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烛寂寞
“让驴踢疼了吧?”苏夏至看着眼泪在眼窝里打转的秀才一阵心疼,伸手接过那个红色恭桶,入手的感觉还真有分量:“这里面装什么了,这么重?”
“娘说陪嫁的东西不能空着,就给你装上了些点心,红糖啥的。”苏春来见妹妹回来也不多问,随口答了一句就朝前走去。
闵岚笙强忍了泪水,走近苏夏至伸手和她抢手里的东西:“驴呢?”
“你这是……”一眼瞥见秀才腰上的大脚印,苏姑娘紧走几步追上苏春来喊道:“哥,你干嘛踢他!”
“你咋知道是我踢的不是驴踢的?”苏春来平静的说道。
“我知道驴不穿鞋!我还知道整个杏花村就你个子高脚大!”苏夏至拉住只顾走路的兄长,准备和他说道说道。
“他叫你傻子。”苏春来看赖不过去了便直接说了因由。
“……”苏夏至扭头也白了闵岚笙一眼,心道:活该!早就说不要你叫我这个了……
可她现在是闵岚笙的媳妇了,出于本能的,她还是护着他:“我乐意听!”
苏春来扭身接着往前走,淡淡地丢下一句:“那也不行。”
“走吧。”手上一轻,恭桶又到了秀才手上,他一手托着腰,一面尽量走得快些,不让那个小山一样的大舅子把他们甩下太远。
老远就看见闵家大门上贴着的大红喜字,苏夏至一直泛酸的心终于有了点甜:“还不算不长一点心!”
闵岚笙放下了托着后腰的手,单手整理了一下衣襟正对着一身红衣的苏夏至说道:“傻子,进了我家的门,就是我媳妇,你再不许后悔。”
“嗯。”苏夏至点头:“你放心吧,我会对你负责的!”
“……”这样的回答总是让人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闵岚笙顾不得多想,又把她鬓角滑落的几根发色别到了耳后:“回家吧。”
明目张胆地与秀才牵着手走到闵家的门口,苏夏至这才发现原来门没锁,只是虚掩着,院子里传出她哥哥的声音:“下次我妹妹再出嫁的时候,我一定要先看看,他家这房子看着都要塌了!”
“呵呵!”苏夏至轻笑一声。接着就是手上一痛。
“下次你也是嫁我!”闵岚笙小脸脸色难看,要不是知道大舅哥的脑子确实有些异于常人,他一定会翻脸!
哪有在人家婚礼的时候说这样的话的?
他自己也不想想,哪有成亲连顶轿子都没有的?他自己还不是穿了件绿袍子?
可见这人都是惯爱挑别人的毛病,单单看不到自己的黑!
院子里站了不少人,都是跟着高婶子过来看热闹的。
先是看见一个面无表情的汉子推门而入,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屋檐下就开始四处溜达着审视着几间屋子,接着不大一会,就见闵秀才手里提着个恭桶,后面跟这个穿着嫁衣的水灵女子走了进来。
“这姑娘真俊!”在愣了片刻之后,高婶子先迎了出来,瞅着新媳妇连盖头也未蒙只做没有看见,双手缠着苏夏至的一只臂膀走到正屋前:“秀才请我做的大媒,他家又没有老人张罗,婶子我就帮着你们忙活忙活。”
苏夏至此时才低了头敛衣行礼:“辛苦婶子了!”
被高婶子扶着进了正屋,才发现在原本放着八仙桌的地方摆了一张香案,上面供奉着闵岚笙父亲的牌位,还放着一只小香炉。
他娘呢?苏夏至一直以为秀才娘早就故去,如今看见牌位才觉得不对,那上面分明只写了闵父的名字。
新人迎到家中先拜了天地,众人都围在屋里屋外的看热闹。都认为秀才如此潦草的办了婚事,对方必定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女儿。
可即便是这样,大家也都觉得秀才这是捡了个大便宜了,虽然早就听说新娘子是个傻子,可人家这个小模样配秀才也算是般配。
礼毕,几个家里有小子的妇人都聚到了高婶子的身边,咬着耳朵打听还有没有这样的女子……娶这样的儿媳妇太省银子了,想不动心都难。
“没有,没有!”高婶子得意地把身边围着的几个女人赶开,她拿着一个小小地布袋子走到闵岚笙身边:“秀才,这是婶子在村子里给你敛的份子钱,不多。也就是街坊邻居的一点意思,你收着!”
“这?”自己的婚事闵岚笙并未通知任何人,皆因他囊中羞涩,请不起酒席,本想默默地办了就好,谁知道还有这么一出?
不接,好像嫌人家给的喜钱少似的。
接了,家里什么都没有准备,他拿什么招呼这一院子的客人?
“多谢婶子和诸位左邻右舍的街坊!”苏夏至伸手接了那个袋子,反手递给闵岚笙:“把咱家的桌椅板凳都摆上,不够的到婶子家去借着用用,我这就准备饭食,大喜的日子,怎么也得热闹热闹!”
“好。”闵岚笙接了喜钱心里却犯了愁,家里啥都没有,拿什么招待客人?
按照傻子说的,闵岚笙先和大伙把家里的桌椅板凳都摆在了院子里,又去高婶子家搬了一张方桌过来,三桌,把院子里站着的人粗粗一数,也是差不多可以坐下。
“秀才。”厨房里忙活的苏夏至对着外面喊道:“再去借几副碗筷,等会儿咱就开饭!”
“这么快?”因为和新媳妇不熟,院子里站着的人不好跟着进厨房,琢磨的煮菜蒸馍再快也得半个时辰吧?这才几柱香的功夫就能让这么一大伙子人吃上饭?
碗筷借了回来,苏夏至又用开水烫了才把刚出锅的肉丝汤面给每只碗都装的满满的,端着走不稳汤都会晃悠出来,等到一碗一碗的上了桌,等在那里的宾客看了先满意的点了头:“秀才家的是个实在人……”
待到一口热面条进了肚子,大伙的眼睛一亮,低头吃面再不多话……
恭桶里苏婶子给闺女装的一袋子白面一块鲜肉可算是救了急,没让秀才在自己家也丢了面子。
苏夏至做饭的手艺没得挑,简单的一碗汤面被她做的劲道好吃,众人又吃的暖和,虽然略显寒酸,但吃饱喝足后心情愉快的街坊们自动忽略了这些,说笑着告了辞。
“妹夫。”苏春来吃了两碗面,意犹未尽,走的时候对送他出门的闵岚笙说道:“你又傻又笨,以后过日子还是听我妹妹的吧。”
“……”被大舅哥身体力行地打击了两次的秀才终于克制着没让自己发脾气,他狠狠地关上了院门,估摸着苏春来走远了才小声的说道:“傻子!傻子!傻子!”
连叫数十声后,堆积在胸口的闷气似乎退去不少,他又觉得腰上是丝丝缕缕地疼。
托着腰进了厨房,看见苏夏至忙的热火朝天,他不知道该帮着做什么,只好站在门口等着吩咐。
“灶台上的那些碗筷是高婶子家的,你给人家送回去。”苏夏至一边收拾着盆朝天碗朝地的家伙事,一边对着秀才努努嘴:“那包红糖也捎上,礼尚往来,咱不能不懂事。”
“嗯。”闵岚笙提起装着碗筷的篮子又拿起油纸包,转身的时候皱了下眉。
“腰疼?”苏夏至放下手里的活说道:“要不我去吧,你回屋歇着。”
闵岚笙没搭茬,较劲似的提着东西走了出去。
忙忙叨叨一天,晚上又热了中午剩下的饭食二人吃了,苏夏至做了一锅水,招呼秀才过来用热水洗漱,她自己则进了里屋去铺床。
洞房花烛,今儿是她的洞房花烛啊……
苏夏至心里像揣着几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跳动得比平时都快了几分。
这样快的速度就成了亲,确实有些潦草,如果就这样和秀才滚了床单,苏姑娘心底是有这一丝犹豫的。
她可以不在乎丈夫是否富有,但不能不在乎这个男人是否全心全意的爱她!
精神与身体对于她来说从来都是不能分开的,就这样和秀才睡了?
把包着母亲给自己做的两铺两盖的大包袱放在架子床上,苏夏至犹豫着要不要解开。
“你……不能睡在这里。”身后是闵岚笙很没底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