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累累若丧家之犬
第二十七章累累若丧家之犬
“累累若丧家之犬”,出自《史记。孔子世家》。孔子到郑国,与学生走散了。一个人靠在东门上,郑国有人告诉子贡,说,东门边上,有一个老人。额头像尧;脖子像皋陶;肩膀像子产;腰部以下比大禹短三寸。穷困落魄的样子,像丧家之犬。子贡把这些话告诉孔子。孔子听了很高兴!并说:“这样形容我的外貌有点夸张。把我说成是丧家之犬,倒还蛮像!”孔子自此之后,便明白了,他在官场上是行不通的。于是回头,回家办私塾,培养学生,宣传他的治国主张。这样,便有了贤人七十,弟子三千,成了名扬千古的孔圣人。我虽然悟道了,知道自己在官场上走不通,但回不了头!
校办工厂停产后,我三番五次地找过教育局,要求他们安排我的工作,解决校办工厂的债务问题。县教育局一直推诿。我找过教育局局长,我向他申述理由。我到工厂上班,是你们教育局安排我去的,并不是我主动要求去的。我是被你们任命的厂长,我不是去承包。我去了半年后,我知道工厂无法起死回生,我要求调离工厂,你们强制我在工厂上班。我找来专家调研,他们提出了改进方法,你们又不采纳;再者,那几年国家经济形势十分不景气,企业经营十分困难。像教育局印刷厂,原来产品额销所属学校,经济效益好!这么好的企业都倒闭了。我任职的校办工厂,早几年就资不抵债,无法生存,你们又不给生产周转金,让我去筹集资金,现在企业无法生存下去了,你让我一人承担责任,这是不合理也是不合法的!我找过多次,毫无结果。而这些债主,隔三差五的到我家里催债,让我一家人无法安生!我向他们解释。我感谢你们!你们当初借钱给我,是当我是朋友,是看我在遭难,想拉我一把,我一定认你们这份情。我欠你们的债,总共不到十万元,就是教育局不认账,我外出打工或砸锅卖铁也会偿还给你们。劝走讨债人,我又赶回老家。父亲见我愁眉苦脸的样子。一声不吭,随即叫来粮食贩子,把家里的粮食卖给了粮食贩子,换的钱全部给了我;又把家里的一只肥猪杀了,所得的钱,也全部给了我;又到三妹家,把三妹家的粮食也卖了,钱,我三妹没经手,就从贩子手里直接给了我;然后,又赶到深圳我四妹那里,此时我四妹已到深圳打工,将他们打工的一点积蓄也要过来给了我。总共筹得一万多块钱,我拿着些钱,去偿还校办工厂的债务。我当时37岁,我父亲57岁。一个37岁的儿子,让57岁的老父亲,帮忙偿还不应该偿还的债务!一位57岁的老人,为了他37岁的儿子,默默承担苦难!
城关教育组得知校办工厂停产后,于是停发了我的工资。我当初,为了启动生产,找他们借了五千块钱,他们要从我工资中扣回。我当时的工资每月一百多元,有时还要扣其它集资款,这意味着,我五十个月不可能有工资拿!家里的日子本来就拮据,工资停发后,过日子就没有了指望!有时苦到无米下锅,赊借无门的时候。一个星期天的早上,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我只好让儿子到老家去讨米,我自己无脸面回家。我儿子当时才8岁多,我送儿子上班车,望着班车远去的方向,我如钉在地上一样。我儿子才8岁多,之前,从未单独出过远门。为了生活,为了他父亲,为了一时无法解决的温饱,我8岁多的儿子替我这37岁的父亲承担起养家的责任!
我离开车站,在回家的路上,一辆警车急刹在我身旁,从车内下来一个人,指着我破口大骂!我认出来了,是我师范同学,我曾为了校办工厂启动,在他那里借了五千块钱。我内疚,账没有还上。我准备向他道歉,惶恐之中,我看见我岳母大人和三四位老人,从我后面有说有笑地走过来了!于是我低着头,惶惶如过街老鼠一样逃离了!我那位同学更是生气,立即跳上警车,尾随而来。他追上我,从警车中伸出头来,指着我歇斯底里的臭骂!这一幕,被我岳母大人发现了。几年后,我岳母大人还拿这件事情鄙视我!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这是至理名言。一天,我岳母大人带着她的一班老年朋友,到我家打麻将。吃过午饭,我正在收拾碗筷,惶恐中,我瞅见讨债的****了。我急忙跑到里间,用被单蒙上头。我这反常的动作,惊动了那些玩麻将的老人们。后来,他们见两人进门,是来讨债的。于是,他们明白了我的乖张。两个讨债的,没有发现我,坐了一会儿,被几位老人打发走了!自此之后,我岳母大人就再也没登过我家门了!
更让我难受的是那位借糖给我作周转金的朋友,他知道工厂倒闭后,早晚都到我家讨债。开始时,是他们夫妻俩****,后来,他侄儿的父亲也****讨债。因为,那十吨糖是从他侄儿那里赊借过来的。后来,他们的侄儿媳妇也加入了讨债序列。晚上来,一直坐到转钟都不走,苦了我两个孩子。有时,我孩子的家庭作业都无法完成!上床去睡,外屋,又吵吵闹闹,他们根本无法入睡。送走讨债的,我去看他们,他们兄妹俩都在流泪!就是这样,这兄妹俩还时不时安慰我说:“爸爸,不用担心我们,我们习惯了!您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我默默地点头!
此时,我老婆已在城关财政所上班。她为了躲避这让人无法安宁的日子,白天上班,中午在单位食堂就餐;晚上,到同事家里玩麻将。星期天根本不回家!
为了给孩子一个安定的环境,我白天都不敢在家,晚上很晚回来。孩子的午饭、晚饭,我都在离开家之前做好。赊借糖给我的那户人家,每天早晚都来敲我家的门窗,我两个孩子如惊弓之鸟!一天晚上,快十二点了,我从外面悄悄地回家,快到家门口,见那对夫妇,像个幽灵般蹲在我家窗户下面。我见此,连忙掉头,急急如漏网之鱼一般,逃离了现场!
工厂没经营好,不是我责任心不强,不是我不努力,只是大环境不好,只是本来就是一家倒闭企业。现在既不安排我的工作,让我失去了生活依靠;又让我一人承担债务,让我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让我的两个孩子成天生活在恐怖之中;让我年迈的父母、祖母,成天生活在提心吊胆之中。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尽头?我原本以为诚实做人,努力工作,多承担一份责任,少给领导麻烦,总归是会得到领导谅解的,殊不知,他们把我当成了替死鬼,把我当成了瘟疫!我想再不能这样躲避下去了,理说不通,国家还有法律,是对是错,让法律判断!于是我请了律师,将债主集中起来,把我的想法,告诉了他们,找他们要回来证据,于是以这些债主的名义,起诉了校办工厂。法院立案了;法院判决了。以县教育局缺席判决,教育局负有连带责任。于是又申请法院强制执行,法院冻结了教育局账户,划走了两万元。我的债务压力稍许有些微的放松,区区两万元,虽然解决不了大问题,让我看到了希望,让债主看到了希望!第二天,教育局找到县政府,县政府给法院施加压力,法院失去了强制执行的权力!
债务稍微缓解了一口气,但是事情又上来了。那对借糖给我的夫妇得知县政府不让法院强制执行后,又找****来了。我总共借了他们十吨白糖,当时的价格是每顿450元,先后还了他们三万多,连本带息还欠他们壹万玖仟多点。他们如阎王一般,不!比阎王还可怕!后来,去找教育局,教育局就变得十分强硬!他们说,要钱没有,你们去找法院!法院受制于县政府,他们再也不敢谈什么强制执行了!一时间,那对夫妇似乎是要钱不要命,还找来社会的无赖到我家逼债。我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我想起了唐河镇小校长向端明。他是我师范同班同学,后来,我任唐河镇教育组组长时,他在某村小任校长,我将他从村小校长提到镇小任校长。从村小校长,一步提到镇小校长,这也算重用了他吧!这还不算,当时,他还是孤身一人,我又从当年中师毕业生中有意将一位女生分到镇小任教,明确告诉向端明,这是为你开方便之门。这样还不算,我又安排教导主任给他当红娘,终于促成了这段姻缘。我想,我当初为他做了这一切,并不是为了图今日相报;但我今天如此困境,找到他,多少会念及当年旧情。我找他借五千元钱,应该不成问题!他向端明就是不看重旧日同窗情分,也应该看重我当年把他从村小提到镇小任校长这份情谊上;就是不看重这份情谊,也应该想想,他当年孤身一人,我用心良苦的为他找老婆这一情分上!当时,正下着大雨,我冒雨赶到汽车站。那天是星期天,我到塘河镇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向端明正在办公室里间和几位女老师打麻将。麻将声、打情骂俏声,混合在一起,再加上和牌后的得意笑声,想象得出,里间十分快乐!有一位女老师突然从房间探出头来,看到我,立即掉头,后便传来这女老师的小声说话声音。她轻声对向端明说:“向校长,纪组长坐在外面!”向端明问:“哪个纪组长?”那位老师说:“就是你那位同班同学!”于是对话声中断,又想起了麻将声!我坐在外间办公室,如坐针毡,我想离开回家,回家又如何打发那位逼债的债主?那可谓是阎王!我想冲进去,对向端明大吼一声:“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然后扬长而去!这样是有大丈夫的骨气,我又害怕扬长而去,不敢扬长而去!扬长而去,说得轻松,扬长而去哪里呢?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一会儿功夫,雨水动流了,水汪汪的一大片;远处,天和地连在一起,加上这狂泻的雨,连一向喜欢风雨的燕子也不见了!
旁晚,雨停了,里间打麻将的人散伙了!向端明和着女人的说笑声走了出来,看到我装作一愣!我知道,他没有想到一向高傲的我,竟然会在他的办公室里不声不响地独自一人坐了一下午!既没有人倒茶水,也没有人递纸烟,更没有人陪着说话……
他立马回个神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坐在我办公室里!”我还来不及说话,他又接着说:“对不起!我还有点急事要办,我先离开一下!”说完,转身走了!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他的部下凝视着我难堪的表情,我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了向端明的办公室。
人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我不是凤凰!我是狗!我是丧家狗!“累累若丧家之狗”!
我走出办公室,雨又下起来了,越下越大!似蒙蒙烟雾,迷糊了空间,迷糊了眼前的一切……
别以为这是我人生中遭遇的最刻薄、最刻毒、最难以忍受的奇耻大辱!也别以为这是人世间最痛苦的无以复加的侮辱!我老婆带给我的侮辱让我痛不欲生!比死难受!使我一辈子活在生不能、死不得的挣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