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两人的争战
章十八
“啪。”
水滴打在瓷砖上发出的清脆一声,回荡在空落落的房间内。
那是没有拧紧的笼头下滴落的水。
阴暗潮湿的厕所里冷清安静,空无一人。
一瞬间,三好鹤见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案发地点或许是在楼下教职工盥洗间?又或者是楼上三年级专属卫生间?
直到她看见了白瓷地板上那一片覆盖范围大到异常的水迹。
反射着自天窗倾泻下来的微弱阳光,隐约有丝丝血迹混杂其间。
来晚了。
所有的恶意得到尽情释放,所有的伤害都已完成,就在她为了自己的利益犹豫退缩的时间。
浑身力气一瞬间被虚空中看不见的针管尽数抽走,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她狠狠的捶上那扇吱呀摆动的木门。
“可恶!”
隔间的门突然打开,陌生女生的脸从其后哆哆嗦嗦的探出,“三……三好前辈……”
那张脸显而易见的畏惧着,“这……这厕所不……不可以用吗?”
惊扰到她人如厕的三好鹤见扯扯嘴角,尴尬而歉然的笑笑,“哦,不,你随意哦。”
做个请自便的手势,鹤见转身退出这间厕所。
“如果是找之前那些女孩子的话……”
纤细微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女生明显的迟疑着最新章节。
“被欺负……不,我是说犯了错的那个女孩。”仿佛仍心有余悸,从隔间露出一半脸的陌生女生小心的字斟句酌,“好像跌在地上摔伤了。她们送她去医务室了吧……也许……”
爱川送欺凌对象去医务室?
那种事情是不可能的。
尽管这样确信着,鹤见还是怀抱着一丝莫名的希望前往了医务室。
“咝——好疼。”
“再忍一下下。”
半掩的白色幕帘之后,坐在床沿的女生正给病床上的人上药,循声回头时,正是之前那跑来向鹤见求援的后援团女生。
“立夏变成这样,你们满意了?!”女生“嗖”的从床沿站起,恨恨的瞪视着鹤见,握住药瓶的五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平生第一次被人如此强烈的愤恨质问,鹤见下意识后退半步,“我……”
惊异于自己刹那的胆怯,鹤见目光一黯,“我只是来看看。”
“那时不肯帮忙,现在来装什么好人!三,好,代,表。”一字一顿,女生充满恨意的念出她的名字。
句句不容情的责问之下,三好鹤见无地自容。
她张口结舌无力辩白,眼光仓惶的在病房内游移,试图寻找一个安全的落点。
从女生义愤填膺的身影后露出半张肿胀的脸,仰面躺在病床上的少女正漠然的望着这边。
注意到那眼神的一瞬间,鹤见心底猛地一抖,凉彻骨髓的寒意迅速渗透全身。
包含着敌意、仇视、憎恶强烈负面情绪的狠厉眼神。
鹤见确信自己不会认错,那仿佛要吞噬一切的仇恨目光并非朝向她或不在场的爱川实花。
被欺凌的少女所憎恨的对象,是立于床前,以保护者姿态展开双臂的这名后援团少女。
身为保护者的少女还在义愤的控诉着她的冷酷和爱川的残忍,三好鹤见却什么都无法去想,单单从骨缝里打出一个冷战。
面前是不可深入的泥沼,现在拔腿而逃是不是还来得及?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慵懒的倚靠在校园中庭的长椅上,鹤见歪过脑袋望着身边的少女。
“是啊,大错特错,一错再错,从头一直错到尾,一件事情都没做对。”花轮天真铁青着脸,像是在和谁赌气一般。
“喂,喂,天真,别这么无情啊,我脆弱的小心灵像被网球打中的活动室玻璃,劈里啪啦碎成一地啊。”鹤见忧伤地凝望着花轮天真,“我明明是做好事,你就勉为其难的表扬我一下嘛。”
这样的撒娇却只换来了少女更加无情的指斥,“一开始决定不去管的话,就不要中途改变主意啊。除了两面不讨好,你得到了什么吗?心灵的安宁?其实并没有吧。”
“原来如此。”一个骨碌坐直起来,鹤见捶手大彻大悟状,“对待人民应当安抚,否则就把他们消灭掉。”
“那是什么?”天真斜起眼睛。
“《君主论》,马基雅维利的政治理论诚不我欺,在生活中也不愧是真理,它告诉我们,半吊子的坏人和半吊子的好心眼毕竟是成不了事的。”
“虽然不大明白,不过被鹤见这样曲解含义,那位马基雅维利先生一定正在泪流不止吧。”
随意的摆着手示意好友别计较那么多,鹤见若有所思的扶着下巴。
“可是,那个受伤的女孩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她的朋友是真心在保护她呐。”
“正因为是朋友所以无法原谅吧。”天真随意玩弄着花廊上方垂下的花藤,“鹤见你明明就清楚的,不是吗?”
下意识别开眼睛,鹤见垂目看着脚边忙碌着搬家的蚂蚁,大概快下雨了吧。
不是想象不到那样的心情。
在最需要朋友伸以援手的时候,在最期待朋友挺身而出的时候,那以为是朋友的人却退缩了,只跑去不相干的人那里求援。
比起没有施以援手的陌生人,风平浪静后才重新冒出来斥责他人的所谓朋友更觉可恨。
可是,为自己考虑有错吗?对朋友道德上的期待,其实也只是站在自己个人立场上的一厢情愿不是吗?
实用主义者三好鹤见无法心安理得的判断孰是孰非。
如果是自己面对类似情形,如果那个人是……
鹤见心中一动,下意识抬眼去瞥身旁的花轮天真,却发现对方也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脸。
震人心魄的巨响猛然从头顶上方传来。
……
“所以?”不高的声音饱含着深深的嘲弄。在雷霆交加的暴雨背景中,更加震人心魄。
“你郑重的申请去厕所,就是为了在大脑里装满垃圾吗?”讨论室中,迹部双手抱臂,在唇边弄出深刻的冷嘲痕迹。三天过去,抽考资料内容,与他组队的三好鹤见竟一题都答不上来。
“厕所里的不叫垃圾,应该叫做排泄物。”不知为何突然纠结起字眼,鹤见认真出言更正。
一个下午,先是被陌生少女恶言相向,然后遭到大亲友嘲笑,接着被最讨厌的人挖苦,鹤见的心情已经down到极点,索性破罐子破摔,表情彻底放空,毫无挣扎之意。
“哦,我以为‘垃圾’这个说法对女士会显得礼貌一些。”
“我不知道迹部大人原来会介意礼貌。”漫不经心地随口接下吐槽,打在身上的刺骨视线令她瞬间清醒过来,“哦不,我的意思是,谢谢迹部大人口下留情。”
“本大爷没时间同你玩笑。”食指关节扣起,一下下敲击着桌面文件夹,迹部下巴微昂,“明天就是校内初赛,代表班级荣誉的话我不想再说,但是——至少不要拖本大爷后腿。开赛前,把这些内容背下来。”
鹤见狠狠咬住嘴唇。
是了,是她不好。三天功夫不是想着弟弟的事情,就是想着后援团的事情,该背的竞赛资料却仅仅草草翻阅。然而,被人,尤其是迹部景吾这样咄咄逼人的质问,却完全不想承认自己错了。
不背又怎样呢?反正……
“反正在这个学校内,没有谁会蠢到当真同迹部景吾抢。就算我一题都不会答,也注定不会输……”
不知哪里来得火气,竟将腹诽堂皇出口,声音不大,却足以听得清晰。
空气瞬间凝滞,讨论室内陷入窒息般的沉寂。
一室之外,狂风吹着雨滴猛烈敲击在玻璃窗,惊心动魄地叫嚣着。
半响,迹部眉毛微挑。
“哦?”他冷笑着勾起半边嘴角,“你当真这么以为?愚蠢的女人。”
是的。鹤见沉默着别开眼睛。难道不是吗?试问这个校园内,又有谁敢堂而皇之忤逆一手遮天的迹部景吾。
“你以为本大爷在乎虚假的胜利?你把本大爷当成什么?舔舐嗟来之食的野狗?”
咄咄逼人的口气,充满不知来源的诡异自信。
“本大爷喜欢胜利,只因为本大爷当之无愧。”
撒谎。
“本大爷制定游戏规则,掌控这个校园,靠的是实力。不服气自然可以来挑战。本大爷尊重挑战者,而不是只敢在阴暗角落议论的鼠辈。”
实力?明明国文方面短板,却不经选举就代表班级参赛,也敢自称实力?
“本大爷曾以为你仅仅是愚蠢,原来还是高看你了。”
我也高看您了。明明生活在特权庇护下,却自以为拥有实力的人,真可悲。
“收起你那莫名其妙的固执,比赛之前,把资料背下来。”
也请你收起傲慢的嘴脸。被逢迎蒙蔽了双眼的可怜家伙。
四目相对,无声间火光四射,谁也不肯屈服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