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制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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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图阿拉。
“什么?刘成已经进了盛京?还收养了福临为养子?”多尔衮手上一颤,手中的茶杯险些落在地上,一旁的多铎已经跳了起来,双眼几乎喷出火来,对跪在地上的哨探喝道:“你确定这是真的?沿途都有城塞,难道刘成长了翅膀,飞过来的?”
“千真万确!”那哨探不敢抬头:“刘成五天前抵达广宁城下,再此之前遏必隆赶到广宁,杀了驻守当地的梅勒章京达尔罕,向刘成开城投降。然后刘成就一路北上,沿途城塞都开门归降,刘成未发一矢就进了盛京城。直入永福宫中,当即在众亲贵大臣的面前收养福临为养子,众人也拥立其为皇父摄政王!”
“遏必隆这个狗贼!”多铎牙齿咬的咯吱咯吱的响,已经恨到了极处:“待我拿住了他,定要将其寸寸斩碎,喂给狗吃!”
“罢了,老十五,别说这种没用的话了!”多尔衮冷喝了一声:“遏必隆若是拿住了你我,定然也不会饶了我们,他就是皇太极的一条狗,我们杀了皇太极,为了替他主子报仇,别说是帮刘成办事,就算是帮地下的魔鬼,他也是愿意的!”
“多尔衮,你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收福临为养子,当皇父摄政王!”多尔衮啧啧了两声:“这个刘成还真是个聪明人,这样一来他就能以最快的时间控制女真各部,又不至于激起众亲贵的反对,毕竟真正的大汗还是福临,而福临又不过是个还在吃奶的孩子,对他也没有什么威胁,可谓是两全其美。我本以为这两家会为这件事情起冲突,只要一起冲突,我就有再起的机会,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多尔衮!”多铎见状,心情越发急了:“你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嘛?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做?刘成他一旦控制了盛京的局面,下一步就是来对付我们了?呆在赫图阿拉这里总不是长久之计吧?”
“嗯,这里的确不是长久之计!”多尔衮点了点头:“可惜我还是低估了刘成,要不然我们应该早些去投明国的!”
“投明国?”多铎惊讶的问道:“为何这么说?”
“很简单,刘成平定辽东之后,蒙古、女真的精兵皆为其所有,他又和和硕特汗与漠北诸部交好,卫拉特人与他是婚姻之亲。也就是说他的东面是大海,西北两面都是友邦,唯一能发展的就是明国了。他麾下精兵猛将应有尽有,对明国的内情又是明白得很,岂有不南下的道理?我们两个去投明国,便可以借明国之力,与其抗衡!”
“这,这也能行?”多铎惊讶的问道:“明国肯接收我们?我们当初可是杀了他们不少人,与他们有大仇的!”
“此一时彼一时!”多尔衮耐心的解释道:“明国岂没有才智之士能看出刘成的野心和害处?只不过先前他们要借刘成之力来对付我们大金国,现在大金国既然已经平定,他们下一步就要防备刘成了,你我与刘成有不共戴天的大仇,手头又有实力,明国君臣又岂会抓住过去的事情不放,而不顾眼前的大敌?你放心,只要我们能逃到关宁军那边,明国必然会重用我们的!”
多铎听了多尔衮一番话,思忖了半响答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关宁军连我们都打不过,如何能抵挡得住刘成?我们去投靠他们又有什么前途?”
“哎,我岂不知道关宁军不是刘成的对手?只是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其他去除了?别忘了福临既然继了汗位,你我便是弑杀前任大汗的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刘成肯定很高兴拿我俩的脑袋来收买八旗的人心,还有别忘了,当初可是你在白格尔河射伤了刘成,这可是大仇呀!”
多铎听到多尔衮提起白格尔河的旧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连连点头:“你说的是,绝对不能落到刘成手上,我们立刻就动身!”
“不,今夜出发,只要把两白旗的精锐带上就好了!”多尔衮低声道。
“为何只带上两白旗的精锐?”多铎不解的问道。
“刘成已经拿下盛京,肯定对我们有提防,如果我们领大军南下,肯定躲不开他的阻截,现在大义名分在他们那边,将士的家属也在他手中,我们肯定是打不赢的。如果只带上两白旗的精锐,一人双马,才有可能避过他的阻截。而且我们毕竟是去投靠明国,如果带的人马太多,反而会引起明国的疑惑,怕压不住我们,反而会惹来不测祸事!”
“你说的也有道理!”多铎点了点头,当时他们从盛京出发讨伐阿巴泰时足有两万多人,经过路上行军的损耗和逃散,大概还剩下一万六七,这么大一支军队不但行动不便,而且明国君臣也会担心客大欺主,控制不住他们反而惹来麻烦,不如就带着两白旗的精锐南下,以来人少可以集中马匹,行动便捷不容易被刘成率军阻截,二来明国也比较容易接受。
“你现在就去准备吧,千万不要走漏了风声!”
“我省得!”多铎点了点头,他走到门口,突然停住脚步,回头问道:“多尔衮,你有没有一种感觉,这个刘成横空出世,就是老天派来专门对付我们女真人的?”
“天意难测!”多尔衮叹了口气,答道:“不过刘成若是真的天上星宿下凡,恐怕对付的也不只是我们女真人一家!”
北京。
夏天到了,刚到了巳时,白花花的太阳就已经上了天,几乎要把行人的脊背都晒裂了。路当中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人们都躲在阴凉处,躲着日头,院子里也无人,女人们都躲在屋里,穿着小衫,并非是怕难看,而是因为院子里的地已经烫脚。
作为一国首辅,杨嗣昌自然不用受这等煎熬,几块冬日里准备的冰块从地窖里取出来,放在屋角里的水盆里,丝丝的冒着白气,看着就让人觉得舒爽。这些日子的公事也颇为顺利,关内的流寇已经基本平息,辽东的东虏也没有出什么祸事,西南的土司自从水西之乱后也基本不再生事,国家粗安,竟然有些太平时节的感觉了。
“大人,辽西来的塘报!”陈新甲从外间进来了,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杨嗣昌皱了皱眉头,莫不是东虏又进兵了?可是时节不对呀,现在是夏天,东虏喜寒畏暑,再说这个时候大动刀兵抽调民夫,秋天吃什么呀?
“出了什么事?东虏出兵了?”杨嗣昌放下毛笔,沉声问道。
“不是,虏酋多尔衮,多铎帅二千余骑呵关请降!”
“什么?”杨嗣昌霍的一下站起身来,他的动作太猛,将几案上的砚台带了一下,溅出的墨汁落在袖子上却全然不觉:“此事是真是假?”
“千真万确!”陈新甲低声道:“塘报里说有印玺、甲仗、器物随后送到,还有请降官兵的名册,待到统计后也随后送到!这种事情如何假的了?”
“嗯!”杨嗣昌点了点头,明末边将杀良冒功,虚报军功的事情司空见惯,但是像这种请降的虚报却极少。毕竟百姓的脑袋是脑袋,鞑子的脑袋也是脑袋;至于讳败为胜,更是简单,反正就是几行字的事情。可像多尔衮、多铎这种有名的虏酋,两千多虏骑都是大活人,兵部下来一查就水落石出了,谁会做这种蠢事?
杨嗣昌接过陈新甲的塘报,刚看了几行,本来舒展的眉头一下子紧皱了起来:“什么?刘成已经领兵入了盛京,收东虏新汗福临为义子,自称皇父摄政王,威福自专?有这等事?”
陈新甲脸色有些尴尬,低声道:“大人,这恐怕是虏酋的一面之词,刘大人杀虏甚多,虏酋对其怀恨在心,出言诋毁也是情理之中!”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杨嗣昌冷笑了一声:“我先去见见温相公,这里你先帮我盯着!”说罢他一甩衣袖,就快步向屋外走去。
温府。
“如果这是真的,那可有些不妙了!”温体仁喝了一口凉茶,捋了捋颔下的胡须:“东虏与蒙古不同,蒙古各部乃是塞外草原,非朝廷疆土。而辽东乃我大明故地,辽东行都司所在。刘成他不上奏朝廷,就自行其是,其意甚彰呀!”
“温公说的是!”杨嗣昌叹道:“我本以为刘成还要几年才能击败东虏,所以才对其行为暂时忍耐,想不到,想不到他竟然——”说到这里,杨嗣昌一顿足,焦虑之情已经溢于言表。
“文弱,你也不要太急了!”温体仁笑道:“其实现在最要紧的事情不是刘成,而在朝中呀!”
“朝中?这个怎么说?”杨嗣昌一愣。
“文弱呀,你这么聪明的人,竟然还没有想到?”温体仁笑道:“看来真是当局者迷呀!你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的吗?你身为首辅,又兼领军机处,乃是非常之举,现在东虏已平,你觉得还能这样下去吗?”
“温公,东虏虽然平了,可又多了个刘成,恐怕十个东虏也比不过呀!”
“文弱,话不能这么说!”温体仁沉声道:“你知道刘成是大明的威胁,可别人未必认呀?朝中谏官只会说你贪恋权势,乃是误国奸臣。以前内有流寇、外有东虏,圣上可以容你独揽大权,现在这两样都没了,你觉得圣上还能容你吗?”
“可,可是明明刘成他——”杨嗣昌被温体仁说的张口结舌,只能结结巴巴的答道。
“可是刘成还没有举兵谋反呀?再说天下人都知道刘成乃是令尊一手提拔,他不是你的人吗?”
“这个,这个——”杨嗣昌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经由温体仁一提醒才发现如果刘成没有谋反,在群臣和天子眼里自己就是贪恋权势之人;如果刘成谋反,那自己就是与乱贼勾结的祸国奸臣。他颓然的低下头来,叹道:“看来这一切还都是我的不是了!”
“话不能这么说!”温体仁笑道:“文弱,若不是刘成,流寇没有这么快平定,塞外蒙古各部也不会这么恭顺,东虏更不会这么快平定。无论是你还是刘成对我大明都是有功之臣,这一点只要稍有人心之人,都会明白,圣上也知道!”
“那温公您的意思是?”
“文弱,功是功,过是过。你的确有大功,但这不等于可以继续这般独揽大权下去。这样圣上不满意你,天下士大夫也不会满意你,这样你能够对付刘成吗?”温体仁问道:“如今之计,你只有以退为进,先放开一部分权柄,引候家父子,黄道周等人入朝,废除加税,这样天子不会觉得你揽权,天下士子也不会恨你挡了他们的进身之阶,这样一来满朝文武和衷共济,才有办法来对付刘成呀!”
“侯家父子、黄道周?”杨嗣昌苦笑道:“温公,倒不是我心胸狭窄,只是这几位若是入朝,会不会朋党相争,反而误了国事呢?”
“你放心,人在哪个位置就会说哪个位置的话,这几位在野自然会这么说,等他们入朝做了官,自然就会感觉到刘成的威胁,你放心,对付刘成起来他们只会比你更积极!”
杨嗣昌想了想,觉得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得叹道:“思前想后,也只能如此了!温公,想不到最后事情会落得这般田地!”
“文弱,你也不要太过着急,至少现在东虏平定了,你有功无过。多尔衮和多铎两人抓在手里,也多了一个牵制刘成的砝码。他平定了东虏,整合各部的力量,至少也要几年时间,有了这几年时间,大明两京十三布政司,亿兆百姓,整军习武,与民休息,自然可以大治,又岂是他塞外那点苦寒之地可以比的?”
“温公所言甚是!”杨嗣昌脸色微和,突然叹了口气道:“哎,虽说我自问行事问心无愧,可那刘成能有今日,实在是得我力甚多,当真不知后世史书之上当如何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