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清君侧
方琰立在一旁看着离别多日,终于聚首的母子两人,无奈摇头,“说你狠心吧,你待儿子又是如此尽心尽力,比我听闻过的女子都要好。说你心疼儿子,你又总忍心将这么小的他丢下。”
沈昕娘抬手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小脸儿,心头溢满满足,“人总要面临选择,不是所有的事都能两全,我已经尽我所能兼顾,可总有不能兼顾到的时候。”
方琰缓步来到母子身边,轻叹道:“有这般厉害的夫人,还真是让人顿觉压力呀。”
沈昕娘抬眼,淡淡瞟他一眼,“一切都按你的计划行事了,往后的事情我可就不管了,我只是内宅妇人,相夫教子才是我的本职。”
方琰连连点头轻笑,“多谢夫人。”
方离同母亲腻歪够了,便翻身趴在床上,踢弄着手脚,一个人玩儿的不亦乐乎。沈昕娘这才有空当,连忙去洗去一路风土尘霜。
二皇子听闻齐王妃回来,心头很是意外,那中坠坠的忐忑之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浓重起来。
事情究竟能不能像计划中那般发展?一切会不会顺顺利利?大兄一直都是他最大的威胁,也是他推行自己想法的最大阻力。能不能借着这次机会,将自己前路上的绊脚石彻底铲去?能不能让父汗借着这次机会,看清楚他们两个的心,不再徘徊不定?
二皇子按捺住自己,没有寻齐王,更没有去向齐王妃打听。
好似不往前凑,事情就不会向坏的方向发展一般。只有教他大梁剑法的金香,略微发现了他情绪的不同。
半月之后。
那只游隼竟忽然降临。
外头的天似乎想要落雪,下晌时候就黑沉沉的。丹心将门窗都关得紧紧的,屋里子燃着地龙,十分暖和。
突然窗户那里传来扑棱棱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拍打着窗。
丹心一阵诧异,“什么东西,鸟雀儿什么的,这天应该都缩在窝里了吧?”
沈昕娘正逗着方离往前爬,闻言抬头向外看了一眼,眼睛微眯,“去看看。”
丹心应声,刚掀开门口的厚厚棉帘笼,一只大鸟就扑棱棱飞了进来。
方离趴在床上,脑袋扁在柔软的被褥上头,侧脸刚好瞧见那大鸟,他立时咧嘴大笑,胖乎乎的小手还一伸一伸的,似乎想要抓那大鸟。
“这是萨黑拉?”沈昕娘疑道,“下来!”
那鸟果然十分听话的拍着翅膀飞的更低,似乎想要往沈昕娘身上落。
沈昕娘立时起身,远离儿子数步,才让那游隼落在自己的肩头。
游隼极有灵性的伸出一只脚来,沈昕娘顺着它的小细腿儿摸了摸。
摸出一只竹管来,取出里头的字条。
打开字条之前,沈昕娘心头还有些忐忑,这信,是谁写给谁的?莫非大皇子并没有被土门可汗怀疑?如今还安安好好的?这是他写给蔡相的密信?所以游隼送到了她这儿来?
可是离开的时候,她分明看到了土门可汗脸上的失望和恼怒,就算是自己的亲儿子,犯下想要谋逆篡权的错,也不能原谅吧?难道是大皇子谋逆成功?土门可汗已经失势?那可就太糟了……
她定了定心神,缓缓打开手中的字条。
正打算让人去请二皇子过来,辨认一下这突厥文字的时候,却忽然发现,字条上的字,她皆能看得懂。
不是突厥字,乃是大梁文字!
字条上书“喜讯!事成!据闻大皇子预谋事,被土门可汗人赃并获,已拿下。土门可汗派使者前往军中休战,并已派遣使臣前往京城议和!”
“去,请王爷回来!”沈昕娘立时吩咐道。
她抬手十分怜爱的抚了抚游隼的小脑袋,游隼蹭着她的手心,十分满足。
字条不大,十分简短,上头并没有提及这只游隼怎么会来送这封信。但显然有如此便利的信使,实在是方便至极。
方琰匆匆忙忙从宫中赶回,看到站在沈昕娘肩头那只大鸟之时,十分诧异。他心头也许是和沈昕娘一开始有同样的担心,但瞧见沈昕娘面上轻松的表情,又直觉不会是坏事。
待看到沈昕娘递给他的字条之时,则全然确定了,“这是虞淼的笔迹!这鸟,倒还真有几分用处!”
游隼仿佛听懂了一般,胸膛挺得高高的。
方琰忍俊不禁,将虞淼送来的字条紧紧捏在手中,“外患先除,那么如今,是到了清君侧的时候了。”
随着他话音变得沉重,他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恍如暗夜星辰一般深邃的眼眸之中,沉淀着难懂的情绪。
沈昕娘叹了一口气,“该揭开的总要揭开,忍或不忍心,总要面对。”
方琰勾了勾嘴角,眼中却无甚笑意,“只是觉得世事无常,什么都会变。欲望是奇怪的东西,控制好了是动力,控制不好就会将人反噬,连原则和良知都能一并吞没。”
沈昕娘点头,不知怎的,他这句话让她想到了虞泰,想到了当初的灵山。如果虞泰不是被自己心中的欲望给吞没,也许他还是驰骋沙场,让人敬仰的名将,也许灵山如今还平静淡泊,恍如世外桃源。也许自己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沐灵,给师父做各种各样的美食,偷偷藏了灵泉水给那个说要娶她的人喝……
欲望不过是人心中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也许很微小,却可以改变这么多,改变这么多人的命运,甚至将这天下都闹得动荡不安……
“我要亲自去问问他,他的欲望究竟是什么?究竟是什么在他心里,驱使着他从忠臣老臣,变成这奸佞之臣。”方琰缓缓说着,转身出门。
沈昕娘看着他的背影,视线里不由自主浮上一层模糊不清的水光。
她闭了闭眼,脸上似有热流淌过,她有些诧异,抬手摸了摸,脸上竟湿了。她哭了?意识到自己是流泪了,沈昕娘觉得十分莫名。
如今应该高兴的,她怎么会流泪呢?自从她死过一次,变成了沈昕娘之后,不管是想起过往之前,还是想起过往之后,她从来没有流过泪。似乎已经忘了哭是什么感觉。如今莫名其妙的泪水,让她有些无措。
她拿出帕子,抹去脸上水痕,方琰的身影,早已经出了院子,看不见了。
方琰令公孙陵调动神策军,包围了相府。
神策军更戍守京城个个城门,谨防京城还有其他高官在这件事情上,同蔡相勾结。谢将军府上,更是派人紧紧盯着,以确定谢将军是在府上,不能再到军营之中。
蔡相府被包围,家中上下乱成一片,妇孺抱在一起,隐隐有哭泣之声。蔡相家的男丁们都急的不行,想要打听家里究竟是惹了什么祸事了。可这包围来的太突然,先前一点预兆都没有,如今想要打听,却是走投无路。
想要请年高的蔡相说句安抚家中众人的话,蔡相爷却将自己关在正院花厅之中,谁也不见。
“请相爷出来,往宫里走一趟吧?”公孙陵在蔡相家门口说道。
蔡相家的男丁门却十分为难,“父亲大人将自己关在花厅,谁人也不许进去,什么都不肯说,我等晚辈,也没有办法啊?”
公孙陵瞧见众人脸上为难并不像装出来的,皱了皱眉,亲自往相府正院的花厅走了一趟,果然见花厅房门紧闭,他欲要推门进去,里头便传出蔡相年迈却不乏威严的声音,“我只见齐王,旁人勿入。”
毕竟是老相爷了,虽然齐王已然知道了蔡相通敌的事情,如今正是要拿着这件事情去审问,可还没到审问那一步,便是审问也只有圣上能审问,相爷通敌之罪还没昭告天下,他一个武将,自然不能在蔡相面前太过无礼。
公孙陵摇了摇头,“去请齐王爷。”
人还没离开相府几步,便瞧见齐王府的车驾往相府门前而来。马车稳稳当当停好之后,方琰便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蔡相爷不肯出来,指明要见王爷。”公孙陵上前拱手说道。
齐王点点头,“正好,吾也想见见相爷。”
方琰迈步进了相府,果然他靠近花厅的时候,里头的人安安静静,并没有反对。方琰伸手推开门,年迈的蔡相正端坐上首,表情十分淡然,完全没有蔡家其他男丁的那般焦灼着急之色。
甚至他瞧见齐王的时候,还冲齐王微微一笑,伸手向一旁的位置做请。
齐王迈步进了花厅。
蔡相立即命门外的人关门,“有些话,我只想同王爷说,旁人,还是不听为好。”
就连跟在齐王身后的公孙陵,都被拦在门外。
齐王点点头,“也好。”
相府的家丁将门关上,花厅里头,一主一客,各自落座。原本齐王应当坐在主位上的,虽然这里是相府,但毕竟齐王爷的身份更为高贵。
可今日不知是蔡相昏聩了,还是知道自己已经东窗事发,索性连礼仪规矩都抛却一旁,什么都不顾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