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与水姨娘生死恩怨
得知沈阁老拿几十条人命为交换条件,逼林楠以林阁老夫妇的亡灵发誓,沈荣华痛心悲怆,大哭了一场,哭得心累身累。水姨娘让丫头伺候她们梳洗后,两人就到床上躺着。因为刚才说了太多的话,两人都没有睡意,却又彼此沉默无声。
“姨娘,你是不是特别恨我娘?”沈荣华打破沉默,轻声询问。
“是。”哭了许久,又说了这么多话,水姨娘很累,但回答却坚定而干脆。
“姨娘,你恨我吗?”沈荣华的声音低沉而幽咽,饱含太多无奈和凄凉。重生归来,她太想报答水姨娘的深恩厚义,最好能跟水姨娘成为亲密无间的母女和朋友。可今晚一番攀谈,她感觉有太多隔阂横在她们中间,一时难以拨除。
“我为什么要恨你?”
“因为我是我娘生的。”沈荣华本想说母债女还,又怕水姨娘嗔怪她太生分。
“荣华,你年纪还小,不该卷入长辈恩怨。”水姨娘帮她盖好被子,摇头长叹,说:“还是那句话,你是你,你娘是你娘,你是她生的,但没必要替她承担罪责。宇文先生说你很象万夫人,甚至比万夫人还聪明早慧,这实属难得。”
宇文先生已年近七旬,由不得他不服老,而且他也心生退意了。他左选右选这些年,也没选到合适的接班人,他看好沈荣华,可惜沈荣华年纪还太少。要想接替他肩上的担子,光聪慧善谋还不行,还要坚韧,要有足够的勇气和担当。
聪明早慧,沈荣华听到这四个字,身和心都不由剧烈一颤。一句夸赞的话听到她耳朵里,她都觉得是莫大的讽刺,如无数针芒刺痛她的心。她现在常想若没有前生的惨痛记忆,她的生命轨迹会息么样?或许还不如林氏。前世的她受了那么多罪,最终悲苦惨死,连皮囊都献给了迎春花,那一年,她还不到十九岁。
水姨娘爽朗大气,恩怨分明,不会因为痛恨林氏就牵怒她,这是沈荣华最佩服也自愧不如的一点。若世人都象水姨娘,这世间就没有那么多仇怨与黑暗了。
“姨娘,你想过要报复我娘吗?”沈荣华问话的语气充满试探的意味,又怕水姨娘给她最真实而直接的答案。她不知道林氏曾对水姨娘做过什么,象水姨娘这么明白事理且大肚大气的人都恨透了林氏,可能林氏确实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我已经报复她了。”水姨娘语气肯定,没有半点想掩饰的意思。
“你怎么报复她的?”沈荣华腾得一下坐起来,以不可置信的目光注视水姨娘,暗夜里,她的双眸尤其明亮。冤怨相报、你来我往本是应该,她提醒自己这么想。可一时之间,出于本能反应,她还是萌生出维护林氏之心。
随后,她又觉得自己太过冲动,在判断是非之前,她应该先弄清林氏和水姨娘之间的恩怨。水姨娘说起林氏,心情沉重,怨气极重,她们之间决不是争风吃醋那么简单。再说,沈恺在水姨娘心里毫无地位,根本没有让水姨娘吃醋的前提。
“夜深风凉,快躺下,当然感染风寒,躺好了我跟你说。”水姨娘的语气极轻极淡,任谁都能看得出她隐去了太重的悲哀,看似不在乎,却让人心疼。
沈荣华很听话,乖乖躺在水姨娘身边,拉着水姨娘的手说:“姨娘,我太造次了,姨娘别伤心,说实话,我跟我娘都没这么亲近,从没在同一张床上睡过觉。”
水姨娘长叹道:“你这怎么能算造次呢?听说我报复了你娘,你激动才是正常反映,毕竟你和她骨肉情深。有人伤害或是报复你娘,你都无动于衷,那你就不只是无情冷血,更没有人性,你想想,谁喜欢跟一个没有人性的相处呢?”
“姨娘,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沈荣华握紧水姨娘的手,轻声哽咽饮泣。
沈荣华没再追问水姨娘是怎么报复林氏的,林氏已经死了,而且背着淫污的罪名死得很惨。是谁谋害了林氏母子,她问过几次,连成骏和水姨娘都没跟她多说。她不想再问林氏和水姨娘之间的仇怨,怕这个话题有她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
刚才,水姨娘说她已报复了林氏,难道是她杀了林氏母子?这个念头从沈脑海里闪现,当即就被嗤之以鼻,水姨娘不会做那种事,这一点沈荣华敢肯定。
“快别哭了,都过三更了,快睡吧!”
“我睡不着,我想跟姨娘说话,姨娘要是困了,就先眯一会儿。”沈荣华心累身累,却毫无睡意,今晚跟水姨娘一番攀谈,她很到了太多信息,要慢慢消化。
“我也不困。”水姨娘被沈荣华挑动心弦,脑海思潮荡漾,又要一夜无眠了。
“姨娘,我们说话吧!”
“你想说什么?”
沈荣华想了想,说:“我娘和晨哥儿都去了,我以后肯定在外面住的时候更多,沈家也没人敢欺负我了。姨娘的任务完成了,没必要跟我爹耗着,耽误大好青春了。我爹那人不怎么靠谱,沈家又是那么一个烂摊子,你还是极早抽身为好。”
“呵呵,我都快四十岁了,哪里还有大好的青春?”
“姨娘看上去也就是二十几岁,根本不象年过三旬的人。最主要的是姨娘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浑身就散发出一种很年轻的气息,就显得年轻了。再说,不管姨娘年纪多大,摆脱了我爹,找一个靠得住的人,再过几十年不是更好吗?”
水姨娘赶紧摇头,说:“荣华,你还小,许多事情你还不明白。”
她现在还不满十三岁,年纪确实不大,若是被家人疼爱的孩子,现在正是无忧无虑的好年华。可她不一样,林氏在时,给了她花不完的银子,穿戴不尽的首饰,却不疼她。何况她还有一个前世,惨痛的七年还不能让她脱胎换骨般长大吗?
“我怎么不明白?我明白好多事。”
“那你说说你都明白什么?”
沈荣华抱住水姨娘一只胳膊,撒娇道:“我知道姨娘喜欢林楠舅舅。”
“啊?”这回轮到水姨娘一下子坐起来了,她坐直身体,有些不自在地注视了沈荣华片刻,又躺下,低声说:“我那时候太小了,不懂事,一时糊涂,唉!”
“为什么说自己不懂事?喜欢就喜欢,怕什么?”沈荣华说话的语气大方而直接,此时,她不仅把水姨娘当成长辈,更当成了无话不说的好闺蜜。
也就是从今夜开始,沈荣华才对男女之情有了朦胧了认识,那种新奇的感觉令她很激动。从水姨娘说话的神态语气和字里行间的意思,她听出水姨娘喜欢林楠,没想到竟然猜对了。姨娘默认了她的猜测,这令她大受鼓舞,很兴奋。
前世,她是温婉端庄,贞静贤淑的大家闺秀,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会对任何一个男子有喜欢的意思。杜昶是沈阁老为她挑的夫婿,见过几次,她见杜昶颇有才华、一表人才、温文尔雅,觉得很不错,她当时也不明白那是不是喜欢。后来,她见识了杜昶心术阴鸷邪恶,人更是心狠手毒,对他只剩怨恨了。
没有让她一直喜欢的人是她前世的遗憾,没有喜欢她的人更是她的悲哀。
“你还小,许多事不明白,喜欢一个人是要付出代价的。”水姨娘连叹几口气,陷入回忆中,她明亮的眼眸注视窗外,好像暗夜的灯火,令人心醉且向往。
“嘿嘿,我猜对了,林楠舅舅真有福气。”沈荣华很兴奋,更无睡意了。
水姨娘笑了笑,问:“你知道你为什么会猜对吗?”
“我聪明呗!”
“错,你有同感。”水姨娘在沈荣华脸上划拉几下,看她是不是脸热心跳了。
“我……”沈荣华自是明白水姨娘的意思,赶紧拿开她的手,无话可说了。
“喜欢就是喜欢,怕什么?这不是你刚才说的话吗?”水姨娘看到沈荣华羞涩转头,会意一笑,说:“别看他平时花招百出,阴损乖滑,他本性不错,为人也很仗义。只是他比你大了几岁,好像是六岁,急着成亲恐怕不行,怎么也……”
“姨娘,你怎么说起来没完了?我不理你了,我要睡觉。”沈荣华被说中了心事,赶紧滚到一边,捂着脸趴在床上,眼角眉梢流露出满满的笑意。心事被水姨娘一语道破,沈荣华忽然很想见连成骏,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思。
“时候不早,睡吧!”
沉默了大概一刻钟,沈荣华又转向水姨娘,轻声问:“姨娘,有人喜欢你吗?”
“你怎么还没睡呀?”
“我不想睡,姨娘也没睡了,跟我说话吧!明天日上三杆再起床。”
水姨娘叹了口气,“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有人喜欢你吗?你对他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想问问姨娘。”沈荣华想起萧彤、想起白泷玛,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尤其是萧彤,不善于隐藏,以至于沈荣华不敢看他的眼睛。
沈荣华沉浸在自己的感觉中,细细回忆,品味那种涩涩的温馨与甜蜜。当她觉察到水姨娘再流泪饮泣,转头一摸,才发现水姨娘的泪水已浸透的枕头。
“姨娘,你怎么了?姨娘,我说错话了吗?”沈荣华抱住水姨娘,忍不住哽咽。水姨娘是坚强大气的人,能让她哭成泪人,显然是触动了她敏感脆弱的心弦。
哭累了,水姨娘卷着被子坐起来,凝望黑漆漆的窗外,明眸如水一般透澈清凉。沈荣华往水姨娘腰后塞了一个迎枕,也卷起被子陪她坐着注视窗外。
许久,水姨娘才止住哭泣,才叹一声,问:“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恨你娘吗?”
沈荣华想知道,又想回避,心里很矛盾,但还是点了点头。不管事实和真相有多么沉重,她都要面对,能承受的事情多了,她的心也就长大了。
水姨娘长吸一口气,说:“林楠和他的朋友、随从、部下从天牢出来,就离开了盛月皇朝的领土,到东海一座小岛落脚。这座小岛叫东兴岛,在前朝原是锦鳞国的领土,锦鳞国灭亡之后就荒芜了。沈逊做了内阁首辅,一改林阁老的政治主张,加大对前朝余孽的打压力度。林楠要遵守誓言,又怕一不小心让沈逊抓住把柄,给他的朋友及部下招来横祸,就暂时销声匿迹了。他在这座小岛上积聚积聚力量,谋划将来,遥控各地生意,倒也过得很平静,只是不放心你娘。自林阁老夫妇去世之后,你娘最听沈逊的话,林楠怕她被沈逊害了。”
林氏确实最听沈逊的话,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跟沈逊说,让沈逊替她出主意。受林氏影响,沈荣华也把沈逊的话奉为天条,就听成了她前世那副德性。林楠和沈逊结下不解之仇,沈逊操控林氏,林氏就是他对付林楠的王牌。林楠就是为林氏费多少心思,遭遇过什么,林氏都不知道,反而埋怨林楠无情无义。
水姨娘又说:“自燕氏一族摘掉前朝余孽的帽子,就在漠北和塞北经营,与各国贸易,利用燕氏一族原有的基础,开辟商路,短短十几年,就开出一片全新天地,燕家又成了塞北及漠北商业巨头。我大哥同林楠等人一起从天牢放出来,京城阔别,回到塞北。沈逊怕燕家报复,颁下诸多严苛的政令针对燕家,可惜鞭长莫及,又派人暗示燕家可以用银子买平安,被燕氏一族众人嗤之以鼻。一来二往,沈逊恨透了燕家,燕家只在北部几国经营,沈逊也就无计可施了。”
沈荣华突然感觉很可笑,不只自己可笑,她最亲近信赖的祖父更可笑。重生之后,她恨透沈慷等人,也一直在想沈慷的品性那么龌龊不堪,又与沈老太太的彪悍直接不同,究竟随谁。现在,她找到答案了,这答案足以让她苦笑几天了。
“安定了两年,我大哥就带我们几兄妹去东兴岛拜见旧主,那是我第一次见林楠。林楠很有王者的风范和气度,跟我以前见的男子大不相同,我……”
“我知道了。”沈荣华坏坏一笑,低声说:“在姨娘见林楠舅舅之前,就有一个喜欢姨娘的人,然后姨娘就喜欢上了林楠舅舅,辜负了那个人,真混乱哪!”
“你这小鬼头。”水姨娘在沈荣华的嫩脸上轻轻掐了一把。
“后来呢?”
水姨娘平静下来,语气依旧幽沉,“后来我大哥回了塞北,把下我和我的八姐、十哥和十三弟留在东兴岛,让我们在林楠身边听候差谴。在他身边呆了一年,跟宇文先生学了很多东西,也跟他相处很好。后来,八姐、九哥和十三弟都回了塞北,我就在江东的染枫阁做了掌事,就是为了能与他经常见面。”
“姨娘那时候就是江东染枫阁的掌事了?也就是十几岁吧?”沈荣华的语气里充满羡慕与钦佩,女子不关在内宅,也会有一番作为,又何必自我局限?
“十七岁,我比你娘小一岁。”
沈荣华点点头,晃了晃水姨娘的手臂,“姨娘,你还接着说,说那个人。”
水姨娘摇摇头,“他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死了?他怎么会死呢?该不是我娘害的吧?是不是沈阁老让我娘害他的?”沈荣华以一种试探的语气询问,期待水姨娘的否定的回答。
“我与他十年未见了,谁知道他是生是死,他不出现,我就当他死了。”水姨娘唉声长叹,思绪又从到了遥远的从前。一个是她喜欢、让她有梦却不能与他相守一世的人,一个是痴恋她多年、愿意为她付出一切、想给一份安稳生活的人。
若无相欠,何必相见?不管谁欠了谁的,她都希望他们此生安康喜乐。
沈荣华拍了拍胸口,说:“原来他没死呀!真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我要替我娘负罪一世呢。姨娘,别说林楠舅舅,说那个人,给我压压惊。”
“你这小鬼头,真是。”水姨娘把沈荣华抱在怀里,破泣为笑。
“说呀说呀!”
水姨娘轻叹说:“他叫陆幽,自幼父母双亡,由燕家一个忠仆抚养到五岁,就送到山里学武了。听那忠仆说,陆幽的父母都是杀手,生下陆幽三天,他们就都被人杀了。陆幽在山里呆了十一年,不知出了什么事,就提前回来投靠他的养父。那时候燕家的生意蒸蒸日上,正是用人之际,他就留在我身边做了护卫。朝夕相处两年,我去了江东,他留在了漠北。听说我要留在江东,就找来了,问我怎么打算,我跟他说我心有所属,他说他会等我一世,直到我回心转意。”
“两个杀手生的孩子肯定很厉害吧?真想见识见识。”
水姨娘没回答沈荣华的问题,接着说:“过了两年,你娘出孝了,要嫁到沈家去,林楠就想让我去保护你娘。他同我几位兄长商量许久,就给我伪造了一重青楼女子的身份,让我勾引沈恺。我不答应,我大哥就拿出燕家族谱,让我看自己三岁就发下的誓言,我无可奈何,只好答应了。与其说他们让我给沈恺做外室保护你娘,还不如说他们是想利用我腻歪沈逊。沈逊年轻时曾上书圣贤皇太后和大长公主,要废除男人一妻多妾制,被内阁否了。没想到沈逊娶妻不到半年,就纳了妾,没少被人揪住话柄嘲讽,他儿子再纳个外室,就更让人笑话了。”
沈荣华皱眉摇头,直到现在她也想不明白林楠和水姨娘的兄长想出的是什么糊涂主意。为了保护林氏,让水姨娘给沈恺做外室就很牵强,要是还想以此腻歪沈逊,这招术太低级了。杀敌五百,自损一千,不管表面怎么样,实际上还是惨败。也许在林楠看来,水姨娘只是仆从,她的性命属于主子,她的幸福也是主子给予的。所以,为了保护林氏,顺便让沈逊膈应,牺牲水姨娘根本不算什么。
水姨娘见沈荣华陷入沉思,没等她问,又说:“林楠有他喜欢的人,即使那人已成了别人的妻,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我也知道他跟我就算不是逢场作戏,也不可能娶我为妻,我心灰意冷,就听从他们的安排,成了青楼女子,接着又成了沈恺的外室。给沈恺做了两年外室,觉得他品性不错,又颇有才华,就把他当成知心玩伴,相处得还不错。你娘嫁到沈家两年,有沈阁老在,沈老太太等人只是小打小闹欺负她,除了你的同胞哥哥夭折,也没发生什么大事。我除了每天跟安插在沈家的内钱打探消息,再把你娘平安的消息送到东兴岛,也没做什么,但仍被沈逊怀疑了。他派人到处调查我,没发现什么,很不甘心,亲自召见我,威逼利诱让我承认自己是奸细,被我反将了一军。接下来他又让沈家大太太、三太太来拐弯抹脚打探我的底细,责令沈恺不许再登我的门边。”
得知水姨娘的经历和遭遇,沈荣华不由气闷心痛,却又不知该怨谁。好在她那个不着调的爹不是很糟糕,也是有情有义之人,还能让水姨娘心理平衡一些。
“姨娘,是不是我娘受沈逊指使、打骂侮辱你了?我娘本是个没脾气的糊涂人,你千万别和她计较。”沈荣华已做好的最坏的心理准备,仍心跳如击鼓。
水姨娘摇了摇头,沉声说:“我怀孕了。”
“啊?我娘……”沈荣华很惊讶地看着一脸沉痛的水姨娘,心中风起云涌,她已想到林氏对水姨娘做了什么,但她真的不敢相信,她一直认为林氏很善良。
林阁老夫妇逝世,林氏从父母的掌上明珠变成孤苦无依的少女。她经受了太多打击,性子变得很沉闷,凡事也懒怠较真,就是想稀里糊涂过日子。沈逊总教导林氏要做一个合格的嫡母,在沈荣华的记忆里,林氏对万姨娘所出的子女不次于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舍得给他们花银子,为什么偏偏容不下水姨娘的孩子呢?
“沈逊严禁沈恺再来找我,派人在我的住所监视盯梢,还想尽办法收买伺候我的人。他花样百出,也没查探到我的实际身份,就消停了。平静了几个月,就在我怀孕六个半月时,一天下午,沈逊带着你娘还有一堆下人闯进我的家。沈逊告戒你娘要做好一房主母就不能心慈手软,就出去了。我的下人被沈逊带去的人制服了,任我拼死反抗,跪地哭求,你娘还是亲手将红花水灌进了我嘴里。血从我两腿间流出来时,我看到她得意洋洋去向沈逊报喜,那时我真想杀了她。”
如晴天霹雳在头顶炸响,震得沈荣华心神欲摧。即使她在前生没怀过孕,她也能体尝那种刻苦铭心的痛,林氏是生过孩子的人,为什么不能由己及人?
沈荣华紧紧抓住床栏,手指咯咯作响,她仍觉得没有力度,感觉不到半点疼痛。接着,她又用自己的头狠狠撞墙,倒把水姨娘吓了一跳,赶紧抱住了她。她与水姨娘抱头痛哭,额头上传来钻心的疼痛,她才觉得自己心里好受了一些。
林氏视沈逊为依仗,最听沈逊的话,沈逊让她做一个称职的当家主母,她就充当了屠杀水姨娘骨肉的刽子手。林氏最终走到身死异乡的一步,确实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而林氏只是咎由自取,她活该。
“姨娘没跟她说这孩子不是我父亲的吗?”沈荣华哭了许久,才问出这句话。
“说了,说了许多遍,我向她保证,我发誓只要她放过我的孩子,我马上离开京城,再也不会回来。她受沈逊指使蛊惑,要对付的人是我,不管孩子是谁的,她都会要了孩子的命。她这么做是为了重创我,因为我让沈逊很没面子,坏了沈家的名声。”水姨娘双手掩面痛哭了良久,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她忙抓住沈荣华的手,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孩子不是你父亲的?”
沈荣华咬唇叹气,“你这么痛恨蔑视沈逊,会让自己怀上沈家的血脉吗?”
水姨娘掩面长叹几声,说:“陆幽得知此事,磨刀开剑,立誓要杀尽沈家满门,被我拼死拦住了。他要带我走,我不答应,他一气之下就离开了,到现在十年了,杳无音讯。要是我的孩子还在,也十岁了,比晨哥儿还大一岁,也是个男孩。我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我的身体,眼睁睁看着他变得冰冷,我……呜呜……”
“姨娘,别哭了,姨娘,我娘她……”沈荣华抖开被子跳下床,跪到水姨娘床前,抽泣说:“要是姨娘不嫌弃,从今以后就把我当成亲生女儿,我也把姨娘当亲娘。姨娘要是觉得憋屈,就把我当成我娘,我愿意替她赎罪,赎一辈子。”
一个无辜的生命被谋害就成了横在水姨娘和林氏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沈荣华也知道她解不开她们之间的生死恩怨,她只能用最具温情的方法去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