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
这位老太太是个很有智慧的人,她总能让一些习惯不太好的房客乖乖地交房租,她也非常的尊重每个人的隐私。她没有过问小贝身上漂亮的名牌衣服从哪儿来,因为她知道,这个Bear,还是曾经的那个Bear。
因为道格拉斯夫人,小贝在关于办护照签证之类的事情上,轻松了许多。
护照并没有多久就下来了,签证则还需要一些时间,还在等待证件中,小贝没闲着,她爱上了一个地方,爱上了一件事——每天都到三个公交车站外的一个书店看书。
这是一个给人感觉很古老很有味道的书店,非常多的老书,有些尽管努力地保存,还是破了或者缺了几页,很多都是第一版,甚至有些羊皮的,这里的书只能在这里看,不租也不卖。书店老板是个长着络腮胡子的西班牙裔,看起来又高又壮,他的妻子则是个很温柔的女士,负责书店里的咖啡和饮品制作,两人恩爱得经常在柜台后面旁若无人的亲吻。
小贝拿了自己之前没看完的书,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台下有一排翠绿的乔木。她翻开有些皱的书封,她的眸中倒影出泛黄的纸张上的黑色文字,她又忍不住去看了眼那排翠绿,而后静静的沉浸在眼下那个美丽的世界中。
一切静谧得仿佛她先前只是做了一个华丽又惊险的梦,繁花似锦的都市、高高大厦的顶端、西装革履的顶级精英男女……还有那个高高在上的费兹杰拉国王陛下,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还是小贝,一个孤独的、平凡的、生活在底层的小平民。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书店挂上门上的风铃清脆的响起一次又一次,小贝依然沉浸在那个故事里,直到窗外仿佛有人对着她的耳朵尖叫了一声,强迫她回神。
她侧头看出去,看到就在距离这个窗户不到半米的路边,一群女性围着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男士,看起来很激动。人太多,小贝只能隐约看到那位男士黑色的半长头发和拿着扑克牌的手。
大概是街头魔术师在表演。
小贝不太感兴趣的收回视线低头,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杯水,大概是老板娘送来的。
不一会儿,一道阴影笼罩了下来。
“能帮我个小忙吗?可爱的小姐?”
小贝抬头,骤然呆了呆。她看到了一条蛇,一条黑色的眼镜王蛇,妖娆又尖锐的在这个男人的左眼旁边。图案很精致,如果不是小贝这么近看的话,根本看不出那其实是一条蛇,而非形状很好看的荆棘,它呈一弯月牙形状竖着半围住他绿色的左眼,像活的一般。
小贝不是没见过在脸上纹花样的人,但是从没有一个让她觉得很好看的,他们大多像街头混混和黑帮人士,可这个人不同,他的脸色苍白,五官精致得像上帝拿着笔细细的描摹而出,却又丝毫不显得女气,那条蛇圈在他的眼角,妖的灼眼。
他像一个被诅咒了的,穿着高领蕾丝白衬衫的堕落王子。
“对着这里吹口气,宝贝儿。”那个人左手拿着一个扑克牌盒子对小贝说道,殷红的唇角勾勒出蛊惑人的弧度,他身边的观众们巴巴的观望着。
小贝迟疑了两秒,对着那个盒子吹了一口气。
“很好。”他收回他的盒子,大拇指和食指拿着它在观众们眼皮子底下转了一圈,“现在,让我们打开看看——”
盒子是空的。
观众们轻轻地鼓掌。
“那么,东西哪儿去了呢?”他微微歪了歪头,苍白妖娆精致的面孔上露出疑惑的表情,顿时让在场的人丝毫不在意他的魔术了,只要看着他的脸,他就是在她们眼皮子底下把盒子里的东西塞进他的口袋里,她们也会给他最热烈的掌声!
只有小贝比较在意他们什么时候离开这个窗口,或者她是不是应该带着书到别的座位上去——噢,这显然是个不错的主意,她正打算这么做,忽的听到那个男人说:“可爱的小姑娘,把你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让大家看看。”
小贝下意识的摸摸口袋,动作一顿,连忙伸手进去,她摸出了一枚陌生的戒指。
窗外掌声阵阵,窗内小贝默默无语的将戒指递过去。
那个人伸出右手来拿,一抹翠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小贝视线在他戴在食指上的翡翠戒指上一顿,发现那个戒指的纹路也是一条蛇。
小贝视线在上面停顿了两秒,转开时不经意的看了那人一眼,恰好对上那人的眼,那双眼深邃狭长,眼睛乍一看翠绿美丽,仔细瞧却发现浑浊的就像沉淀着厚厚一层淤泥的死湖。他看着人,就像能在无形中织出一张网,就像张开嘴的毒蛇,朝你袭来……
一抹碧绿忽而在记忆深处闪现,小贝淡淡的移开视线落回书上,心脏剧烈地跳动,藏在一页纸下的手微微地颤抖起来,背脊密密麻麻的冒出冷汗。
不一会儿,那个人又开始了一个新魔术,背对着窗口,小贝拿起书,努力让自己不要弄出动静或者不要让对方察觉到自己要离开书店。她装模作样的在书架上翻翻找找,然后转过拐角,书架遮住了她的身影。
小贝飞快在柜台扔下自己在这里消费的钱,一出店门就大步狂奔,好像后面有鬼在追。
这个街区并不热闹,一条路上约十分钟才有一个人走过,计程车不爱来这里,小贝不敢往自己住的地方跑,怕被瓮中捉鳖,而大路又笔直宽敞的让人无处藏匿,小贝紧张得只好钻进曲折多支的巷子里,七拐八拐。
时间过去了有将近五个月了,小贝渐渐的都将之抛却在脑后,却不料……
“哟,宝贝儿,你在跑什么?”她距离一条小巷出口四五米的距离,一条长腿慢悠悠的跨了过来,那个人逆光而站,殷虹的唇角弧度蛊惑又有些诡异。
小贝立刻转身就跑,边跑边回头看,看到那人在追她——迈着慢悠悠又晃悠悠的步伐,他整个人都随着他的走动在晃动,就像一支在风中摇摆的花。
恐怖感越发的放大,小贝觉得咽喉干涩,胃部翻涌。
是他。那个差点将她带走的那个让她觉得很危险的金鹰面具男。
她现在知道为什么她当时宁愿选择Winston也不想被他带走了,如果说Winston是一支枪,那么这个人就是一把小刀,惹Winston生气了,他可能直接给你一枚致命的子弹送你去见上帝,可这个人不会,他会一下下的扎你、割你、凌迟你!
小巷曲折像迷宫,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总能在小贝快要跑出去的时候从出口那里冒出来,她的咽喉干涩,满头大汗,几乎跑不动,可她不想停下来,这人大约是个疯子,她有对付不了他的自知之明。
“Well,你确定还要跑吗?”他站在出口,笑眯眯的看着扶着墙喘着气往后退的小贝,绿眸阴冷如蛇,“这次可没有费兹杰拉能帮你了,宝贝儿,你确定还想让我更不愉快一些吗?”
小贝二话不说转身跑,一下子拐进另一个巷子,他的耐性终于耗尽,不再慢悠悠左摇右晃了,就像一条进攻的毒蛇,阴冷又快速地追了过去。
小贝抓着一块只有半个的砖块,尖锐的一角对外,屏住呼吸紧张的蹲在拐角处,听着他越发靠近的脚步声,心里默数:三……二……
一!
“砰!”
砖块重重地砸在那条用力跨上前的腿的小腿,砖块从小贝的手上飞出,小贝的手腕一下子就扭了,剧烈的疼痛感迅速的钻进大脑,叫她脸色瞬间白了白。
好在还有比她更疼的,那条颜色艳丽的漂亮毒蛇没想到看起来软绵绵的,兔子一类的小东西竟然敢主动攻击,小腿那一下因为他自己的力道和小贝的力道加在一起,叫他一下子摔在了墙上,不用说,他的小腿一定青紫一片。
小贝趁他疼得还没缓过来,连忙起身越过他飞快的往巷子出口跑去。
他眯着眼看着那道娇小身影飞快跑远,巷内阴暗,外面的阳光灿烂成白花花的一团,她回头看了他一眼,黑眸明亮又如古井幽深,然后越跑越远,越跑越远,最终消失在那一团光芒之中。
世界忽然静了下来。
他靠着墙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巷口,时间过去了整整一分钟,他才扭过脑袋。缓缓地曲起那条腿,他将裤腿拉起,白皙的小腿上果然青紫了好大一块,像直接撞裂里面的骨头,痛感从骨头里传出。
他把下巴放在膝盖上,垂着眸,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半长微微卷曲的黑发遮住他脸上的纹身,他像是厌倦无聊,又像受了伤满心委屈的孩子,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脆弱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拥进怀里安慰,没人会注意到,从眉后探出来的蛇头幽幽地吐着信子。
小贝像受了惊的小鹿一样从巷子里蹿出来,恰好看到路边一位女士从一辆计程车上下来,她立刻钻了进去,想都没想的道:“去费兹杰拉财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