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放手就不会那么痛苦
他一定是累坏了，也一定是忙坏了。
她总是觉得出了什么事，而他像是在用尽心力瞒着她。
要不然，他不会有如此神情疲惫的时候，也不会在睡着了，眉宇间都透着一股无奈与心酸。
她可以狠下心来说那样的话，冷明轩有可能会成为浩浩的爸爸。
那是因为她知道不可能，永远也不可能成为，所以才会说出来，想要气他。
可是现在，她又觉得好没有意思，哪怕她如此说了，他也不会在意了。
不管是为了什么要她离开，她离开的时候也会走得坚定，毫不犹豫。
然后，她会在异国他乡恨着他，从而让自己活得更好，让浩浩活得更好。
因为她说过，哪怕没有他，浩浩也会活得很好。
而不是像现在，她舍不下，她不想走。
就她定定望着他，想要将他刻入心底。
其实不用刻，他早如烙印般烙在她的心上。
或许是从那一夜开始，她追着他讨公平的那一夜，他便早已在她心底生了根，只是一直没有发芽而已。
她想伸手触碰那近在咫尺的容颜，只是手才抬起，牵动了被子，而被子牵动了他，他一下子醒了过来。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避开谁。
就那样定定望着，视线，动作，所有的一切，包括时间，全都好像被定格了。
他满脸的疲倦，满目的颓废，这副样子，又让她忍不住心疼，可是，有何必要？
她为何要心疼？
她终于收起视线，转过头去，眼望着病房上面的天花板。
雪白雪白的天花板，犹如下雪之后的世界，纯透得什么都看不到。
而他依然凝视着她，她大大的眼里一片闪亮，窗外照进来的灯光哪怕再柔和。
反射出眼里的那抹亮光也还是觉得刺眼。
然后，他看到她的眼角，慢慢沁出的泪，犹如珍珠般一下子滑落，渗入了她细密而浓黑的发中，再也找不到。
他的心忽然间被划动，那滴泪好似缺口的烛油，滴落在他的心上，被烫得生疼生疼。
他的话哽在喉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把浩浩还我吧，我带着他离开……”
她终于开口，声音暗哑，好像终于想通了，好像终于走到了绝望的尽头。
而他突然间想哭，那种抑制不住的冲动，好像小孩子受了委屈般，好想哭。
可是不应该，他怎么能哭呢？
他努力抑制着，轻声叫了声：“雅君……”
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的脸颊边又滑落泪滴，大颗大颗，一个劲滑落，犹如断线的珍珠。
他心痛如绞，却束手无策，只能伸手覆上她的眼。
她说：“皇汲……我恨你！”
“我知道……我知道……”
他哽咽，感觉到凉凉的手下一片灼热，他知道那是她的泪，就如他此刻淌血的心。
他凑上去，吻她眼角的泪滴，咸咸地，带着满嘴的苦涩，然后，她的脸颊，她的唇。
她没有闪躲，而是突然间伸手搂住他，回应着他的吻。
没带一丝情欲的吻，也能如此的缠绵悱恻，如此的深情难抑。
尽管室内开着空调，他的手，他的唇，依然冰凉。
那一夜，他拥着她睡，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而她亦没有问，只是任由他抱着，感受着自他身上传来的温暖。
她贪恋这一刻，或许真的是她错了，她贪恋得太多，她想这样一直一直被他拥在怀里。
她想这样每天睁开眼看到身边有他，她想这样哪怕不说话，只要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即可……
可能真的是她要的太多，所以老天剥夺了她所有的一切，哪怕是最最简单的要求，都不再给予她了。
她一直都没有睡着，生怕什么时候不见了他。
但在第二天凌晨的时候，烧又上来，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身边的人起身。
她心里有些害怕，硬是攥住他的手臂不让他离开。
“皇汲……皇汲……”
她觉得头晕晕的，脑子嗡嗡作响，然后听到耳畔传来的熟悉的声音，他的声音。
他说：“我在……我在这里，睡吧……”
她像是终于得到了安慰，攥着他的手臂慢慢放松，然后渐渐沉入梦乡。
赵雅静一夜没有睡，打皇汲的电话一直没有打通，直到皇君豪抱着小人儿进门来，她才知道皇汲去了医院。
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转身上了楼。
坐在窗台边一整晚，都不知道吸了多少的烟。
到了第二天微见晨曦，她才将自己好好洗漱了一番，穿着整齐，头发在脑后梳了发髻。
脸上略施脂粉，细细描绘自己略带憔悴的脸，眉毛，眼线，唇线，腮红……
妆容遮住了她的憔悴，只剩下眼里那抹浓得化不开的悲哀。
她想对着镜中的自己笑，勉强了好久，最终没有笑开。
走下楼的时候，只有佣人起床了，看到她轻声打着招呼：“夫人早……”
她没有说话，而是坐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有一下没一下得开着电视。
晨间的电视很无聊，没有什么可看的。
她想起小时候，皇汲总是起很早。
每天她起来，他早已坐在客厅里看书，看到她下楼来，会陪着她一起用早餐。
其实她已经够幸福了，她为什么还不满足呢？
自己爱着的男人不爱她又如何？
她有儿子女儿爱啊？她为什么这么想不通？
为什么到了现在这种地步，才想起要放手？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依然坐在沙发中，没有动静。
眼注视着电视屏幕上，那里正放着晨间新闻，播报着世界各地的重大事件，她静静看着，面无表情。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出生。
有人逝世，每天都有人喜笑颜开，有人悲哀落泪，有人走在路上被车撞了，有人想不开跳楼跳海了。
每一个人生死轮回，每一个人都注定了。
其实都没有意思，有什么意思？
有人走到了她身边，她依然没有转过头来。
面前突然放了一只玩具恐龙，然后她听到怯怯的声音：“奶奶，你不开心吗？”
小人儿的清脆稚嫩，像是将她一下子拉回了现实中。
就她不禁望向那恐龙，张牙舞爪，尽情显露着它的邪恶本性。
她记得皇汲小时候，从来就不玩这种玩具。
“奶奶，给你玩吧……你不要再不开心了哦？让它做你的开心果吧……我妈咪说我是她的开心果，如果他没有了我，就会不开心……”
小浩浩说着，也让赵雅静望向他。
和皇汲小时候真像，也是这么一副乖巧的模样。
但他比皇汲话多，比皇汲会哄人，他应该活得比皇汲快活吧？
“浩浩，快吃饭，吃完了我们去看妈咪……”
皇君豪的声音传来，小人儿听到了，忙转身奔去：“好……爷爷，妈咪是不是生病了？她什么时候好啊？”
“浩浩去看了妈咪就会好的……”
“可是我昨天不是去看了吗？妈咪好像还是没有好啊，那我今天去看了她会好吗？”
“浩浩陪着妈咪，妈咪就会好的……”
“真的吗？那我一直一直陪着妈咪，让妈咪快点好起来……爷爷你说是不是？”
“是的……快点吃……”
皇君豪将小人儿抱上椅子，把佣人端出来的早餐推至小人儿面前，看着他开始吃起来，他才走入客厅。
“去吃早餐吧……”
他对着仍然坐在沙发中的赵雅静说道，她正看着手里的恐龙，目不转睛。
“一会去办离婚手续吧……”
她轻声说道，也让转身的皇君豪怔了下。
说了那么多年，但当真正这一刻来临的时候，他却并不开心也不高兴。
毕竟，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久，哪怕是没有感情，也有亲情了。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添什么乱？再说了，都一把年纪了，离婚也不让人笑掉大牙！”
他没好气得说道，声音里有明显的气呼呼。
她却突然间笑了，笑得恍惚：“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吗？你想了那么久，现在终于要解脱了，你不应该高兴吗？一把年纪又如何？这么多年，貌合神离。是我太想不开了，所以才不懂得放手，其实早就应该放手了……”
她喃喃着，像是自嘲。
“早些放手，也就不会那么痛苦，也就不会到现在这种地步了……”
她又说道。
“你在说什么？”
皇君豪轻喝了她声，不想再和她说下去，“现在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皇汲和皇逸，这一次都难以脱身了，你还想再增加他们负担吗？我不同意离婚……”
皇君豪粗声粗气道。
他的话却让赵雅静笑了起来，一个说了一辈子要和她离婚的人，真正到了她肯离婚的时候，却对着她说他不同意离。
人哪，真是太可笑了，真是太可笑了。
“你如果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哪怕我不离，你也会和我离……”
她在皇君豪转身走入餐厅时轻悠悠说出口。
皇君豪的步伐也瞬间被她的话顿住，转过身去，深蹙着眉头：“你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吧？哪怕没有出这件事，帝集团，现在也已经是一个空壳子了……”
她纤细的手指轻抚着身上的恐龙，脸上亦是一片平静。
“什么意思？因为别家公司的反收购？”
“皇君豪，你真的太过于相信你深爱的儿子了。难道你不知道他在公司做手脚，侵吞公司的股份吗？皇汲只不过是捍卫自己的那一份而已，说好听点，便是正当防卫。公司其实本来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如果你对于他们两个公平一点，我想，也不会到了今天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