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蝶与尘
莫雨尘没说话,拿出数学作业本扔到了桌面上。
我低着头不敢看柳梦蝶,生怕被她嘲讽,将作业本压在语文书下面,小心的抄着。
“喂,班主任来了。”柳梦蝶用胳膊肘碰了我一下。
我吓得急忙将作业本藏好,然后假装读书,四下一打量,哪有班主任的影子。
柳梦蝶得意的笑着,似乎非常开心。
我没好气地说:“柳梦蝶你要死吗?骗子。”
柳梦蝶翻了个白眼,嬉笑道:“怎么样,叫姐姐,我就不再欺负你了。”
“你做梦吧,我比你大,你叫我哥哥才是呢。”我说完,懒得理会她,埋头苦抄作业。
柳梦蝶又推了我一下,低声说:“快,别抄了,班主任来了。”
“哼哼,傻子才会相信你呢。”我头都不抬,专心照着誊写。
啪!
后脑勺就是一巴掌,顿时把我打懵了。
抬头一看,班主任黑着脸,秃顶上的几根头发耷拉着,说不出的古怪。
班主任一把揪住我的耳朵,说:“叶恨水,你怎么自己不做抄别人的?”
“老师,我忘了……”我话还没说完,就被拎到过道里,班主任的老弹腿起落,踢得我屁股蛋子生疼。
班主任是五十岁的老头,秃顶厉害,人称秃宝盖。
秃宝盖的名声,在学校人尽皆知,尤其老弹腿混迹学校,无人能及,让学生闻风丧胆。
我也不例外,被踢的腿脚发软,就差吼叫了。
柳梦蝶幸灾乐祸,扮着鬼脸说不出的可憎。
“还学会扯谎子了,说,下次还敢抄吗?”秃宝盖揪着我的衣领,口里喷出了一股大蒜味儿。
“老师,我再也不敢了。”我哭丧着脸,可怜巴巴地说。
秃宝盖将我推到了门外,警告道:“今天早上不准上课,就在外面站着反省,知道了吗?”
我‘哦’了一声,两只手垂着,低着头不敢看秃宝盖。
见秃宝盖进了教室,我才揉了揉刺疼的大腿,心里把秃宝盖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我走到了窗边,透过窗户看去,只见秃宝盖抓起了我课桌上的作业本,对柳梦蝶说:“柳梦蝶,你怎么纵容同桌抄袭,而不阻止,还借作业本给他……”
柳梦蝶一脸狐疑,不服气地说:“老师,我没有纵容他,而且也没借作业本给他。”
秃宝盖指着作业本说:“呐,这是你的名字么?”
柳梦蝶看了作业本,脸刷的红了,点点头说是,然后偷偷瞅莫雨尘。
莫雨尘起身说:“我借柳梦蝶的作业本订正,然后给叶恨水的。”
秃宝盖板着脸说:“订正,订正什么,别跟我耍心眼,把你的作业拿出来。”
莫雨尘拿出了作业本,秃宝盖翻看着:“这不是一模一样,还说不是照抄?”
莫雨尘冷着脸说:“我是自己做的,然后订正了一下而已。”
“你是死鸭子嘴硬。”秃宝盖一把抓着莫雨尘的头发,将其拎到过道,一阵老弹腿。
莫雨尘阴着脸,一声不吭,怨毒地看着秃宝盖。
我怕秃宝盖发现我不老实,急忙回到原地站好。
很快,莫雨尘和柳梦蝶都被秃宝盖拎了出来。
“你们三个今天早上就站着,不准离开半步,负责就叫家长领回去。”秃宝盖说完,愤愤地离开了。
柳梦蝶噘着小嘴,在我胳膊上拧了一把说:“都怪你,连累我们也受罚。”
我没好气地说:“大姐,你就得了吧,若不是你放空炮,我会被他抓住么?”
“哈哈,你叫我大姐了,我是你姐姐,以后不准改口哟。嘿嘿嘿。”柳梦蝶嬉闹着。
莫雨尘面如冰霜,站着不说一句话,呆呆地看着远处的杨树,眼神中带着几分忧伤。
“莫雨尘,你咋了,怎么整天闷闷不乐的。”我看着发呆的莫雨尘说。
“没什么。”莫雨尘收回了眼神,手插在兜里,玩弄着什么东西。
上课了,外面刮着冷风。
由于是刮倒风,正好吹进了教室火炉的烟筒,满教室乌烟瘴气,老师同学不时咳嗽着。
柳梦蝶双臂抱着胸前,不断揉搓着,踏着脚试图让自己暖和一些。
莫雨尘一动不动,仿佛死尸一般,鼻子冻得通红,小脸发青。
我搓着手,不停哈着热气,对莫雨尘说:“雨尘,你不冷么?”
莫雨尘看了我一眼,说:“你冷?”
“我都快冻死了,该死的秃宝盖。”我用力踏着脚,诅咒着。
柳梦蝶全身发抖,脸色苍白,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白霜,委屈地说:“真是太冷了,下次怎么也不会借作业给你们。”
莫雨尘看了一眼柳梦蝶,脱下身上的洗得发白的上衣,披在了他身上。
“不行,你会冻感冒的。”柳梦蝶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莫雨尘,死活不愿意穿。
莫雨尘按住柳梦蝶的手说:“这件事是我粗心大意造成的,你穿着吧,就当是作为赔偿。”
柳梦蝶闻言,感动的泪花涌动,没有多说话。
莫雨尘穿着毛衣,是粗毛线绾的,袖子已经脱线,领子也破了。毛衣里面是一件线衣,非常薄,但他双目坚毅,似乎寒冷并不能让他退缩。
我心里不是滋味,柳梦蝶可是我的梦中情人,这辈子可是非他不娶,怎么能让莫雨尘抢走呢。
我豪情大发,脱下身上的确良的褂子,也不管柳梦蝶同不同意,就往她身上披。
“叶恨水,你个流氓干嘛摸我,小坏蛋。”柳梦蝶跺脚说道。
“哎呀,误会误会,我是怕你冻着了。”我急忙解释说。
“我就是冻死了,也不关你的事,哼。”柳梦蝶将褂子塞到了我怀里。
我心里着急,嘴里却说:“不要拉倒,冻死你。”
说实话,我冻得够呛,急忙穿上了褂子。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这首古诗的中心思想那个同学知道……”教室里,秃宝盖的声音回荡着。
一早上冻得腿脚发软,除了上厕所,也不敢胡跑。
终于挨到了第四节算数课结束,三人这才回到教室烤火。
放学后,大数学生已经都回家吃午饭,只有山上的同学窝在教室里,围着火炉,带着煮熟的红薯,放在了炉膛里随便热了一下,皮也不剥就开始吃。
“叶恨水,下午放假你知道吗?”莫雨尘问我。
“啊,真的吗?”这才期中考试刚过,怎么会放假呢?
柳梦蝶插话道:“听说老校长曾经给国民党军官读过报,已经被隔离审查,除了教务主任和秃宝盖几人,学校老师都被牵扯进去了,说是什么苏修……”
少年不识愁滋味,管它什么审查,对学生来说,放假就是天大的好事。
莫雨尘看着我,乞求说:“恨水,你能去我家玩吗?”
我看到他眼神中带着恐惧,点了点头,心里开始犯嘀咕。
“我也要去。”柳梦蝶说。
莫雨尘低着头,沉默片刻说:“好吧!”
三人离开学校,从马路上的分叉小路,进入了一个黄土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