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想念二妹
第二十二章想念二妹
1987年的春节,是我心里的痛,是在脑子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1984年的春节,同样是我心里的痛,是我脑子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1984年腊月二十八日,离大年三十还有两天,我二妹以喝农药的极端方式,结束了自己年仅25岁的年轻生命,我生命中又失去了一位最亲的亲人!
人世间流传着很多灵异的故事,对于这些灵异故事,有科学精神的人是不信的。国家主流意识还将这些灵异故事当作迷信批判,敬告人民不要相信这些迷信的东西。但我不排斥这些灵异故事,而且还信这些灵异故事。因为我有一些亲身经历,告诉我人世间,确实存在灵异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奇!这一年,我还在周家驿镇初级中学工作。我原本准备腊月二十八日早晨坐班车回家,中午到家吃午饭。腊月二十七日晚上,我二妹托梦给我,抱怨我说:“大哥,你为什么一直不回老家啊?我想见你一面。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你要是再不回家,我可要走了!”我惊醒过来,旁边,我老婆和孩子正睡着。我怕惊醒他们,我一声也不吭!我还是安慰自己,这只是梦。人说梦,正好与现实相反,也许是自己好长时间没有见二妹了,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其实,此时的我,也不太相信人世间有灵异!从感情上讲,我排斥这种灵异!
二十八日中午到家,刚一进家门,我奶奶悲痛地告诉我,说我二妹喝农药走了!我一下子惊呆了!好半天不想说话!过了一阵,我奶奶对我说:“你二妹几次回家,都着急地问我,我大哥怎么老不回家?我有话对他说!”奶奶停了一会,又接着说:“你二妹嘱咐我,要是你回来,就派人去告诉她,让我千万记得!现在你回家了,你二妹却走了!”我对奶奶说:“我到他们家走一趟!”
我二妹家离我家二十多里路,又不通汽车,我赶到他们家时,太阳快下山了!我父母亲、我叔父、我弟妹等都在那里,大家见面,都不做声!我站在二妹新起的坟前,心里想:二妹,我来了,你却走了!你为什么不等等我啊!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啊,二妹!我二妹到了另一个世界,已拒绝我和她说会的机会了!有可能,我二妹的灵魂到周家驿镇初级中学找我还没有归来!也许,我二妹的灵魂就在我身旁,我无法感知!我不想长时间地站在我二妹坟前,因为,我父母还站在我身边,我怕引起他们伤悲!我离开二妹新起的坟墓,并轻轻地说:“二妹,来生再见!”我父亲轻声对我说:“我们回家吧!”于是,我们离开了二妹,离开了二妹新建的家!二妹这个新家,是我叔父与我父亲匆忙之中搭建的一个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家!我再一次回头对我二妹说:“二妹!我们走了!把你一人孤独地留在了另一个世界!”
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我父亲告诉我,他在为二妹整理遗容的时候,发现二妹身上有伤痕。我听了没有做声,也没有详细问。我知道,知道得越多,心里越难过!因为我知道,我二妹不是遇到难以忍受的委屈是不会离开我们的!她想我,她有话对我说,她怎么会以这种极端的方式与我们告别呢?她心痛父母。父母一生贫穷;一生饱受欺凌。她曾为了母亲,不顾一切地与人搏斗!如今,父母年纪大了,正是需要儿女照顾的时候,她怎么会抛下父母而独自一人去另一个世界呢?我知道,我二妹不是遇到难以忍受的委屈是不会离开我们的!她儿子才一岁多,正是需要母亲关爱的时候。我二妹爱她的儿子!儿子是她生命的全部,也是她的未来,更是她的希望!我二妹走时,一定是一番痛苦挣扎!
这天晚上,我独自一人睡在木板床上。我二妹去世,我极度悲伤!二妹生前的一幕幕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六十年代的冬天,那是冻得死人的冬天。冰天雪地,牲口喝水都困难。我们这种贫穷人家,更受煎熬。整个冬天,我手上、脚上,都是冻疮。特别是脚后跟的冻疮,结成一个大的结疤,连那破袜子都冻在了一起。晚上脱袜子睡觉,拉下一块大伤疤。第二天又是如此。有一天晚上,我们一家人挤在火炉边烤火。我二妹望着我脱袜子的痛苦情形,动情地对我说:“大哥,我长大了,为你做棉靴。做这么高的棉靴!”我二妹一边说,一边在自己脚上比划。我笑着对二妹说:“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我二妹满有信心地说:“你等着!”我奶奶接着说:“你长大了,第一双棉靴应该给我做。是我把你带大的!”我二妹扬着头说:“不!第一双棉靴给我大哥做!我大哥对我最好!”我奶奶逗她:“你大哥还打过你呢?”我二妹抢着说:“我大哥从来没有打过我!他只是吼过我!我知道,大哥为什么吼我!他不让我跟着他走,大哥是怕人见到我们两人都是瘸子,让人家笑!有一次,有个男孩学我走路,我大哥上去,打了那个男孩儿。两人抱在一起,滚到地下。后来,来了大人,才把他俩拉开。拉开后,我大哥把我带到池塘边,帮我把手洗干净,并帮我拍掉身上的泥灰。我大哥再去洗自己身上的泥灰。并对我说,这件事,不要告诉家里人。家里人知道了,会难过!”这时,我二妹才八岁多一点!本来,一家人围着烤火,很高兴的。听我二妹这样一说,大家都不做声了!
为做棉靴的事,我还笑过我二妹几次。当我二妹长到十八九岁的时候,真的学会了做鞋。之后,我二妹每年都会给我做两双布鞋,总共给我做了两双棉靴。村里人见我穿的布鞋,都夸样式好,上脚(土话,有看相)。都会好奇地问:“是谁做的?”我告诉他们,是我二妹做的!他们会说:“你二妹手巧!”停一会儿,他们又会说:“可惜!”没有了下文。我知道他们的意思,听了这些,如针尖戳我的心!
我二妹很苦,苦在心里。家里贫穷,让她苦,她成年穿的都是破烂衣裳,没有脸面与村里女孩交往;身体残疾,让她苦,我二妹曾经告诉我,我母亲的二姐、我们的二姨,曾背地里学我二妹走路,被我二妹看见了,我二妹既伤心,又气愤;我们家经常受人欺负,我二妹经常为此痛哭;我父母关系不好,也让我二妹心里苦……
我二妹也知道我心里苦。我成天沉默寡言,是有太多的苦憋在心里。只是我和我二妹都不想说出自己的苦,不想连累自己的亲人。
我十分关心我二妹,总想为我二妹做点有帮助的事情。但我无能为力。我中师毕业后,得知同学中有一位同学的老婆是裁缝师傅。这位同学的家,离我们家二十多里路,坐汽车要从县城转车,去来得两天时间。于是我从小路赶到我同学家里。我与这位同学在师范学习时,关系不是特别好。但为了二妹,我顾不了这些。我同学很讲感情,并做他老婆的工作,同意带我二妹。说好后,我当天就赶回了家里,星期天,我带着我二妹去我同学家。
我们还是从小路去的。我挑着缝纫机,我二妹背着包,跟在我后面。我二妹在后面对我说:“大哥,你对我真好!”我回头一笑,对二妹说:“这不是对你好不好的问题,你是我二妹,我是你大哥。做大哥的,有责任和义务照顾自己的妹妹!”我二妹又说:“大哥,我总想跟在你身后,听你给我说话。你说的话我特别愿意听。”我说:“我们总归要长大,长大后,又会有各自的家,你不可能一辈子跟在大哥身后。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要学会照顾自己!”我二妹不做声。一路上,我和二妹时不时,你问我答一会。二十多里路,不知不觉到了。安排好二妹后,我又立马返回。因为我还得赶学校星期一的课。
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父亲到学校找我,说我二妹想家!我一听这话,立即请假去接二妹。
回来时,我们还是走小路。我挑着缝纫机走在前面,我二妹背着包跟在我身后。这天,雨后初晴,田间小路有点打滑。兄妹俩尽管小心翼翼、趔趔趄趄,还是摔了俩跤。我们都默不作声,快到家时,我二妹突然问我:“大哥,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回家啊?”我说:“只要你说要回家,我就会去接你回家。其它的,大哥都不会问!”我二妹不做声了。她知道,我不会问。问了,怕伤她的心!
八十年代,乡镇时兴大办企业。我们镇上,也办起了服装厂。我得到消息,连忙找到厂长,求他收下我二妹。厂长说:“现在招工已经结束,人已超员。你早点说,我可以帮忙。现在一点办法也没有!”我见厂长说得很坚决,再多说,也没有用!我连忙找到镇政府,找到分管企业的副书记。副书记的儿子在我们班上读书。说明来意后,他立马对我说:“这不是难办的事,你和我马上去见厂长,当面敲定。”来到服装厂,厂长见我带来了他的顶头上司,他也就明白了。没等书记开口,厂长笑着说:“书记,您不要开口了,这事立马办!让他二妹明天来上班。”书记笑着对厂长说:“感谢!感谢!”我第二天就把我二妹送到了服装厂。
我二妹在服装厂待了两年。在我看来,这两年,是我二妹较为安心的日子。在服装厂,只要开工,不分白天日夜,我二妹都坚持上班。更重要的是上班就有钱。我二妹通过自己辛勤的劳动换来了报酬。每月有工资发,手上不缺零用钱,而且还为家里解决了油盐钱,还为我买了一件外套。自此之后,我二妹脸上有了笑容!
两年后,服装厂关闭了。我二妹失业了!我每个星期天回家,都见我二妹收听有关婚姻、家庭方面的节目。从表情看,我二妹听得很认真,而且似乎也有想法。我心里推测,我二妹在想她个人的事!
我结婚不到一年,我二妹也成家了!我二妹出嫁那天,我父亲让我去送我二妹,我没有去!我不是不想去,我是怕去了,让我难过!我二妹出嫁的那天,正下大雨。我目送那一群人走后,我关在房间里哭了一天!我隐隐感到,我二妹的婚姻是一件不幸的婚姻,我担心我二妹未来的生活!
我二妹与她丈夫的婚姻,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庄委曲求全的婚姻。我二妹右腿天生残疾,不能负重。在农村,条件稍微好一点的家庭,是不会接纳这样一位儿媳妇的。我二妹的丈夫,是地主子弟,大我二妹5岁。在当时的农村,也是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女儿送给地主子弟做儿媳妇的。我二妹的丈夫好脚好手,之所以愿意接纳我二妹,也是无奈之举。他们婚前婚后,有一段时间,相互之间,还是比较恩爱。后来,国家形势变了。地、富、反、坏、右,摘帽子了。我二妹的丈夫伸直了腰杆,开始对我二妹有了指手划脚。我二妹回来,也失去了原来那张笑脸。我父亲有了隐忧!
我在到周家驿镇初级中学工作之前,约了我几兄妹专门去看我二妹。在我这边,一是想要离开老家了,要到外地工作了,以后见面,就有些困难了,所以,要见我二妹一面。二是我二妹出嫁那天,我没有去送她,以此表示歉意。三是告诉我二妹丈夫家,我们兄妹时刻都挂念我二妹,让他们不要亏待我二妹!谁知那天见面,成了永别!
……
外面有了动静,我看了窗户,天已大亮。我无限感伤:人生无常,转眼之间,我和二妹已属于不同的两个世界!二妹到了另一个世界,把忧伤与悲痛留给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
如今,要是我二妹还活着,我们都是有岁数的人了!我们是老兄老妹,一生的沧桑经历,坐在一起,该有多少话要说啊!
不过,还有一条好消息告慰二妹在天之灵,就是二妹的儿子,如今已成家立业,也有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