到这儿了,我还有事儿,得先回去了。”
“南姐,再见!”
“我看你瘦不拉几的,多吃点。我给你的买得化妆品可都是进口的,一定把你化的美美的。”
“谢谢,南姐。你对我真好。”
“我说过了,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女孩子。不光是有张漂亮脸蛋,你有灵魂,有思想。”柏南筝坐上车,陆雅就趴在车窗上,两人又悄声说着什么,司燃就再也听不见,她想,应该要趁着没人,来个法式吻别吧?
李冬梅靠在墙上,一口一口的吃着冰糖葫芦,她以为司燃也许是和这位表姐闹矛盾,孩子和家长就是这样的,冰糖葫芦吃到最后一口,李冬梅扔掉竹签,侧头一看,“司燃,你怎么哭了……”
“我……我……”司燃捂住心口,“冬梅,我是不是很贱?”
“你这话怎么说的?谁欺负你了?你在我心里,一直是很美好的一个女孩。你别哭……”
司燃再说不出半个字,李冬梅只好轻轻抱住她,说:“我是个粗人,嘴笨!真不会哄你,你要是想哭,就哭吧,我什么话都不问了,你哭个痛快!”
“唔嗯……呜呜……冬梅……我为什么这么脏……连心都不干净了……呜呜……”
一九九八年四月末的这个夜晚,在黑漆漆的弄堂里,司燃抱着李冬梅,哭得撕心裂肺,然而柏南筝一声也没听见,她正沉醉于追逐陆雅的高难度游戏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