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长乐公主
站在太宗皇帝马前的是个十来岁的宫装美少女,生着一张鹅蛋脸,皮肤白嫩细腻,琼鼻高耸,玉口轻抿,一双美丽无比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温婉之中又洋溢着一种英姿,虽然年纪不大,可看起来有气质。
丽质!
来人正是太宗皇帝嫡长女,受封长乐公主的李丽质,生于武德四年,虽然在她之前,太宗皇帝已经有了四个女儿,可因为是嫡妻长孙氏所生,太宗皇帝格外喜爱,欣喜之下,给这个女儿取名李丽质。
在史书记载的长乐公主的志文中用华美的辞藻盛赞道:“公主资淑灵于宸极,禀明训于轩曜。皎若夜月之照琼林,烂若晨霞之映珠浦。”
可见长乐公主果真人如其名,天生丽质,是位容色绝姝的美人,贞观二年,年仅八岁的李丽质诏封长乐郡公主,食邑三千户,荣宠冠绝太宗皇帝诸女。
因为长乐公主是太宗皇帝的爱妻长孙氏所生,太宗皇帝将其视为掌上明珠,因而“特所钟爱”。
在历史上,到了贞观七年,长乐公主正式下嫁长孙无忌之子,宗正寺少卿长孙冲。长孙无忌是开国大功臣,凌烟阁排名第一,贞观年间又任宰相,长孙族作为后族新贵,又是功臣之家,可谓富贵至极,显赫非常。
当然太宗皇帝选择长孙家族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因为长孙无忌不仅是太宗的布衣之交,也是长孙皇后的兄长,将爱女嫁给长孙家族无疑是最安心的安排,故后来同是皇后所生的衡山公主同样也嫁入了长孙家族。
长孙冲是长孙无忌的长子,也是长孙皇后的嫡侄,姑表兄妹相配,可谓亲上加亲。
长乐公主虽得太宗皇帝宠爱,却没有恃宠而骄,婚后长乐公主夫妻琴瑟韵合,生活甜美,平时敬顺公婆,谨礼持家,于是“家道以正”,长乐公主的墓志还以古时节妇伯姬、贞姜来赞喻公主有守礼重信的节操,从而“播肃雍于闺闱,流婉嫕于邦国。”
婚后的长乐公主又一次出现在史书上,是在贞观十三年的徒封建事件中,所谓封建就是像西周时分封诸侯一样,让诸王、功臣永久性在一地担任长官,并可由子孙世袭。
此事显然是在开历史的倒车,所以,遭到房玄龄、魏征、长孙无忌、马周、李百药、于志宁的极力反对,在众臣反对无效的情况下,长孙无忌想到了儿媳长乐公主,请她进宫劝说,并代为传话:“臣披荆棘事陛下,今海内宁一,奈何弃之外州,与迁徙何异!”
太宗皇帝道:“割地以封功臣,古今通义,意欲公之后嗣,辅朕子孙,共传永久,而公等乃复发言怨望,朕岂强公等以茅土邪!”
最后,太宗皇帝拗不过大家,终于在贞观十三年诏停封建,长乐公主成功地协助大臣完成了这次重大事件,没有辜负众臣的期望。
史书上,对长乐公主的另外一个记载是她雅擅丹青,大唐皇室历来擅长书法丹青,李丽质的母亲长孙皇后之墨宝曾广为流传,看过的人将其与吴采鸾、胡惠斋、张妙净、朱淑真、管道升等诸位女书法家相提并论。
长乐公主的哥哥李泰工于草书、隶书,弟弟李治除了草、行、隶书外,还与太宗皇帝一样,极为擅长飞白体。
就连妹妹晋阳公主李明达也是写得一手好飞白,和太宗皇帝的飞白体放在一起,能达到下不能辩的程度。
长乐公主的墓志记载:“公主散玉轴于缥帙,悬镜惭明;耀银书于彩笺,春葩掩丽。”
解释来说,就是“展开公主所作的画卷,悬挂的明镜就显得黯淡无光,展示公主所写的书法,就连春天的花朵也被掩去丽色。”
在后世发掘的长乐公主墓室中,还出土了一方瓷砚一一辟雍砚,辟雍是周王朝为贵族子弟设立的大学,取四周有水,形如璧环为名。
杨师道的《咏砚》诗中有“圆池类璧水,轻翰染烟华”一句,所咏的就是辟雍砚。
这方砚是长乐公主生前所用之物,出土时,砚面四周的弦纹内仍残留些许墨迹,砚面还有长期研磨的痕迹,可见是长乐公主生前长期所用之物,公主雅擅丹青,遂以生前用砚随葬,无愧于墓志对公主书画才艺的褒扬。
可是天不假年,这样以为温婉,娴熟,聪慧的女子,却未得长寿,贞观十七年,长乐公主突然病倒,久治不愈,溘然长逝,是年二十三岁。
她的婚姻生活刚迈进第十个年头,这对少年夫妻却没能等到老来相伴的一天,面对爱女的离世,太宗皇帝深受打击,史书记载“皇帝悼深夭蕙,怀三号而犹感。”
太宗皇帝多次痛哭后,仍然悲伤的不能自已,敕命鸿胪寺卿韦挺为丧事监护正使、鸿胪寺少卿崔仁师为丧事监护副使,将长乐公主陪葬昭陵。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如今的长乐公主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女孩儿,今日难得放晴,长乐公主这些时日在自己的宫室之中闷的厉害,便带着几个宫女想要去御花园游玩,却不知怎地,突然间宫内的侍卫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模样,急匆匆的往两仪殿这边聚拢过来,心下好奇,便过来看看。
谁知过来一看,这一阵子一直卧床不起的太宗皇帝居然上了马,这让她着实诧异了一番,到底还是个小女孩儿,见太宗皇帝这般模样,顿时有些不高兴地撅起了嘴,道:“父皇,你都能骑马了,怎么不来跟女儿玩耍?”
太宗皇帝看着背起小手站在廊下望着自己的女儿,不由一愣,对长乐公主苦笑一声道:“丽质,不要怪父皇,父皇骑马是迫不得已,等父皇的腿疾好了,一定陪你玩耍!”
说完,便带着赶过来的宫中侍卫,打马离去。
长乐公主见状,便想要去追,却被王德给拦住了。
“公主殿下,外面出了大乱子,您可不能到处乱跑,倘若出了意外,奴才可担当不起啊!”
长乐公主见王德一脸的急色,她虽然年纪小,可到底生在皇家,识得大体,忙问道:“刚刚我就看到侍卫们一副焦急的模样,到底德出了什么事啊?”
王德叹了口气,把太子千牛卫军发生了哗变的事告诉了长乐公主,接着又道:“公主殿下,您快快回寝宫好好待着,不要乱跑,那些闹起来的丘八可什么都干得出来!”
长乐公主闻言,这一惊非同小可,她与李承乾同为长孙皇后所生,年纪又接近,平日里感情最好,李承乾这人没什么架子,对待这个妹妹简直宠溺到了极致,反倒是年纪与长乐公主只差了一岁的李泰,平日里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也不与兄弟姐妹亲近。
因此,长乐公主一听是太子千牛卫军发生了哗变,顿时心里就为李承乾担心了起来,答应了王德这就回寝宫,但出了院子,一转身就匆匆向东宫那边跑了过去。
此时,东宫之中,太子李承乾正焦头烂额,托着脸坐在一张椅子上,满面疲惫之色,太仓令苦着脸在一旁向他禀奏道:“殿下,臣派的人找遍各粮铺,折腾了一天,才买下一两千石好米,明儿个就有几个边关重镇的人要来太仓领米了,这该如何是好?”
李承乾有气无力道:“你问我,我又去问谁?这天只怕是真的要被我给捅个大窟窿了!”
这时,长乐公主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进来,一路嚷道:“太子哥哥,出大事了!”
李承乾听到长乐公主的声音,连忙站起身来问道:“丽质!你怎地来了,出了什么事?这么惊慌!”
长乐公主一边喘气,一边道:“太子千牛卫军的兵丁因为吃了什么发霉的米,闹起了哗变,父皇亲自带人弹压去了。”
李承乾闻言,脸色顿时大变,几乎被击倒,太仓令连忙上前扶起了他。
长乐公主见状,关切地问道:“太子哥哥,你怎么了?”
李承乾脸上流着冷汗,道:“这回天可真的要塌下来了。”
长乐公主一再追问,李承乾便把如何听了柴令武的劝谏,卖空了南仓存粮的经过说了一遍,说完,李承乾抱着头痛苦地说道:“数十万石粮食啊,几十万边兵等着吃饭,到明天天亮提不到粮食,就会天下大乱的,我真是无路可走了啊!”
长乐公主虽然年纪不大,却极为聪慧,也听得出来,这其中的关节厉害,气得直跺脚,道:“太子哥哥,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还有柴令武,出得什么馊主意,还有你们,你们是我太子哥哥东宫的属官,怎么都这么糊涂,也不拦着他啊!”
李承乾也是后悔的连声骂着自己:“我对不住父皇,我对不住父皇,我糊涂啊!”
说着,李承乾猛地一抬头,看到了墙上悬挂着的宝剑,这把剑还是当年,他去罗艺军中做人质的时候,太宗皇帝赏赐给他的,李承乾一咬牙,上前伸手摘下了剑,拔出剑就要自刎。
一个侍卫眼疾手快,上前一把将李承乾拦住,劝道:“殿下!万万不可啊!”
李承乾这会儿知道自己闯下了天大的祸,到了明天,就算是他不想死,只怕太宗皇帝也不会饶了他,当初去罗艺军中做人质,太宗皇帝将这把剑给他的时候,就曾对他说过,这把剑不是给他防身用的,而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用这把剑来捍卫皇子尊严的。
“恒连!你放开我!不要拦我,我闯下了塌天大祸,对不起父皇,除了死,我还能如何!”
叫恒连的侍卫哪里肯放手,只是死死的抓着。
一旁的长乐公主见状,一张小脸都吓白了,她看到平日里对她最是宠爱的太子哥哥这么绝望,也是心急如焚,她想要帮忙,可是她一个小女孩儿又能有什么办法,能凭空变出几十万石的粮食来。
“太子哥哥!你以为你死了就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吗?既然该发生的都发生了,现在该做的是想办法解决啊!你想要让父皇更伤心吗?”
李承乾听到长乐公主提到太宗皇帝,顿时颓然无力,恒连赶紧趁机夺下了那把宝剑。
“殿下!公主说的对,现在还是想想办法,怎么挽救吧!”
李承乾颓丧道:“事到如今,我能有什么好办法,那可是几十万石的粮食。”
正说着,突然,李承乾心念一动,想起一个人,这个人自然就是薛琰了,虽然也不确定薛琰能不能帮到他的忙,但是李承乾本能的觉得,薛琰那般聪明绝顶的人,或许会有办法的。
“薛子玉!对了!薛子玉!我现在就出宫去找薛子玉!或许他会有办法!”
恒连是李承乾的贴身侍卫,李承乾多次出宫前往武阳郡公府,自然对薛琰也不陌生,闻言道:“殿下!那可是几十万石的粮食,武阳郡公府怎么可能拿得出那么多!”
这个时候,一旁的太仓令道:“那可不一定,听说前一阵,武阳郡公名下的薛记货栈曾平价出售没有被雨水浸泡过得粮食,只是后来东宫卖粮,薛记货栈才停了下来,说不定,武阳郡公的手上真的有几十万石的粮食呢!”
李承乾闻言,就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连声称是,有道是病急乱投医,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李承乾也顾不了这许多了,当即就要出宫去武阳郡公府借粮。
长乐公主见状,却将李承乾给拦下了:“太子哥哥!你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去武阳郡公府借粮。”
李承乾现在已经慌了手脚,急道:“丽质!你就别在这里胡闹了,快快回你的寝宫去,外面这么乱,你要是出了岔子,可怎么得了!”
虽然知道李承乾是在担心自己,可是听李承乾的言语,长乐公主却不乐意了,撅起小嘴道:“我怎么就添乱了,太子哥哥!要不是我提醒你,你怎么能想得起去找那个薛子玉,我不让你去,自然有我的道理!”
见长乐公主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发起了脾气,李承乾平日最疼爱这个妹妹,赶紧陪话,道:“好!好!好!丽质!你来说说你的道理!”
长乐公主道:“太子哥哥!你想啊!如今父皇身涉险地,闹出乱子的又是你的亲军太子千牛卫,你这个做太子的,不去军中弹压,却让父皇一个人去,像什么话。”
李承乾被长乐公主提醒,顿时反映了过来,连连拍着自己的脑袋:“对!对!丽质说的对,我现在就去太子千牛卫军营,为父皇保驾!”
刚要带着人走,却又站住了:“我去军中弹压,那谁去薛子玉那边借粮啊!”
长乐公主自告奋勇,道:“太子哥哥!我去就是了。”
李承乾一愣,上下打量着长乐公主,疑惑道:“丽质!你~~~~~~~你去借粮!?”
长乐公主一叉腰,道:“怎地?太子哥哥是担心我借不来粮食吗?”
李承乾确实担心,概因薛琰那个人一向不按常理出牌,谁知道他肯不肯借,而且,纵然薛琰顾念着他们的交情,可是,几十万石的粮食,薛琰到底有没有,他不亲自听到,看到,也是不放心。
长乐公主见李承乾犹豫不定,急道:“太子哥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犹豫,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速速去军中弹压,而且要比父皇更快赶过去,父皇正犯着腿疾,肯定走不快,你要是能先过去,事情会变得更好!至于武阳郡公那边,倘若他手中真的有粮食,不管有多少,我肯定能给你借来!”
李承乾闻言,也不敢再耽搁,他方才是慌了神,仔细一想,长乐公主所言,每一句都有道理,吩咐了恒连保护长乐公主去武阳郡公府,自己带着其他侍卫,急匆匆的出宫,赶往了太子千牛卫的军营。
见李承乾走了,长乐公主赶紧吩咐恒连准备马车,心里既为李承乾和太宗皇帝担心,又不禁有些期待,当然,她期待的是要去武阳郡公府。
之前,李承乾每次去武阳郡公府,回来之后,都会对她说起薛琰其人,通过李承乾的描述,长乐公主对薛琰也不禁有些好奇,她早就想要见见,能够造出玻璃镜子,而且被太宗皇帝和太子李承乾都格外推崇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马车准备好,长乐公主也来不及换便装了,上了马车,便吩咐恒连去武阳郡公府。
此刻,薛琰正在府中,龙首渠下游堤坝被大雨冲毁的消息,他也已经知道了,此刻他正在府上,吩咐蝶衣等人加紧派人去请点货栈在各处囤积粮食的粮仓。
“少爷!咱们这会儿卖粮,是不是~~~~~是不是~~~~~~”
蝶衣欲言又止,虽然之前她有些不满薛琰平价卖粮,可如今薛琰如果又想抓住这个机会,抬高粮价,大赚一笔的话,是不是太缺德了。
薛琰闻言苦笑道:“谁说我要卖粮了,这粮食,可是拿来救命啊!”
正说着话,又下人来禀:“少爷!常和那位李公子一同来咱们府上的大汉到了!”
薛琰闻言,心中已经预感到出事了,连忙道:“快快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