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夜入“登徒子”
薛浛梅一心想要赶她出去,已是不容置疑的了,那一桩桩一件件,若非她应付得过来,再者苏蕙茹偏帮,她如今哪里还能躺在西房的床上。
可是,这些事究竟是不是单单因为薛浛梅看她不上而处处刁难?又不尽然。且说那西房的无头公案,便诸多蹊跷。薛浛梅有意陷害她,要苏蕙茹因此治她的罪,尽可以丢下一具尸体便罢了,又何必将人装扮成吴嬷嬷的装束?就算是装扮成吴嬷嬷,又为何非要丢上那许多金钗银环,唯恐人不知道苏蕙茹曾如何厚待吴嬷嬷?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搞鬼,目的又是什么,这件事和冬蝉的被陷害又有什么关系?
冬夜寒沁骨,即便房内暖炉熏香,穿了单衣也觉发汗,到底是寒冬腊月的,被窝里躺着不动时间久了,就觉脚背上一点点凉了起来。头发更是不易干,蜷在颈边不舒服。
夏霜浓伸手摸了摸头发,掌心里还是有些湿气。照理不该在太晚的时辰洗头发,只是今日实在忙乱,头脑亦发不清醒。她不听秋茗劝告洗了。虽春桃想了法子替她将长发晾干,总还有些湿意,就这般景况,哪里还能够入眠?
她又翻了个身,干脆坐了起来。
听春桃鼾声正盛,夏霜浓点着脚尖下了床来,偷偷来到春桃跟前。
她平日里慎重警惕更比秋茗,但今日不知怎了,这般站在她跟前,她亦是无所觉。许是白天担心冬蝉,又奔来跑去的,累极了。霜浓也未往旁的地方去想,轻手轻脚开了门,兀自小心走了出去。
凉风冷月,院子里的梨树孤零零立着,绿叶已无,枝桠朝圣般伸向黑黢黢的天幕。霜浓独自一人穿过长长的走廊,经过圆形拱门,走到废弃的花房来。孤井遥遥在望,她站在门边望着,想到回西房之前丹书告知她,尸体已安置在城外舍得寺内,明后日她要亲往操办法颂事宜。霜浓心中仍是满满的疑惑,那尸首究竟是谁,又为何会跌落在这孤井之内,难道真如她所想,单单是薛浛梅为了陷害她,将她拖入无可反驳之境,将她赶出唐府去?
状似如此,却不该只是如此。
薛浛梅花与苏蕙茹,一个刁蛮任性,唯我独尊,一个端庄素雅,持家有道,但从一开始,霜浓就不信,不信这个家里,只是这样简单。
苏蕙茹看来事事做主,可又时时将二少爷唐立本放在首位,几桩事情,表面看来都是因与竹园有关,苏蕙茹不得不听取唐立本的意见。可布坊染料之事,她亦未阻止段衡白前往竹园请教唐立本调色配料事宜。由此可见,唐立本并非面上所见只顾吃喝玩乐,取笑笙歌。但要说他是唐家实际掌权人,又不妥当,且看那日海棠厅内苏蕙茹一人应对镇中名流富贾轻松自如,足见她并非是个可看不可用的傀儡。这两个人究竟是约定俗成,还是暗下较量,实是个谜。至于薛浛梅,倒是最能看得清的一个人,眼高于顶,狂妄自大,横竖是个被娇惯坏了的富家小姐罢了。
然则,到底这个二少奶奶是真的目中无人,还是装腔作势……说到底,人心隔肚皮,自小相识,竹马青梅都猜不透,何况是旁人?
她想得多,一时脑中纷纷乱,霜浓转身,在一墙之隔的石凳子上坐下来,有些头痛的按了按眉心。
她原想求得栖身之处,再谋他法,想不到这唐府远比她想得复杂。
她不欲过多牵涉进府中这些事情里面去,只是薛浛梅一而再再而三挑衅,她再只是兵来将挡,恐怕早晚有失策的时候。为今之计,是忍不得了。
月光越发冷然,将一幕的星子都耀得失去了光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只觉手脚俱冷得痛麻起来。夏霜浓起身,打算回去。
顶上一道影子罩下来,施施然带了些清风,扑到她已冻得发红的面孔上。如此声绝寂寂的夜里,端的将夏霜浓唬了一跳。还未站直的膝盖不受控制发软,手背往后,直往墙壁上躲。嘴巴微微张着,下一秒就要脱口喊出声来。
“别嚷,是我。”
那突然出现的人一只手横下里伸过来,极准的罩在夏霜浓头脸上,只露了她两只眼珠子,瞪得滚圆。骨碌碌瞪住眼前的人。
月华之下,那人面孔犹如被镀上一层银色。没有半点儿误闯者的自知之明,端端然犹如往常般怡然自得。
“嘶!”
他罩在她脸孔上的手蓦的一缩,微睁了眼望她。
“看什么看?咬的就是你!”
她也不甘示弱的瞪回去,摆脱了桎梏,立刻就要抽身离去。段衡白长臂一捞,把她一只手臂抓住,拖了她到身前。夏霜浓不由自主撞到他胸膛前,登时头晕眼花,羞恼上涌。尖了两只爪子的猫儿一般,左右开弓便要扇他的耳光。这回段衡白有了准备,两只手高高一举,一边一只拎着她不乖的小爪子,笑眯眯看她似粘趴在蛛网上的小蚊虫般左右挣扎不得,秀眉怒横,脸颊绯红。
“你放手!”
“我不放你又如何?”
“大半夜的,我不追究你闯入西房你就该赶紧给我滚出去,偷着乐去,还敢如此放肆!”
他深夜来此本是为追查无名女尸的真正身份,不想会遇见她。他已知她非一开始他所想象的女子,然而能够这般胆大,在夜深时分到此处来,见着他又是这般镇定,倒当真是在他意料之外的。段衡白有意戏耍她一番,便吊儿郎当的笑了起来,将个脸皮恁不要脸的往她脸颊上靠,急得夏霜浓整个上半身直往后仰,竭尽所能躲避他扑散在面颊周遭的恼人气息。
“三妹所言极是,我既是大半夜闯了进来,还未得乐,怎肯轻易离去?”
夏霜浓一听自己所言被他抓了空缺,又是恼怒又是羞愤,扭头怒目而视。恰此时段衡白越逼越近,两人双目之间便只差了毫厘。鼻尖几乎相触。霜浓耳朵立刻红如血珠,听得自己心跳如擂,却不敢妄动分毫,只怕再叫他占了便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