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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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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征这个时候来,带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待行过君臣大礼,太宗皇帝便急切的问道:“玄成这个时候进宫,可是为了漕运之事!”

每年到了梅雨季节,漕运都会瞬间成为朝廷的头等大事,长安城地处关中,沟通南北,主要靠的有两条路,一条是陆路,但因道路难行,运输量受限制,还有一条就是水路,主要就是永济渠,龙首渠。

今年关中歉收,关中的粮食主要就是靠江淮的粮食,通过漕运运抵长安,倘若漕运出了问题,到时候关中粮价不稳,民间也会有所骚动,更为重要的是,泾州,并州的边兵那里,一旦粮饷运不过去的话,到时候,激起兵变,可是要危及社稷的。

魏征忙道:“圣上明见,正是为了漕运之事!”

按道理说,朝廷每年在疏通水道上花费的钱也不少,可是每年到了梅雨季节,永济渠,龙首渠都会出问题,几经治理,也不见好,对此,太宗皇帝和满朝文武也是一筹莫展。

魏征接着道:“臣前几日便曾加派人手巡视堤坝,发现有不少地方都存在隐患,今日前来,便是请旨,征发民夫,以备不时之需!”

太宗皇帝点点头,对魏征的安排非常满意,这才是良相,凡事都能率先想到前面去,不用等到真的出现了问题的时候,才手忙脚乱。

“此事准了!”

魏征正要领命,却听太宗皇帝又道:“玄成!你终日里处理政务,颇为辛苦,朕看,这次巡视,修葺堤坝之事就交给太子如何?”

魏征闻言一愣,他怎么都没想到太宗皇帝会突然生出这个念头来,在他看来太子年幼,这等大事交给太子去做,岂不是太儿戏了。

可是反对的话,魏征又说不出口,毕竟李承乾是当朝的储君,如今太宗皇帝摆明了就是要历练李承乾,这在魏征看来,也是好事。

可是,漕运关乎社稷!

李承乾真的能做好吗?

李承乾也没想到太宗皇帝居然会想到他,一时间也楞住了。

太宗皇帝看了李承乾一眼,道:“乾儿!这个差事交给你,你可有信心做好!”

李承乾闻言,连想都没想,便直接跪倒在地,拱手道:“父皇但请放宽心,儿臣一定将差事办好,为父皇分忧!”

太宗皇帝见状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便回东宫去吧,也与你东宫的属官好好商议一番,早早的拿出个章程来!”

李承乾闻言,再一拱手,便退下了。

带着兴奋,忐忑的心情,李承乾离开了两仪殿,兴奋,是因为他的父皇第一次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忐忑,则是因为虽然受命,可他却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处入手。

两仪殿内,魏征也十分惊讶太宗皇帝居然会将这等大事交给毫无经验的太子李承乾,要知道,今年关中歉收,粮食都指望着江淮支应,如今秋雨连绵,一旦漕运中断的话,到时候,关中因缺粮引发震动的话,对朝廷可不是什么好事。

“陛下!”

太宗皇帝摆了摆手,他知道魏征要说什么,可是既然已经下了决定,便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所谓“君无戏言”,岂能朝令夕改。

太宗皇帝不是不知道,漕运干系重大,这一次将这等大事,交给李承乾,也算是对大唐储君的一次考验吧!

作为一国之君,太宗皇帝不单单要操劳国事,同样也要注意平衡朝中的各种势力,太子李承乾性格孺弱,几个兄弟又分外强势,非社稷之福。

太宗皇帝自己就是先砍下兄长的脑袋,继而把父亲逼得让位而登上权力巅峰的,因为有过切肤之痛,所以他很注意均衡自己儿子们的势力。

既不想让东宫的力量太强,以至于有一天可能会让自己走到父亲武德皇帝李渊的那一步,也不想让东宫的力量太弱,被其他皇子凌驾,再出现一次玄武门之变。

平日里,李承乾没什么表现的机会,原本上一次薛琰献上精炼海盐的工艺,太宗皇帝是准备交给李承乾去操办的,可是最后却又改了主意,派了李泰前往登州。

这一次,将修葺堤坝,畅通漕运的差事交给李承乾,也是希望自己的长子能够有一番表现,压住渐渐抬头的诸王。

太宗皇帝知道魏征要说什么,聪明如魏征,自然也猜到了太宗皇帝的心思,心中一叹,便没有再言语。

太宗皇帝见状,也是一叹道:“玄成!太子那边,你要多多帮衬,多派干吏,省的出了差错!”

魏征拱手领命,心中却已经在盘算着,万一李承乾那边出了差错的话,该如何补救。

再说回到东宫的李承乾,什么都还没做,就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忙召集自己的谋士们商量对策。

作为储君居住的东宫,其架构就像是一个小朝廷,有大小几十号文武官员,名号不同,但职能和大朝廷里的文臣武将相近,这样设置,是为了从小培养太子协调臣子关系的能力,为他将来治国理政打好基础。

一番议论后,也拿不出个具体的章程,最后只是议定,加派人手巡视堤坝,对有险患之处,征伐民夫修葺。

李承乾本来就是个没主意的,也不知道该如何决断,最后只能所有建议,一律采纳。

另外属官还建议李承乾,为了显示自己勤于政事,应当亲临现场指挥,当然,以李承乾的年纪和本事,这根本没什么实际意义,但李承乾也明白属官们的良苦用心,依样采纳了。

原本,李承乾还想着去武阳郡公府,让薛琰帮着拿个主意的,可是却被属官给拦住了,他们可不想让薛琰分走属于他们的功劳。

李承乾也没有坚持,大概他以为,只要一切照旧,到时候不出差错,也就行了。

可谁知道,李承乾才去了一日,雨势突然变大,淋了李承乾一个透心凉,被人扶回东宫就病倒了,高烧不止。

太宗皇帝闻知详情,也不免责怪李承乾多此一举,但心里却深为儿子的懂事而感动,亲自去东宫探视了三次。

但凡做父亲的,最愿意看到的就是儿子长大了,李承乾能够亲临工地,这一点,让太宗皇帝觉得这个孺弱的长子如今也长大成人了,虽然事情没做好,但是这种为国事操劳的诚意,为君父分忧的孝心,正是太宗皇帝希望看到的。

皇帝陛下亲临东宫探视,而且连着去了三次,这件事立刻就被传遍了大唐上层政治圈子,蜀王李恪自然也知道了。

如今李泰被太宗皇帝派去了登州晒盐,李恪原本以为自己留在长安能近水楼台,好好在太宗皇帝面前,展示一番。

这一次,秋雨连绵,李恪立刻就想到了漕运的问题,原本正打算进宫去向太宗皇帝请命负责修葺堤坝的,谁知道,太宗皇帝居然将这个差事委了太子李承乾。

李恪在气恼之余,也不免有看好戏的心思,自家那位大哥是个什么材料,作为兄弟的李恪岂能不知道。

事情也如李恪所料一般,李承乾冒冒失失的亲临工地,结果被一场大雨浇得大病。

可是紧接着传来的消息,就让原本准备看笑话的李恪怎么都笑不出来了,太宗皇帝居然连着往东宫去了三次,探望李承乾,这种待遇,他李恪可从来都没有过。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这位心高气傲的蜀王正和中书侍郎岑文本一起下棋,听着听着,他把棋子一扔,站了起来,脸色铁青地在书房中走来走去:“父皇也太偏心了!太子明明就是个废物,居然将这等大事交给他去做,如今可好,什么都做不成,自己反倒是病倒了,父皇非但不降罪,反而亲自去探望。”

岑文本的老师封德彝是前隋旧臣,一直以来都支持着有着前隋皇室血统的李恪,作为学生,岑文本也奉师命辅佐李恪,见李恪动怒,连忙劝道:“王爷何必动怒!”

李恪气道:“怎地?难道先生不觉得父皇处事不公!”

岑文本道:“圣上做事,自然有圣上的道理,此事,圣上之所以交给太子殿下,乃是为了平衡太子与诸位王爷之间的势力,或许从一开始,圣上就没想过太子殿下会有如何太好的表现,所希望的不过是太子殿下能够平平稳稳的将事情办了,可太子殿下太过心急,太过急于表现自己,结果反倒是将事情弄糟了,但是在圣上的心里,他看到的并不是太子殿下没能办好差事,而是看到了太子殿下的一个处事的‘诚’字,于国事的‘勤’字,子之于父的‘孝’字,王爷若非要和圣上拧着来,那岂不是不孝?在父亲那里,不孝的儿子和孝子争,谁占便宜,谁吃亏,那还不清清楚楚吗?”

李恪看着岑文本,慢慢地回到了棋盘前,对于岑文本的话,他是从心底里信服的,他平日结交了不少才俊,但心里头最佩服的还是岑文本。这个人有学问,有不同于常人的识见。自武德九年相识后,他一直对岑文本执弟子之礼。

岑文本早晚要到太宗皇帝身边侍驾,空闲的时间不多,但只要得空,李恪就会去岑文本府上,或者将其请来求教学问。

岑文本呢,因为念着当年封德彝的抬举之恩,投桃报李,对这位小王爷十分忠心。

李恪性子刚毅,是个有主见的人,一般人的话,很少能听得进去,但是对这位岑先生,他却向来言听计从。

可是今日这事,却让李恪怎么都放不下,心里就好像堵着一口气一样,横竖不顺心:“依着先生的意思,这次便这么算了!”

岑文本点点头,道:“太子殿下是因操劳国事,为圣上分忧才生得病,圣上则是因为太子的诚,勤,孝,才三次去东宫探望,这个时候,王爷如果沉不住气,跳出来的话,到头来圣上只会迁怒于王爷,实属不智!”

李恪还是气不过,道:“可是这口气,我就是出不了!”

岑文本笑道:“放不下也要放,便是忍也要忍下去,眼下这个时候,什么都不做,反倒是更好!”

李恪闻言不解:“为何什么都不做,要比做更好?先生说得,我听不明白!”

岑文本捻着一枚棋子,也不去想,直接落在了棋盘上,道:“王爷不去做,让别人去做,只要他去做了,我们就有机会让他出错,这岂不是不做,比做更好吗?”

李恪想了想,他原本就是个聪明人,李恪就明白了岑文本的意思:“先生果然高明!”

平日里,李恪最佩服的就是岑文本,但凡岑文本说的,他无一不听,今天也不例外,听了岑文本的一番话,他就把心头蹿起的那股无名火强压了下去,二人接着下棋。

只可惜,李恪的棋力本就与岑文本相去甚远,再加上航心情已乱,落子更是失了方寸章法,很快就输了一盘。

岑文本看着棋盘,笑道:“王爷!这围棋之道,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心静,殿下的心乱了,这棋便怎么都下不好了!”

李恪苦笑一声,道:“先生休要取笑,这会儿我的心里早就是一团乱麻了!”

李恪这边心不在焉的下着棋,太极宫两仪殿内,太宗皇帝则在为依旧不见停的秋雨忧心。

此刻的雨势越来越大,魏征急匆匆到了两仪殿外,通传过后,步入店内,行过君臣大礼,魏征一探头,就看见太宗皇帝侧卧在御榻上,额上冒着汗珠,一只手在轻轻地按摩膝盖,从牙缝中传出咝咝的吸气声,表情十分痛苦。

病刚好了些的李承乾站在一旁,苍白的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大太监王德端着一只炭火烧得正旺的暖炉,躬身来到御榻前,口中说道:“陛下,奴才把火给您端来了。”

太宗皇帝点点头,示意王德将暖炉放下,伸腿要烤,李承乾俯身抱起暖炉凑上前去,慢慢地替太宗皇帝灼烤患处。

李承乾原本就发着烧,怀里又抱着个火箱,汗水一滴一滴落下,太宗皇帝看着儿子,眼中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他怜爱地说道:“乾儿,放下吧,朕好受多了,你的病也刚好了些,别累着了,唉!朕这条老寒腿啊,真是耽误事。”

李承乾闻言,放下火箱,浑身已经湿透。

这次的差事非但没有办好,反倒是自己被大雨淋得病了一场,李承乾的心里也在自责,刚好了些,便不顾旁人的劝阻,执意来两仪殿请罪。

烤了一会儿,感觉没那么疼了,太宗皇帝抬起头来,看着魏征道:“玄成,有事儿吗?”

魏征连忙上前,将衣袖之中的一道文书取出,双手递上:“圣上,刚刚工部呈上来的奏折,永济渠河水暴涨,有几处已然决堤,龙首渠也似有不稳,须加紧征发民夫,加以修葺!”

太宗皇帝闻言,叹了口气,这个局面,他已经想到了,便道:“依例办吧!承乾,等你身子好了,便去魏大人处,多学学!”

李承乾连忙领命:“儿臣遵旨!”

这时天空响起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太宗皇帝看了一眼窗外,想站起身来,腿一动痛得一皱眉头,身子又歪倒在床榻上。

李承乾赶紧上前扶住,见太宗皇帝身子摇摇欲坠,跪倒在地,眼泪汪汪地道:“父皇,你这可是为了打下大唐江山落下的病根呀,瞧着您的腿疼成这个样子,儿臣这心里更疼,您也是大国之君,就不能爱惜一下自己的身子骨?这旧宫住过几代人,地基下陷,潮气日重,常人待在里面都觉得骨寒,更何况父皇您呢?臣恳请父皇降旨重建宫室!”

太宗皇帝闻言,叹了口气,道:“唉,国家积弱已久,百废待兴,要办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哪里拿得出钱来修建宫殿啊!”

李承乾闻言,不由得眼泪直流,连连叩首请罪:“都是儿臣无能,不能为父皇分忧!”

太宗皇帝摆了摆手,道:“乾儿!你也用心了,朕不怪你!”

就在此时,房玄龄一脸急色的走了进来,边走边着急道:“圣上,出大事了,刚接到急报,河水暴涨,龙首渠被冲毁,漕运阻断了。”

太宗皇帝脸色一变,这可是件大事,漕运一阻断,南北间只剩潼关陆路连接,运力有限,到时候,不但是民间会缺粮,更为要紧的是,泾州、并州边兵的粮草供应就要受到限制了。

太宗皇帝心中忧虑,看了眼李承乾,道:“你还要让朕修建宫室呢,现在到处都在伸手要钱,几十万边兵等着吃饭,就是修好了,朕在里面睡得着吗?唉!这粮饷可是天大的事儿呀,转运一节牵涉甚广,六部均有干系在里头,谁出面都不好调停,乾儿,朕想让你将这差使管起来,一面抢修漕运,一面调理潼关官道,边兵们的粮草一粒也不能少啊!”

李承乾闻言,怎么都没想到,之前的差事没办好,太宗皇帝非凡没有降罪,居然又给他加了担子,精神顿时振奋了起来,一拱手应道:“儿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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