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柳碧哭求
霜浓因昨日的事一晚上侧夜难眠，回来后又没进过食，早起腹中便有些难受。幸好秋茗春桃很是细心，早准备了梗米粥，炖的粒粒开花，她便用了小半碗。还未到前头问问戚伯这两日铺子里的情况，丹书就乘车过来，拿了几份文书说是要她签字。双面绣描金染料所需金箔已在三天前由她画了押付了订金，早入库可准备着用了，今日又有文书，霜浓心底就有些惴惴不安的。只丹书就在眼前，又不好多问，以免生出她疑心她的嫌疑。她疑心一个丫头倒没有所谓的，只是那丹书身后的苏蕙茹不好去得罪。
少不得装腔作势一番，将那文书签了，让丹书带回去。
秋茗见到丹书一走，就上前来扯了茶果盘子，换上新茶，问：“奶奶有什么烦心事？”
霜浓看了她一眼：“你方才也瞧见了，好端端的又要从银库里调几千两出来，且去路不明，我怎么能不烦心？”
“银库里的银两本都是为三少爷留的。”
春桃适时补上一句。秋茗就道：“可见大奶奶此次突然让三奶奶做主，是有她的私心。老爷在世时下过遗嘱，因唐府生意做得大，人脉关系亦是和融无恙，流通上向来没有短缺过。况即是有急用，钱庄里调度调度也是够够的了。若非此一遭需用金箔替代那染料，哪里需得银库里的银子来应急？”
霜浓自有思量，听她两人说了，点头道：“方才的那张文书恐也是一时急用吧。想那一批货是要进贡的，做得好，我们唐府的声望又可高一层，做得不好，大姐又要多一层烦。如今做得周全一些，比之将来头疼，总好得多。”
春桃与秋茗两人听了，便相互望了一望，点头称是。
喝了半盅秋茗新泡的茶，外面戚伯进来，问到下一季该用什么料子做铺子里的招牌，其他几间分铺又该取哪几种花色样子做招牌。霜浓便与他坐着谈了一会儿。未有论断，那戚伯便被前头的小子给喊了出去。霜浓越加怏怏不快，脸上甚有愁色。
窗户外头恰好有一丛朱蕉及到窗台的位置，顶上飞了一只雀儿挺着。她凝着它看了半晌，那雀儿不走。忽然一个雷打下来，竟是个旱天雷。吓得那只雀儿也不怕人了，翅膀一忽闪，卯足了劲儿就往屋子里蹿。春桃与秋茗忙拿了鸡毛掸子去赶，那雀儿就在屋子里扑腾着飞来躲去，倒落了好些羽毛下来。一番折腾，好容易将雀儿赶出去。秋茗忙喊了人来打扫，夏霜浓却愣愣，越加心事重重的坐着。
外头突然传话进来说是府里二奶奶房里的柳碧姑娘来了，哭着喊着要见三少奶奶。秋茗正绞了手帕子擦一对白底红釉的联珠瓶，听说了，将手里帕子一丢，回过身去就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来报，仔细我们奶奶是不需休息的！”
春桃正巧拿了一盆水进来，听闻秋茗如是说，也没有好脸色，便要打发那传话的丫头出去。
霜浓正因那一只雀儿连生出许多不得不想的事情来，听到两个小丫头在外面廊子上说话，就走出来问是什么事。秋茗忙道：“不要紧的人，奶奶只管歇息，横竖打发走就完了。”
春桃未吭声，与秋茗望了一眼。
夏霜浓便不禁摇了摇头，拿手指在秋茗额头上点了一记：“你啊，平日里那样老成稳重的，这会儿就急脚的猫儿似的。虽平不下那气，好歹也要念着大姐的面子。”
就与春桃道：“夏月去了，秋茗倒生了些夏月那样急躁的脾气。你姊妹两个，私底下，替我好好教训她才是。”
春桃忙道：“奴婢替秋茗向奶奶谢罪。”
“好了，说笑呢。”霜浓挥手，“秋茗最是知道我的意思，她也晓得我不想见他们。薛浛梅如今下不得，没法子，只好找到我这里来。我若晾得不错，恐是大姐推了她过来的。你们进去收拾收拾，我们要回府一趟。”
到了外面来，果然听那柳碧声泪俱下的哭诉，说大奶奶以为唐府出了这么大的岔子，再无脸当这个家，已将一应事宜都交予了三少奶奶。但凡大小事务都不肯再理，她无奈何，只能找到这里来。
霜浓也没有去拉她起来，由着她在那儿跪着，听她一言一语，哽咽哀切。待她说完了，才问：“二奶奶可知道你过来找我？”
柳碧已哭得嗓子都哑了，伏在地上断断续续道：“我家小姐最是要脸面的。她进了衙门，被雷知县关了一天。虽不是在牢狱里过的夜，自觉脸上已剥了一层皮。连房门都不肯出，哪里还肯见人？偏那诬告小姐的贱人一口咬死了是小姐杀了初喜，又要她烧了舍得寺一了百了。如今证据确凿，雷知县说要定罪，大奶奶又道无能为力。要是当真定下罪来，便是要小姐的命了啊！三少奶奶，奴婢知道奴婢从前得罪了您，奴婢给您磕头，奴婢给您赔罪，求您救救我家小姐！”
霜浓冷笑一声：“倒说得我不要脸面。你这是来求着我出力，怎么还要我亲自去门上求你家小姐让我救她的样儿？柳碧，人命关天，不是一句赔罪就能一笔勾销的！夏月的死，我记着你们！”
这话正说时，秋茗与春桃出来，手里拿着一件麒麟羽缎斗篷。那上边儿的蝴蝶绣是夏月独会的。自夏月去了，再无人能做出蝴蝶绣来。柳碧一眼瞧见了，手脚顿时就软了几分。可想到自家主子那副样子，勉强挣扎着爬过去，抱住了秋茗两条腿道：“秋茗秋茗！你替我求求三奶奶！夏月的死当真与我家小姐无关！你替我求求三奶奶，救救我们家小姐！我给你磕头！给你磕头！”
说着猛把额头往地面上磕。便是铺了红毡子，也好听见她磕得“咚咚”声。不多时，她那额头上就红了一大片。
秋茗便看了看霜浓，霜浓拉下了脸：“你这是做什么？竟是无头无脑似了！亏得你主子往日里那么倚重信任你，没想到竟是这样糊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