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老洋楼
冬天的太阳,白花花的和温暖搭不上边,寒流也将要侵袭关中这片大地。
刘鸿卖完了竹器,沾着唾沫正美滋滋地数着钱,见到我们几人和臭要饭的在一起,板着脸说道:“小胖,你们几个怎么回事,这啥人呀?离他远点儿。”
“爸,他是王叔,杏花的爸爸呀!”胖子的话音刚落,刘鸿变脸道:“啥,你说他是谁?”
“刘叔,这是杏花他爸,让人给迫害成这样了。”我的话语犹如一把刀刺入了刘鸿的头颅,他痛苦地退了两步说:“不,这不可能。”
“是真的。”胖子急道。
王胡子连连点头,嘴里唔唔着,似乎在说:“是我,真的是我呀。”
刘鸿将钱塞进衣兜,抓着王胡子的双肩说:“老王,怎么才三日不见,你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你的手呢?”刘鸿摸着空荡荡的袖子,见王胡子支吾着流出了眼泪,这才晓得他不能说话:“你的舌头……”
刘鸿见王胡子没有了舌头,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们把事情做的也太绝了。”
二人是插香磕头的拜把子兄弟,感情也颇深,一个是浑人,一个是蛮人,在村里没人敢惹。
此刻,他们只是两个老农民,抱在一起痛哭不已。
“走,我带你去卫生队处理伤口,等你痊愈了再收拾那狗整的。”刘鸿双目含泪,架好牛车扶着王胡子到了车上。
“刘叔,我要和柳梦蝶去她家,你回村告诉我爷爷,说我过两天就回家。”我对刘鸿说道。
刘鸿点点头,呵斥胖子上车,赶着牛消失在了街道上。
柳梦蝶带着我,二人往南关走去。
南关大街两旁,大多数是低矮的土坯房,瓦房可以说是凤毛麟角,楼房就更不用说了。
一座木楼屹立在土坯房之间,大有鹤立鸡群的架势,楼下挂着“南关乡人民委员会”的牌子。
烟筒中冒着青烟,里面有喝酒划拳声不断,党员干部正在为革命工作艰苦奋斗。
南关街五六百米处一片荒芜,几间土坯房已经倒塌,上满落着不少麻雀。
柳梦蝶带着我进来一条巷子,然后转来转去犹如走迷宫,我害怕迷路,紧紧跟在她身后。
巷子的尽头,大铁门上吊着铁链,看起来有些阴森。
“柳梦蝶,你家在里面?”
我看着那冰冷的大铁门,心里说不出的恐惧,全身的毛孔中析出了冷汗。
柳梦蝶点点头,眼神有些忧郁,脚下的步子非常慢,似乎很不愿意进去。
大铁门是用手臂粗的钢管焊接而成,将里面和外界完全割开,形同监狱一般。
铁链上锁着五六把大铁锁,每个铁锁都有拳头那么大,看着让人揪心。
铁门的顶部,是冲天的尖刺,宣誓着此地不可硬闯,不然必死无疑。
透过铁门望去,里面有个小花园,青松翠竹依然生机勃勃,几树梅花点点腥红,但阴森之气实在是太重了。
柳梦蝶抓起铁锁磕碰着铁门,发出了当当当的声响,在幽深的巷子里非常恐怖。
“来了!”一个女人跑了出来,大约有三十多岁,穿着棉衣,罩着黄褐色的外套。
“小蝶回来了?”女人看着柳梦蝶,和气地说。
柳梦蝶踮着脚往里面看了看,低声对女人说:“张姨,她在家里么?”
张姨回头看了一眼说:“嗯,她这几天生病了,一直躺在床上呢。对了,你爸让你回家之后给他打电话,说有要紧的事儿跟你说。”
说话间,三人绕过花园往里面走去。
院子里铺着红色方格的地板砖,打扫的非常干净,不见一粒泥土,让人感到非常拘束,有些无所适从。
汪汪汪……
一个半人高的大狗突然冲了出来,张着血盆大口,呲着牙吠叫着,双目闪着凶光。
我吓得急忙后退几步,这才发现大狗脖子上拴着很粗的铁链。
这狗和乡下的狗不同,长着很长的黑毛,体型庞大全身横肉,犹如狮子一般,后来才知道是藏獒。
“巴拉,走开。”柳梦蝶踢了一脚大狗,那獒犬憨厚的伸着舌头,哈着白气。
张姨牵住了巴拉,我赶紧绕开往里面走去。
这是一幢三层的西式老洋楼,白色的墙壁,挂着枯萎的爬山虎。
白墙剥落的地方,露出了灰色的水泥,墨绿的琉璃瓦闪着亮光,犹如一只戴着绿帽子老斑点狗。
门口铺着一块红色的小方毯,两边摆着几盆山茶花,花瓣快要凋谢,却还强撑着没落下。
“叶恨水,你进来呀。”柳梦蝶进了大厅,然后回头叫我进去。
大厅光洁的地板砖,干净的纤尘不染。
再看看自己脏兮兮的布鞋,裤脚上挂着泥土,恐惧从四面八方涌来,生怕自己进去弄脏了地面。
“柳梦蝶,我想回去。”我怯生生地打量着大厅,心底实在是没有勇气。
“进来吧,我带你到城里玩几天,你就回去。”柳梦蝶走出来拉着我的手,将我拽了进去。
张姨指着门后说:“那里有拖鞋,换上吧。”
拖鞋?
我迷惑不解,见柳梦蝶脚上踏着一双粉色的塑料鞋,原来它叫拖鞋。
我更加害怕了,忘记自己多久没洗脚了……
我心里忐忑迟疑不定,张姨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安,说:“孩子,别太拘谨了,换上吧。”
我点点头,脱下了那双大拇指漏洞的旧布鞋,红着脸踏上了一双深蓝的拖鞋。
“扭扭捏捏,快去洗澡吧,臭死了。”柳梦蝶在我身上嗅了嗅,嬉笑着说。
一楼的角落里,有一间很小的玻璃房,叫洗澡间。
放了热水洗了澡,全身说不出的舒服,然后重新穿上了自己的衣服,在镜子里好奇地看了自己几眼。
我小心地坐在了沙发上,屁股不敢坐实,生怕压变形了。
张姨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放着一些水果,有些样子奇怪,叫不出名来。
自小在山村里,吃的果子都是自家树上长得梨子,没见过有这么古怪的果子,好生惊讶。
冬季,除了冷冻的浆水梨,基本没有什么果子。
看着茶几上那红红的颜色,忍不住直吞口水。
“这是火龙果,这是龙眼,这是栗子……”柳梦蝶说着,将几个果子塞在了我手里。
我咬了一口红色的火龙果,有些沙,很酸,不过汁液很多,里面非常甜。
柳梦蝶看着我,捂着肚子眼泪都笑出来了。
“叶恨水你好傻,火龙果要剥皮吃,哈哈哈……”柳梦蝶大笑着。
我脸颊火辣辣的发烫,估计脸早就涨得通红了。
“哪里来的苍蝇啊,嗡嗡嗡真讨厌,吵得人睡不着觉。”
一个尖细的声音从二楼传来,房门吱呀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