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陆小凤
就如同花满楼的名字一般,这间小楼里开满了鲜花。
花满楼已经离开家中住在这里了好几个月。
他热爱着生命与美好，很少有人会讨厌这样的人,而这种人通常生活会过得很愉快。
此时,他正在侍弄花草，细心地浇灌，温柔地修剪,丝毫不觉不耐烦。
突然之间，他的耳朵敏锐地听到了楼上的动静。于是他放下手中的花草,快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往楼上走去。
花满楼的小楼不拒绝任何有需求的人，因此对于昨晚在院子里捡到的那个人,哪怕对方身份不明，他也安排着那人住了下来。
他站在门口敲了敲门,迟迟没有得到回应。犹豫了一下，花满楼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开门后，花满楼发觉房间里飘着虽然淡淡的，却也无法忽略的血腥气。
他顺着对方微弱的呼吸声，找到了那个人的位置。
因为之前的确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所以花满楼在发觉对方躺在地上之后并没有惊讶，只是小心地将对方抱回了床上去。
伸手一探，花满楼有些忧郁。
这个人的脉象……
忽然，躺着的人呼吸频率微妙地变了。花满楼收回了自己的手，坐在了一边安静地等待。
那个人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连旁听的花满楼都忍不住有些心惊肉跳，生怕这个人咳着咳着就喘不上气了。
过了好一阵子，那个人才缓过劲来。但是空气里变得有些浓郁的血腥味让花满楼明白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咳嗽。
那个人安静了一会儿，花满楼等着对方开口。
对方的声音，是比花满楼想象中要更加稚嫩年轻，清越而冰冷的音色。
话语的内容让花满楼忍不住一怔。
“……谁在这里？”
***
花满楼将茶杯递给千落。
双方交换过名字之后，千落没有说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花满楼也体贴地没有问。
虽然对方没有说，但是他已经知道了，千落和他一样，看不见。
尽管除了名字，花满楼对千落一无所知，但是他认为千落并不是什么坏人。
之前抱起千落的时候，就感觉到千落的骨架娇小身材纤细，听过声音后更是确定了对方的年龄段一定偏小。
眼盲，体弱，举止成熟，这样的一个孩子，绝口不提回家，花满楼自然觉得自己也不要开口问比较好。
但是只有一点，他还是想要确认一下。
“需要我帮你找大夫吗？”花满楼道。
千落回应道：“不用了，我习惯了，而且……没用的。”
花满楼心里有数了，没有继续劝说。
千落不是多话的类型，花满楼也很享受安静，气氛虽然沉默却不尴尬。
……其实千落有些郁闷。
这次被主神弄过来号称是休假，但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除了可以在这个世界随便玩，不用担心玩坏了以外，根本就是和在其他世界一样的无聊。
本来想着既然不用担心玩脱了，那就睁开眼睛吧，结果好久没有睁眼，一睁眼就神力反噬，没破坏了周围反倒把自己给弄得内伤。
于是千落只好苦哈哈地又闭上眼睛，打算慢慢适应。
虽然主神向来不靠谱，但是基本上每次降临的地点都还算是安全的，哪怕没有身份，也总是能被人捡回家。
这次的这个人，负面情绪很微弱，感觉似乎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因此千落就放心地住了下来——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大概是被人捡习惯了，又大概是花满楼的态度太过自然。
反正主神说了，这个世界是特意分出来玩的世界，不用过于小心，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那么……
这次，就彻底放松一回吧。
***
陆小凤虽然叫小凤，但其实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非常喜欢惹麻烦的男人。
就算他不去惹麻烦，麻烦也会自己找上门来，比如说现在。
得知好友花满楼居然也被卷入了这次的事件之中，陆小凤虽然没有表现的很明显，但其实还是非常担心的。
直到再次见到花满楼，发现对方毫发无伤，陆小凤这才松了口气。
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陆小凤才注意到花满楼是神情不太对。
在陆小凤的印象中，花满楼总是风淡云轻地微笑着，只要看到他就会放松下来的那种舒服的笑容。但是现在，虽然花满楼依然在笑，笑容里却隐隐透露出忧心的痕迹。
只可惜场合不对，陆小凤没办法现在就知道原因。
大鹏金王的酒宴结束，与丹凤公主告别之后，陆小凤终于等到了和花满楼单独相处的机会。
客房很大，但除了一床一几，几张陈旧的椅子外，几乎已完全没有别的陈设。
花满楼坐了下来，他虽然看不见，却仿佛总能感觉到椅子在哪里。
陆小凤看着他，忽然问道：“你从来没有坐空过？”
花满楼微笑道：“你希望我坐空？”
此时的花满楼倒是想起了千落。与他完全不同，千落经常会因为眼不见而撞到一些事物。简直就像是依赖惯了眼睛，却突然瞎掉，一直没有习惯一般。
陆小凤也笑了，道：“我只希望你坐下去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女人身上。”
花满楼道：“这种经验你比我丰富。”
陆小凤淡淡道：“这种经验你若也跟我一样多，也许就不会上当了！”
花满楼道：“上谁的当？”
陆小凤道：“你已忘了上官飞燕？”
花满楼笑了笑，道：“我没有上当，我自己愿意来的。”
陆小凤很惊讶，道：“你自己愿意来的？为什么？”
花满楼道：“也许因为我最近过的日子太平凡，也很想找一两件危险而有趣的事来做做！”
陆小凤冷冷道：“也许你只不过是被一个很会说谎的漂亮女人骗了！”
花满楼沉默了一下，缓缓道：“……她的确很会说谎，但是我没有被骗，我的确是自愿来的。”
陆小凤有些诧异地道：“你为何要来？”
花满楼笑道：“因为我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你，我总归不能置身事外。”
陆小凤也沉默了一下，然后问道：“既然如此，你在担心什么？”
“……其实，我不是一个人来的。”花满楼叹了口气，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忧虑，“本来是想要让他留在百花楼，但是他们硬是将他也一起带了过来。”
“等等。”陆小凤打断了花满楼的话，“他是谁？”
花满楼道：“他是千落。”
“千落又是谁？”
“我的朋友。”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前几天认识的。”花满楼顿了顿，继续道，“我在院子里捡到的，当时他昏迷了。”
陆小凤扶额：“你先等下……你又随随便便地相信陌生人了？”
花满楼道：“现在不是陌生人了。”
陆小凤长叹一口气：“你总是这样，万一被骗了怎么办？”
花满楼笑道：“千落是个好孩子。”
“……”陆小凤面无表情，“孩子？”
花满楼解释道：“他大概才十岁左右，不是孩子是什么？”
陆小凤深呼吸：“好吧，但就算是孩子……你对他了解多少？”
“并不多，但也不算少了。”
花满楼在捡到千落的时候就给他把过脉。
千落的脉象虽然过于虚弱但并不凶险，不似受了重伤，反倒像是先天不足，天生体弱多病。
这孩子的手指柔软纤细，肌肤柔嫩没有粗糙的感觉，手上没有茧，感觉不出拥有内力。从相处的几天来看，千落谈吐举止都很有教养，性格说不上孤僻，虽然不太爱说话，但是有问必答。
如果除去至今依然朦胧的身世的话，他真的是一个非常无害的存在。
只有一点，花满楼在察觉到之后有些在意。
跟同龄人相比，千落过于淡然——这个淡然表现在各种方面，包括千落自己的生命。
热爱着生命的花满楼，对于千落这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厌世的生活态度，略有些担忧。但是他也大概明白千落为什么会是这种样子。
明明脉象平时只是普通的虚弱，却时常因为普通的磕碰就吐血，脉象偶尔会变成命悬一线的凶险状态，但是一旦过了那个劲，就又恢复普通的虚弱了。
身体诡异地糟糕成这样，看千落的态度似乎也是尝试过治疗但是无效的样子，也难怪他会如此的消极了。
以花满楼的敏感自然能够察觉到千落一直压抑着什么令人不安东西，但不管怎么说，花满楼愿意相信自己的眼光，千落是一个好孩子，这一点毋庸置疑。
将自己对千落的了解删删减减大体跟陆小凤说了一点，陆小凤的好奇心被点燃了。
“带我去看看嘛，你的朋友自然是我的朋友。”
“早晚会见到的。”花满楼一想到现在是处于什么地方，就忍不住又开始担心了起来，“也不知道千落的身子受不受得住……”万一真要出事的话，他和陆小凤应该没问题，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千落就危险了。
***
盛宴。
宴席就摆在大金鹏王刚才接见的花厅里，酒菜丰富而精致。
陆小凤也终于见到了花满楼口中一直惦念着的千落。
果然还是个孩子，最多也就十二三岁左右的样子。
漆黑的长发松松地用发带束起，虽然有一根布条横在眼睛的部位，但这并没有影响他虽然稚嫩但依然精致到近乎妖异的容貌，那过于白皙的肌肤使得容颜带了几分近乎病态的美丽，一袭洁白的长袍映衬得他的肤色更显不健康的苍白。他安静地坐在那里，神情是不符合他外表年龄的冷淡与沉稳，一动不动的样子仿佛精美的人偶。
虽然离着还很远，但是那孩子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一般，远远地就往陆小凤和花满楼的方向望了过来。
陆小凤的脸色一沉。
盛宴结束，花满楼跟千落交待了一些事情后，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陆小凤等着上官雪儿和上官丹凤都离开了之后，他想了想，没有睡下，而是溜到了那个名叫千落的孩子房间里。
房间很暗。但是陆小凤不会因为光线暗就放弃这次的目的。
他溜到了床边，定定地看了床上的人几眼，然后叫了几声，试图唤醒对方。
“……陆小凤？”
这是陆小凤第一次听到千落说话。之前大金鹏王的酒宴上，千落一言不发，仿佛他不但眼睛看不见，喉咙也无法发声一般。
陆小凤道：“是我。”
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的声音，陆小凤等着千落坐起身来。
千落道：“你来做什么？”
陆小凤道：“我有些好奇。”
千落没有问陆小凤好奇什么，只是继续道：“有什么事不能以后再说？”
陆小凤笑道：“我担心七童以为我欺负你，所以不让我问你呀。”
千落道：“七童是谁？”
陆小凤道：“花家七童就是花满楼。”
千落又道：“你想问什么？”
陆小凤问道：“突然被带到这里，你不害怕吗？”
“……”千落面无表情地道，“你想的太多了。”
陆小凤：“……”
陆小凤不死心，继续问：“为什么不怕？你没有武功不是吗？”
千落道：“关你什么事。”
陆小凤：“……”哪里不对啊！七童明明说这孩子‘虽然冷淡但是很好说话’的啊！为什么对着他就是这种样子！
“你很讨厌我？”陆小凤的好奇心更加旺盛了。
千落沉默了一下，然后慢条斯理地回答：“第一，我和你不熟，第二……我本来都睡着了的，被你弄醒了。”
陆小凤：“……”
一直都很自来熟的陆小凤，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了。千落这种类型，正好是他不太擅长的类型= =
但是陆小凤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因为对方几句话就放弃。他对千落说道：“听说你身体不好，我可以给你把把脉吗？”
对于这种对江湖人来说可以称得上是冒犯的问题，陆小凤却试探性地对千落说了。
千落居然也不在意，把手递了过去。
陆小凤把脉之后，发现果然就如同七童所说，千落根本没有内力，甚至身体很差。
但是他还是想不通，之前去宴席的时候，明明离着那么远，为什么千落就能那么准确地找到他们的位置？
而且，通常来讲，瞎子遇到事情之时，第一反应应该是侧耳倾听，但是千落却是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那个方向。
大概是最近才看不见的？所以习惯还没有纠正？但是……等等。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缝投了进来，陆小凤发现千落居然睡觉都不把蒙在眼睛上的布条摘下来，忍不住就问道：“睡觉还蒙着眼睛，不难受吗？”
千落偏了偏头——这个动作令他看起来更加稚气了几分，也让陆小凤因为刚才对千落的怀疑而有些愧疚。
“我现在还不能睁开眼睛。”
陆小凤立刻就抓住了重点：“现在不能睁开……你的眼睛看得见？”
“看得见，但是不能看。”
虽然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得到了确切消息的陆小凤不打算深究了。他看得出千落说的都是实话，虽然这孩子还有些谜团，可是陆小凤已经不会再怀疑他了，尽管他出现的时间过于巧合。
陆小凤诚挚地说道：“抱歉，打扰你了。”
“嗯。”
千落的态度依然冷淡，陆小凤却完全不在意。他笑嘻嘻地说道：“今晚的事，不要告诉七童啊。”
“再说。”
“……什么叫再说啊！”
***
第二天，陆小凤和花满楼带着千落出来了。
并不是不相信丹凤公主，只是纯粹的不放心单独把千落留在那里。但是带出来了之后又发现千落并不是他们江湖人，体力完全跟不上，只好先把他安排在城里“上林春”的包间中，点了一桌子酒菜放在那里，然后让千落在这里乖乖等他们回来。
陆小凤先去找了孙老爷，又让孙老爷带他和花满楼去找大通大智。
陆小凤的第一个问题是：“五十年前，世上是不是有个金鹏王朝？”
……
……
陆小凤问出了第四个问题：“若有件极困难的事定要西门吹雪出手，要用什么法子才能打动他？”
这次山窟里沉默了很久，才说出了四个字的回答：“没有法子。”
陆小凤长叹了一口气，这次的问题都问完了。本来打算告辞，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于是陆小凤又扔了一锭银子给大通大智：“你知道千落这个人吗？”
“……”这次，大通大智沉默了许久，然后缓缓回答道，“这问题我回答不了，银子你拿回去吧。”
陆小凤轻快地说道：“不用还我了，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他一边回想着千落听到大鹏金王提到天下第一富豪霍休时微妙的表情，一边问道：“你对霍休有什么了解？”
“五十年前，霍休赤手空拳出来闯天下，忽然奇迹地变成了天下第一富豪……”大通大智先是说了一些陆小凤也知道的消息，然后才说，“但其实，霍休已经不是天下第一富豪了。”
“……哦？”
作者有话要说：表示……5000+，大家满意吗？
离开平安京之后终于稍微找回一点感觉了，这个文真的是轻松文，大家看出来了没有？
另外谢谢大家关心，我现在胃病好一点啦=w=~虽然还是很疼，但是比昨天好多了，所以就赶着把这章码出来了~大家不要狠心地霸王我嘛，留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