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识蛊
她伸手往前，想要抓住他的手臂，又停在了半空。他挡住的光被放出来，眼前忽然的明亮，霜浓看到吴嬷嬷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嘴巴被封住了，人也昏过去了。
她手往后一缩，在段衡白回头的时候，她的手垂在一侧握紧了拳头。
“这是什么意思？”
他在她的地方绑了唐家的人，事情若是传了出去，身为当家主母的苏蕙茹必然容不下这种事情发生。届时，她的名誉不保，西房的下人恐也要遭受灭顶之灾。
段衡白看她脸色发白，反手托着另一手的胳膊，持着扇柄轻轻在自己肩上敲了一记：“害怕？”
夏霜浓闻言抬眼狠狠瞪了他，方才雾蒙蒙的心被炎炎夏日的抬眼照得通体敏感：“有人要推我进阿修罗界，我能不怕？”
她卯起来就像一只竖起全身利刺的刺猬。眼睛越发的明亮。
虽是个心事藏得深的小姑娘，但到底也是年纪尚轻。
他微微勾唇笑了一笑，也不回她，反身又往前走了几步。拿折扇在那吴嬷嬷下巴上一挑，嬷嬷垂耷在肩上的脑袋就背着光，拢着黑影落到人眼睛里来。她面色发白，诡异得叫人心上无端端一颤。
霜浓当即就长吸了一口气。她眼皮发青，面色虽白，双颊颧骨上却有黑影。这是，蛊毒？!
托她父亲妾室众多的福，她亦是有幸见识过这种蛊毒，能够操控人的心智。破解方法不可谓不难，下蛊之人是以己身来做蛊虫的饷食。也就是说，下蛊之人和被下蛊的人因这蛊虫连在了一起。一损俱损。
解毒的方法只有一个，一方宿体死后将尸体焚烧殆尽，另一方才能得到解脱。
她深深打了个寒颤，站在原地的腿似灌了铅一般重。
“是谁？”
被下蛊的人是谁？下蛊的人又是谁？
她不敢问出口，心中已有了答案，眼眶泛了红。堪堪的看向段衡白。
正好是对着光，她眼睛里莹莹闪闪的，也就格外的清楚。
段衡白只瞥了她一眼，转而看向被绑着的吴嬷嬷，反问：“你觉得是谁？”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就蜷了起来，才养得可看的小指甲直戳到掌心嫩肤之上，嵌了进去。像一把钝刀使了劲儿的往她心窝子上插进去。
“不可能！吴嬷嬷她是芜园的人，大姐她怎么可能由着她乱来？玉儿，玉儿可是唐家唯一的血脉！”
他没回她，只是似笑非笑的望了她一眼，便像一把尖刀戳破了她所有的辩驳。
是了，是了，她怎么可能不清楚不明白？恰恰是因为玉儿是唐家唯一的骨血。
他在做什么？逼出她这样激烈的情绪，他想要做什么？忽然之间冷静下来，霜浓十根指头尽掐到掌心软肉里，痛，才能清醒。
她慢慢收了脸上因激烈而起的涟漪，将嘴角抿进三分，缓了口气，慢慢道：“段公子劳心了，既然这嬷嬷有问题，我自会禀明了大姐，让大姐来定夺。还请段公子将人放了，捆在这里，总不是规矩。”
她明明前一刻已经要曝露出来，后一刻却能刹住脚，堪堪将所有心思都收拢回去。不是个简单的丫头。不过也好，蠢笨的女人为免无趣。段衡白将扇柄闲闲敲着手臂，唇含三分不明笑：“弟妹说的是，唐家的事，还是唐家人自己处理为好。这人既然是交给了弟妹，凡事自然弟妹你做主，解开还是继续捆着……”
他扬手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自便。
真是个天大的混蛋！夏霜浓握紧了拳，面上还要端着平和的与他对视。他明明是看出了她对蛊毒的惧怕，有意刁难！她应或不应，都叫他得了便宜去。
僵持在原地，她目光泠泠的望着他，他弯了眼，好整以暇竟再次示意她上前给吴嬷嬷松绑。
如何能叫他看扁了去？蛊毒而已！又不会死人！她咬了牙，迈着极小的步子，往吴嬷嬷一步一步走近。
他当真站在边上瞧，颇有些看戏的姿态。
夏霜浓将那麻绳从吴嬷嬷身上快速绕了几圈拿下来，脚跟往后垫着，下一秒就要往后退开。忽然，那昏着的吴嬷嬷睁眼，眸光碧绿幽冥，张嘴就朝夏霜浓手上咬下去。
事出突然，段衡白即刻上前，她虎口处仍然是破了一道口子，牙痕清晰可见，皮肉都外翻。
隐约间，极快的，两人俱是看到，有细小的蠕体钻进了她伤处的血肉里，只一瞬间，消失不见。
那是，蛊虫！
段衡白眼一利，当下出手扣紧吴嬷嬷的下颚，可还是差一步，只见那吴嬷嬷嘴角挂下黑红的血，夏霜浓抬手去探，她已没了鼻息。
“灭口。”
她轻轻吐出两个字，脸色倏然煞白。那蛊虫钻进她血脉，啃噬她骨血，可怕的蚀骨之痛，霜浓额头很快冒出冷汗，膝盖发软。
一只手臂送到她跟前，她抬眼朝上看，段衡白视线凝在吴嬷嬷的身上，眉头紧皱。暗暗抽了口气，她实在受不住这般食血啃骨的痛楚，便将长袖掩住手心，搭到他臂上，稍稍借了些力支撑。
段衡白的眼梢掠过她眉眼，未说什么，只道：“走吧。”
便缓缓转身，徐缓着步子，似漫不经心，又似正在思量。
暂且不能去想他如此是有意迁就还是旁的，那痛越是深，她骨子里发热，身上却越是发寒。她艰难的挪动步子，一步一步往前走，每走一步，都觉用尽了浑身的气力。
双生蛊，当真是有缘。她咬得发白的唇微微有些翘，眼前恍恍惚惚起来，明明眼下的是段衡白那个恶人，为何，她却似是见到了白衣胜雪的华贵少年？
三哥哥……
段衡白手臂上一重，即时回身，恰好将那倏然倒下的人扶住。她面颊两侧诡异的红，额头上的汗如雨雾一般，眼神涣散，已然神智不清。他想也未想，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才过月门，等在那里的秋茗就迎了过来，一看到夏霜浓蜷缩着不住发抖的身子，平日里风波不起的脸上现了一丝惊诧之色：“三少奶奶她怎么了？”
“你去告诉赵大夫，让他速速把小少爷带到三少奶奶的房里来，记住，不得声张。”
秋茗忙点头答应，快步赶去寻赵长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