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雾里看花
莫名其妙的一场大雨袭击了绍兴府,雨后的天空里一道七色彩虹,如同天桥一般悬挂在半空之中,难得的清凉让许多居民走出家门,走上街头。
“找到了几个?”沐谦心拿着一本词集静静的看着,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
她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在床前,慵懒的斜靠在床栏上,身上换成了淡淡的水红色长裙,却是一样显得出尘,显得雅致。
归尘似乎恋恋不舍的又朝窗外看了一眼,这才回过头来,低声说道:“好像还是三个。就是刚才我找到的那三个。”
沐谦心放下词集,双手无力的高高扬起,就连伸个懒腰也显得那么可爱。
她走到窗边,从二楼这么看下去,不以为然的说道:“归尘,近来你是没什么进步了。还少了两个人你没看到。”
“怎么可能?我都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了。都是按照小姐你教我的办法去找的啊?”归尘不服气的撅着小嘴嘟囔道。
沐谦心春葱般的玉指轻轻一点窗外:“看街尾西边那个卖花的女孩,唔,就是穿蓝色短衫的女子。就是她!”
“青楼附近有卖花的,这有什么奇怪?”归尘明明知道小姐必然是看出了什么端倪,但是她依然死鸭子嘴硬,顶了一句。
沐谦心幽幽的说道:“卖花当然不奇怪,但是她奇就奇在,来往过去这么多人,她就是提着一个花篮子,绝不主动邀客。当然,你可以说她是因为刚刚开始卖花,还有些害羞。可是,就算是女子过去,她也不主动招揽生意,这就说不过去了。而且,刚刚一场暴雨,她若是早上采花,到了现在花篮子怎么也不应该这么满。可是暴雨后再去采花,也绝对来不及赶到这里来。这篮子花,只能是别人采好了,她拿过来的。甚至有可能是,她遇到一个卖花的姑娘,于是毫不犹豫的把那姑娘的花连同花篮一起买下了。”
沐谦心的嘴角泛起一丝嘲弄的意味:“居然派这样的细作来监视我,也太小看人了。”
归尘走到沐谦心的身边,仔细想想,觉得小姐说得是有道理,便也不强硬了,低声说道:“那还有一个呢?”
“这个就出色多了。你仔细看看那个丰云茶庄门口站着的女子,她从暴雨前就开始来这儿闲逛,下雨了便站在丰云茶庄躲雨。但是你忽略了一点,她一直是去街南的店铺,而街北的店铺,她可是一家都没去。这是因为莳花馆坐北朝南,她站在街南任何一家店铺,都可以清晰的看到进出莳花馆的人,街北,自然不可能了。”
“归尘啊,你想要在府里独当一面,还得好好磨练呢。”沐谦心笑了笑,似乎说了这么多话有些累了,便走回到床边,捡起那本词集,又静静的看了起来。
“小姐……”归尘顿了顿,倒不是怀疑怕别人听见她们说话。金大伟和哈大霸两个身高马大的“护卫”还在门外守着呢,她俩就算是在这里唱歌,也不担心有人听见。
只是归尘觉得自己的猜疑有些恐怖,嘴唇动了两下,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想说什么就说吧。”沐谦心看了看归尘那张俏丽的小脸,轻声安抚道。
归尘壮了壮胆子:“这几天,宋兵大肆搜捕,说是之前嘉王遇刺。我也曾经吩咐人手四下打听,动手的人是金人,一男一女,差点杀了韩风和无法。而枢密院南府里,女子有这么好身手的,除了泠月,我再也想不到其他人了。能够和泠月一起在绍兴出现,身手高明的男子,只怕是南府都事朱紫衣。”
“嗯,我也是这么猜的。”沐谦心赞许的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的小丫鬟这两年来,到底是有些进步的。
“小姐,假若是朱紫衣在此,他一定会把目标锁定在嘉王身上。那岂不是……”归尘又停了嘴,没敢说下去。
沐谦心淡淡的一笑,笑容只是在她秀丽雪白的脸庞上刚刚绽放就已经收敛。
“小丫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你家小姐,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沐谦心自负的说道。
“可是小姐现在招惹来一群教阅房的细作盯着,我们想做什么都很麻烦。”归尘忍不住了,干脆的把心中的抱怨给吐了出来:“何况在江南苦心经营这么多年,要是这么就把半个江南的人手都给搭进去。府里责怪下来,小姐你……”
沐谦心悠悠的叹息道:“你这是在埋怨我了?这也难怪你,绍兴是枢密院细作司教阅房重地,男女细作共有百人之多。不过,他们大多还未学成。从我掌握的情况来看,只有林珍勉强配做我的对手,韩风只是半路出家,他还未必搞得清楚,什么叫做细作?秦燕的武力远比她的头脑好用。”
“小舞,倒是不可以小视,但是她缺乏经验。林珍已经和宋廷官员周旋了好几年,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样才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保留住教阅房女部的一线生机。小舞还是一张白纸呢,假以时日,让她去了北面好好磨练一下,或许可以……只是,她是不是有这个运气,就难说的很了。”
“从面上来看,宋人在此,有官兵四千人之众,教阅房百余名细作,暗地里还有六扇门的能手,辛弃疾手中还握有飞虎军的旧部力量。我们来到绍兴,执行这么艰巨的任务,的确是九死一生。但是现在南府也掺和起来了,那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沐谦心忽然收了口,一句话也不说,归尘只是一愣神之间,就听见楼梯那里隐约传来脚步声,还有金大伟的喝问声。
“小姐,教阅房韩主事求见。”门口传来金大伟的声音。
沐谦心淡淡的说道:“让他进来吧。”
韩风笑嘻嘻的自己推门就进来了,一看到这主仆二人在这儿,先是送上马屁:“每次见到心心姑娘都是一身白衣,今天居然换衣服了,水红色,不错不错。很有品位嘛。咦,归尘姑娘也换衣服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二位都忙着打扮起来了?”
“我天天都换衣服。”沐谦心没好气的说了一声,指了指放在茶几边的凳子:“韩主事,请坐吧。”
“别急着坐。”归尘一句话出口,韩风的屁股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停在半空中,距离凳子还有刚好五寸七分的距离。
只听归尘冷笑着说道:“那日我家小姐借与你五两黄金。你倒是还钱了没?五两黄金是不算多,不过要是在绍兴府里买房子的话,少说也能买两套。今日我便跟你算清楚,九出十三归,利滚利,过了两日,利上加利,现在也就还十五两好了。”
“你怎么不去抢?”
韩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从怀里掏出一封请柬来:“大家是朋友,谈钱就俗了,这些事待会儿再说。心心姑娘,再过两天,就是辛知府夫人的生辰。每年到了那一天,辛知府都会在绍兴最有名的酒楼——贵客楼设宴邀请宾客,也会请一些杂耍好手,唱戏的名角来演出。今年正好是心心姑娘来了绍兴,说起来,心心姑娘的弹唱真是一绝,若是能赏脸表演一番,当是感激不尽。”
韩风把请柬放在茶几上,笑嘻嘻的说道:“心心姑娘轻易不表演,这个规矩我们是知道的。辛知府有一卷当年欧阳修亲笔手书的临江仙。愿以此相赠,请心心姑娘务必赏光。”
沐谦心面色如常,只是她心思慎密,转眼间就想到许多东西。南府要刺杀辛弃疾,这个消息,在嘉王遇刺之后,很可能曝光出来,而这个时候,辛弃疾不但不低调,反而要给夫人搞什么生辰,就算是年年惯例如此,今年不同往日,辛弃疾就不知道要安全第一么?
再说了,自己的身份,隐藏的很好,故意卖了个破绽给小舞看看,就是为了吸引教阅房的一部分力量集中在自己身上,为其他人制造方便。
韩风这次来相邀,是不是一番试探呢?
韩风笑盈盈的看着沐谦心的脸色,口中说道:“欧阳修的亲笔,也是价值连城啊。若是心心姑娘再看不上眼的话,我可没有第二个囧字相送了。”
一个出色的细作,除了要有细致谨慎的分析之外,直觉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环,在许多复杂到难以判断的时候,必须要凭借直觉去做出自己认为最有利的举动。
于是,顷刻间,沐谦心就下定了决心:“韩主事客气了,既然是辛知府夫人的生辰,心心自然愿意去道贺,至于这份礼物,太贵重了,心心也不想收下。嗯,到了那一天,韩主事准备好轿子来接人就行了。”
韩风大喜,赞道:“今时今日,有姑娘这般视金钱如粪土的女子,实在是不多了。”
韩风把请柬交到沐谦心的手中,道了声谢就要离去,忽然归尘在身后叫道:“喂,韩大人,是不是不还钱就想走啊?”
韩风傲然回过头来,冷冷的看着归尘,鼻子高高抬起,不屑一顾的说道:“百八十两,犹如垃圾。”
他的手重重的在短衫下摆的搭袋上拍了两下,只是,里边居然没有传来那令人悦耳的金属撞击之声,而是直接拍在了大腿上,发出“啪啪”两声肉响。
韩风面不改色心不跳,淡淡的说道:“算着利息,不够三十两,小爷还不屑还。”
随即,抱头鼠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