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夜如玉
子夜惠城，嚣喧渐静，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抹轻云飘来，遮住半边悬月，此夜更见朦胧。
暗夜中，一道黑影沿着容江疾驰。沿岸河柳成荫，柳枝随着流飒飒摆动，便如三千秀发飘颻。
黑影奔驰的速度，却是比流风更疾，风驰电影般的疾奔一段，驰过一片沙洲，便到了一个长满草皮的小沙丘之前。
一旁是河，一旁是柳林。沙丘上，一道暗黑修长的身影负手独立。身影亦是全身笼罩在黑衣之中，尤有黑巾包头，只露出一双狭长的双眼出来。
夜色迷，此人却似更加神秘。
丘下黑影，正是突袭医院，被张合一拳击退的黑衣人。
到了此处，他喘气都不敢喘，一躬身，抱拳道：“吴重见过魂王！”
“嗯~~”
夜魂王背对黑衣人吴重，深幽的说道：“吴教头辛苦了，受伤了吧？”
吴重微微偏首望了望来路，随后用极低的声音说道：“魂王，计成！那老匹夫定然跟来了！”
夜魂王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再提，旋后举手向后抛出一物：“拿去服用吧。现下用人之际，本座看好你。若是你能臻至暗劲巅峰，本座自会向上主推荐，着你入护法堂，掌管华南三省。”
吴重闻言大喜，同时探手接住那物品，入手清凉，是一个瓷瓶。不消说，内里定是疗伤良药。
“谢魂王恩赐灵药！谢魂王器重！”
夜魂王嗯了一声，道：“莫恩怎地未曾回返？”
“呃~属下离开时，曾听到激烈的枪声。或是，莫执事被牵绊住了吧..”
“哼！废物！”夜魂王如视草芥般的冷冷一哼，那四个白大褂的生死，更是连一声过问都没有。
吴重在丘下噤若寒蝉，不敢出言。
过了不久，夜魂王狭长双睛忽的微微一眯，尔后挥手道：“你先自行回去吧。”
“喏！”
吴重不敢怠慢，急忙从小丘旁掠过，继续向北奔驰而去。
他也是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不是他可以插手得了的。心中，更是因此对夜魂王抱了一分感激。
不得不说，这夜魂王御下之道，虽是做的恶事，却是有一定可取之处。
容江河水潺潺流淌，柳风流动。世间千万事，今古不停息。
月下，丘上。
夜魂王幽幽的长长一叹：“来了，又何必藏着？”
随着话音落地，“通臂神龙”张合一手轻抚长须，一手负后，洒然的从柳林中转出，来到丘下站定。
黑衣夜魂王终于转身，居高临下的正正面对白衣张合。
此时，夜空那抹浮云飘远，月亮又自显出。
月色下，但看一黑一白、一高一低，两相对峙。然而，夜魂王虽据高点，但在“通臂神龙”面前，却似低了微微的一分。
张合身材不高，却是正道中流砥柱，一身浩然正气，屑小邪魅在他面前站都是站不稳的。这夜魂王能与之相峙，而不落太大下风，却也是了不得之辈。
二人相对直视，似乎都在找着对方的破绽，寻觅雷霆一击的机会。
片刻之后，夜魂王终是开口：“张五绝，果然是你！”
张合听这声音中似是带着怨恨，又似是相识之人，不由得，眉头一皱。
但夜魂王的声音幽幽沉沉，却是听不出是谁。
略略沉吟，张合问道：“阁下可是故识？为何，又要做下这等事情？”
“咯咯咯···”夜魂王徒地尖笑起来，声音随之忽然一转，变成了一个稍稍沙哑却有种说不出的魅惑的成熟女人声音：“张合，你可还认得出本座的声音？”
张合神色一凝，脑中记忆翻动，旋即身躯一震：“夜如玉！竟然是你？你竟然回复了武功，且已臻入化劲！？”
“哈哈哈！”夜魂王夜如玉仰颈长笑，却是倍显凄凉。
“张合，你想不到吧？当年的弱女子，今夜竟是可以跟你分庭抗礼！”话音一顿，夜如玉无边仇恨的道：“本座无时不刻不敢忘记当年的羞辱！既然今夜被你撞见，本座正好遂了二十年来的心愿，今夜就取了你这老匹夫的性命！”
“哎~~”张合长叹道：“夜如玉，当年你杀不了我。如今，更是不可能了。你已陷入执念太深，还是速速自拔脱出为好，否则终是害了你自己。”
“执念？”夜如玉恨道：“若不是你当年横加阻碍，如今我已是肖家之主，何来执念之说！若不是你心怀恶念，破我气海要穴，我怎会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张合，即使生啖你的血肉，亦解不了我心头之恨！”
张合摇首道：“如今家主已然西去，肖家亦是以扶持民生为主，早就淡出江湖。这般往事，还是放下了吧。当年，的确是我下手重了一些。但，为保肖家无事，这般做了我也无悔！若是你依旧放不下，更想找肖家后人麻烦的话，说不得，我还是要将你擒下，交与今代家主发落。”
“咯咯咯咯···”夜如玉惨惨尖笑，就如女鬼夜哭坟冢般，让人不寒而栗。
“好个下手重了一些，好个无悔！要想擒我，便要看你有没有那般本事了！”
说完，她双手一掣，手掌间已是握住一对分水峨眉刺。
月光之下，刺尖泛着幽幽蓝光，竟是一对淬毒兵刃！
张合看得真切，横眉一竖，道：“多年过去，你还是这般心蛇蝎毒，当年我就不该纵虎归山，让你今时伤了绡绡！”
“绡绡..你说的是那个贱丫头吧？哼！”夜如玉冷冷一哼，似真似假的道：“若不是我有事牵绊，早已将她拿下，何用等到你过来此处，坏了本座好事！”
张合平生并无子嗣，对肖家后人一直视若己出。尤其是肖绡，最得其疼爱。只不过，张合恪守绝学传男不传女的师训，没有教授肖家女眷“五行通臂拳”。当然，这门绝学也是因为女子修习反得其害，才是有此师训。
听到夜如玉如此说，张合也自坚定，绝不姑息她这一回！
直到此时，张合因为夜如玉言语中的误导，犹自不疑有他。
“妖女，速速受擒！”
只听张合一声断喝，足下哗的掀起一大块草皮，人已顺着蹬势，如一股白烟般的射出。
待得掠至半丘，张合猛然气走“涌泉”，双足便是暴发的一蹬。
“咚！”
大地震撼。
地上顿时爆开一个坑洞，沙石草屑轰然一声爆散开来。
便只见，张合已然团身腾至半空，人如旋风般的卷向夜如玉。
“开山劈岳！”
一声大吼！
一臂卷起狂风，就如神龙金爪压顶，照头便打！
夜如玉双睛凝重，嘴上说得轻巧，实则在心中，她还是不敢有一丝掉以轻心。
张合强悍如斯，她亦是不甘示弱的一声叱喝，峨眉刺划出两道幽芒，同时刺向张合臂腕。
“当！！”
只听一声钢铁撞击的大响震彻当场。
夜如玉顺势向后飘飞，却是自然至极，比之吴重不知要高明多少。
“袖里乾坤？哼！老匹夫这个功夫倒是没有抛去。”
而张合亦借力再腾空高飞几许，尔后一旋身，站定丘顶。
“这妖女学了何方妖术，功力竟是如此不俗！”
张合心中微微凛然。
二人一下换了个对势，张合在高处，夜魂王在低处。
这回再无交谈，张合气运全身，双睛一怒，便如猛虎般的弓身扑下！
通臂拳的劲力，以“缩小软绵巧，冷弹脆快硬”十字为主，身似弓、手似箭、腰似螺、脚似钻。
发力时，催探抖弹，脆快似鞭。
通臂拳的“鞭”，是指人体腰以下为鞭杆，脚为杆把，腰脊为杆头，背、肩、臂为鞭绳，手为鞭梢，讲究的就是“甩、抖、震”三字真言。
挥“鞭”时，两脚蹬地催劲上传，以腰脊发力上送，催促腰、背、肩依次向进攻方向探伸。
同时，催动劲力穿臂至腕，通过抖腕使劲传至作为鞭梢的手部，爆发出一甩即松的鞭力。
此劲法特点，乃是通臂拳独家特有。整套拳法柔韧绵长、柔中藏刚。
张合侵淫通臂拳多年，已臻炉火纯青之境，他“一甩、一抖、一震”，便如有震撼山岳之力，非大能者，而不能抵挡。
此刻他双足大踩连环步，如是一道风，转眼就从小沙丘顶部刮下。
“呼！”
一臂放长击远，破空劈斩而下！
这夜如玉多年未露面，再出世，却是功力高强。
只见她一对分水峨眉刺时而划出道道幽弧，时而洒出一片寒星，真个儿能与张合争一时之辉。
当年她就有峨眉武学的功底，现下施展开来，当真是“来去星女掷灵梭，夭矫矢魔翻翠袖。”
夜月之下，二人就这么的在容江边上大斗其法。
一时间，飞沙走石，劲气呼啸。
“当当当！”
钢刺铁臂连环交击，就如暴雨梨花般的一刻不息。
如此战得半刻钟，张合终是更胜一筹，逐渐占据上风，迫得夜如玉连连暴退。
张合精神一振，趁势展开攻势，拳臂洒出一片幻影，轰然如潮，势无可披。
远远看去，江边就如有一条翻江蛟龙，一路搅得江边大地不得安宁。
沿岸的卵石河沙，被二人交手的气劲轰得四下溅射。张合一路疾攻，夜如玉一路疾退，河水一路哗啦啦的下起碎石雨。
两大宗师级人物交手，当真是惊天动地！
那吴重先行撤退，并非没有道理。这般龙争虎斗，层次稍低者若是被卷入进去，恐怕只是一招便被绞碎抛出！
夜如玉气息见急，已是退到一个位置。
这时，她奋起“余勇”，运起气力，脚下一扫地面。
“呼！”
一块大石呯的一声腾空而出，射向张合。
却见张合怒发冲冠，怒目一声大吼：“喝！”
一拳呼啸破空，便似神龙入海。
“轰！”
脸盘大小的河石，竟是被这一拳暴个散碎！
这时，夜如玉终是拿出压箱底的功夫。
只见她原地陀螺般的一个旋身，已是双刺合璧。尔后一声娇叱，人已随刃而走，徒然从地上暴起腾空！
“残虹一式！”
却见一道寒光，浮光掠影般的划出一道轨迹，弯弯的射向刚刚击破大石的张合。
利啸当头，寒气刺骨。
张合亦是凝神相对，便在他看准来路，双臂刚刚有所动作之时。
骤变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