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齐齐整整最重要
他本就擅长辩论，口吐莲花，简萏被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绕来绕去绕到夫妻一体上去，她绕不出来了，心里那点不快烟消云散，却还记得携势逼问：“过年的事情呢？”
“你说去北京，就去北京！”郑金译哪还敢有二话，只要她高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简萏滚进他怀里，心满意足的抱着他腰撒娇，郑金译抚着她无奈的问：“满意了，郑太太？”
简萏被他折腾了一顿本已经很累了，被他抚得昏昏欲睡，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临睡过去前嘟囔了一句：“不满意……我还想要个男宝宝……”
温柔抚在她背上的手顿了顿，然后动作滞缓了许多，她已然安睡浑然不知，郑金译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伸长手关了灯，他将怀里春柳般纤细的身子拢了拢，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长夜漫漫，他心里的惶恐难安比这夜色更浓，多年来手起刀落杀伐果断的习性，魂灵之事向来只做笑谈，眼下却期盼无论哪路神佛都好，佑他得尝心事，佑她一生无忧。
郑辰长这么大，第一次去北京，也是头一回坐飞机，空姐推着车子过来给他倒果汁，问他要苹果还是橙子，郑金译闭着眼睛正小寐，他只好小心翼翼的去看简萏脸色，简萏点了头他才细声细气的说：“我想喝橙汁。”
接过果汁，他开心的对空姐说谢谢漂亮姐姐。
年轻的空姐摸摸他脑袋对简萏说：“郑太太，您弟弟真可爱！”
简萏嫣然一笑，“是啊，还很听话懂事。”
简萏妥当的照顾着郑辰的日常起居，却始终不像对玥玥或者是涵涵那样自然亲热，因此郑辰更喜欢自己的哥哥，对这个不假辞色的嫂子一向怯生生的，难得简萏今天这样语气温柔的夸了他，他抿着嘴一个劲冲她笑。
漂亮无邪的笑容让简萏心里一热，把小男孩面前屏幕调好动画片，又给他抓了一把坚果，安顿好小家伙她窝进座位里继续看杂志，身旁“熟睡”的人闭着眼睛，嘴角却细微的勾了起来，简萏早知道他装睡，也知道他为什么要装睡，哼了声，伸手指去堵他鼻孔，可太子水下憋气的功夫连海军出身的特种兵墨宇晨都自叹不如，她手都酸了他还神色平静，简萏怀疑是不是自己手指太细了漏气，另一手也伸过去掩住他口鼻。
她天真疑惑的样子太可爱，郑金译装不下去了，笑着一头栽进她怀里，引得另一侧饶有兴致看动画的郑辰侧目，简萏把人放到自己腿上枕着，拔出手指顺便在他脸上擦擦，很平静的告诉郑辰说：“没事，哥哥他睡着了。”
……
到了机场早有人等在那里迎接他们，他们到家不久后郑雪健就回来了，简萏教郑辰叫人，首长夫人给了见面礼，郑金译落在姐弟俩后边，在一旁仔细观察了老爷子的神色，郑雪健态度不冷不热，神情中并无不妥，郑金译又是松了口气，却也更不放心，心里复杂难安，矛盾极了。
晚上简萏安顿郑辰睡觉，郑金译拿出早准备下的茶叶，泡了壶茶，等在了大书房里。
郑雪健背着手踱进来，并没有吃惊于儿子等在这里，只点点头问他说：“这么晚了，还不去休息吗？”
郑金译手法娴熟的泡着茶，微笑说：“爸，来尝尝这茶。”
“你一开口叫我‘爸’，我这心里就打鼓，不知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了。”郑雪健难得的与他说了句玩笑话。
郑金译笑得眉眼弯弯，说：“周素跟我说自从她嫂子进了门，您就变得接地气了，看来还真是这样。”
话里话外恭维的是一个，夸赞的是另一个，这样明显又稍显拙劣的谈话技巧，实在不像郑金译平日里的手段作风，郑雪健心里默默的想这是关心则乱呢，还是在示敌以弱？
郑金译垂着眼泡茶，但对面父亲任何细微动作都看在心上，抬手将一小盏茶推过去，他的笑容看上去既温暖又从容：“过年有什么特别安排吗？三十晚上抽一个小时回来吃顿团圆饭如何？记忆里自从妈妈走后，我和周素就没能齐整陪您吃过一顿年夜饭了。”
郑雪健点点头，“可以。”
“简萏说她亲手下厨，问您有什么想吃的？”
“吃什么有什么要紧，一家人齐齐整整最重要。”郑雪健低头品茶，不动声色，“家里热热闹闹、欢声笑语，吃什么都香。”
郑金译捻在青花瓷上的手指，顿住。
“我听说庄齐风前一阵差点闯到您面前？”
郑金译只那一顿，便说起了其他，“若是方便，不如见一见他，他也算我看着长大的，脾气性格都好，或许真的适合周素。”
郑雪健既不点破也不含糊，四两拨千斤的：“你的眼光总不会有错。”
这样的一来一往、话中有话，从很久以前起他们父子就各自习惯了，云淡风轻，杀机暗藏，每一个标点与嘴角上勾的弧度微妙异样都是一重涵义，郑金译以前甚至享受这种聪明人之间心领神会的冷淡含蓄，但今夜，他却感觉分外不舒服。
恒温空调下背上微微冒着汗，灯光太刺眼，他抬头望向父亲时不得不眯着眼睛。
“爸，如果不是她，也不会是别人。如果她做不到，我也做不到。”郑金译忽然就将离题千万里的话直接说了出来。
这是他头一回将一种叫做“悲伤”的情绪这样坦然的摊开在父亲面前。
他带着简萏来北京过这个年，自然是有备而来，但此时此刻突如其来的悲凉情绪，让他这一阵以来饱受压抑的无助与凄惶喷薄而出，遂而一发不可收拾，横心一赌。
而郑雪健瞬间宽慰的神色，让郑金译除了押对宝赌赢了的大石落下，并且还终于想起了：面前这他小心翼翼防备着的人，是他的父亲，是他即便强大无缺或者卑微低贱，这世上最该爱他护他的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