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手助妻
“你怎么知道不是大愣子干的?”苏婶子一开口就把围在四周人的视线都引到了苏夏至身上。
苏姑娘心里暗叹一声:老娘啊,您真是神队友了!这种口气说话让外人听着都会以为是我哥干的了。
“我哥脾气最是淳朴耿直,他打小就跟着我爹侍弄庄稼,对地里的秧苗瓜菜无一不用心呵护,这是他的本性,也是土里刨食的庄户人本性,他们是舍不得去祸害庄稼的。”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没人比农人更懂得这些。”
被那么多人注视着,苏姑娘侃侃而谈,只几句话就把一个浅显的道理说了出来。而围在这里看热闹的街坊邻居都是家里种着地的,农户对庄稼对土地的感情自然只有他们才是最懂的。
因此这番话才说出来就引得大伙不由自主的点了头。
闵岚笙侧头俯视着自己的小媳妇,眼睛里的神色很有些内容。
往年村子里人家也因为这个浇水闹过别扭打过架,可不管打的多热闹,也就是双方对骂动手而已,若说哪家会去毁了对方地里的庄稼,那是他们连想都不会想到的事儿呢。
坑了人家地里的秧苗,弄不好就会让这块地绝收,农民靠地吃饭,砸人饭碗的事,太缺德!有点心的人就断不会去做的。
“听见没有?”站在田对面的苏春来指着周里正的脑袋大声说道:“这点道理连我妹妹一个妇道人家都能想得明白,你还当‘里’正呢?这点道理都想不通?”
苏春来不识字,自然不知道‘里正’的‘里’和到‘道理’的‘理’不是一回事。
“好好好!”周源作为一方乡绅,就算出了杏花村在附近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今儿被苏春来指着鼻子在众人前教训说他身为里正不懂理,他就是再端着一副有涵养的派头现在也是装不下去了。
如果连苏家这样的人家都敢这么对他说话,这个先例一开,那他以后在村子里就不要说话了。
周里正的火彻底被苏春来激了起来,尤其是旁边那些人的哄笑声更是起到了火上浇油的作用,他猛的抬手拍开指在他额头上小棒槌似的手指怒道:“没大没小的东西!”
“你不是说连你妹妹那样的傻子都能想明白么?那就让她来把堵渠的人找出来吧!”周里正用力掸了掸袍子前摆上的灰尘,随即想到这个弯腰的姿势仿佛是在给身前的这个浑人行礼一般,于是他又马上站直了身子双手背在身后大声说道:“今儿要是找不出来这个恶人,老夫拼了这几亩地的庄稼绝收也要把这事告上官府,到时候毁田毁苗的重罪该怎么判,你也先掂量掂量!”
周里正的一句傻子才说出口,苏春来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他发了火是毫无声息的几乎是对方的话还没停,他的一只大脚丫子已经踹了过来!
幸亏是周里正暗地里也在提防着他,耳边听见风声一响,周里正已然兔子似的闪到了旁边,五六十岁的人了,亏得他还有这幅好身手!
一脚没踹着,不等苏春来追过去,四周的人包括周存礼已经一拥而上的抱住了他,饶是五六个汉子拖着大愣子,他还是狠命的挣扎着,野兽似的眼神盯在周里正身上,连眼珠都不带动的。
“大愣子!”那边儿子一抬脚,苏婶子和杨巧莲便都惊出一头冷汗,他做事没有轻重,真要是把周里正踢个好歹,那这事儿可真是大发了……
“娘,嫂子,你们别急,我过去看看。”那边都是周家的人,苏夏至看了一会儿,心里已经有了些底,不管你周里正告不告官,她哥哥都不是这个事件的罪魁祸首,她怕个毛!
“我也去!”丈夫被几个人扯吧着,还不断的往周里正身边冲,杨巧莲急的只想哭,知道他这狗熊脾气就这样了,急起来天王老子都不怕!
“我自己去。”苏夏至对着杨巧莲的肚子一努嘴儿,示意她留在这边,她自己已经慢悠悠地朝对面走去。
“十指不沾阳春水……”闵岚笙悄然碰了碰她,轻声说道。
“嗯?”余光扫去,秀才还是负手仰头望着对面的样子,这意思是不准备出面了?
苏姑娘脑子里尽快地消化着方才他突然递给自己的话:“十指不沾阳春水……”
十指不沾阳春水,今来为君做羹汤……秀才说这个是是要为自己煮饭?想到前段来癸水的时候,他自告奋勇的做的一餐饭,苏姑娘只看了一眼就失去了想尝一尝的兴趣,直接给归类到了猪食的范畴。那简直不是人吃的。
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脚下走的从容,脑子里在高速地思考,面上一副嬉皮笑脸老神在在的模样,苏姑娘晃悠到了对面。
两边嗡嗡的议论声霎时都停了下来,隔着一条田垄,一个村子的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到了苏夏至身上。
当不当正不正地站在了周里正和苏春来的中间,苏姑娘头也不回的问道:“哥,你为什么要对里正大人动手呢?”
“他叫你傻子!”苏春来眼睛还盯在周源的身上。
点点头,苏夏至对着周里正一摊手:“里正大人,您看,我哥哥是最讲道理的人了,他从不无缘无故的动怒。”
“……”周里正又是一噎:听她话里的意思倒是我嘴欠了?
不过这事儿要是细掰饬起来,还真就是他说话有些过火,尤其是当着一村子的人叫一个女子傻子。
“老夫不与你们这些小辈论口舌短长,别的都不说……”周里正年岁身份都比苏春来兄妹高,他站在地头上和两个子侄辈的年轻人斗嘴皮子即便是赢了也没啥可光荣的。
周里正随即换了话茬,才说了半句话,他便发现这话说不下去了,确切地说他不知道该如何的去称呼苏夏至。
再叫苏二傻?真把她哥哥那个浑人惹急了,怕是他以后都没了安生。
叫秀才家的?因为儿媳妇一直不肯认这门亲事,周家自然也只能随着她不认,那这个称呼等于是承认了她的身份,现在肯定是不能叫的。
可这个女子到底叫啥来的……周里正一时糊涂竟想不起苏夏至的大名来,越急脑袋里蹦出的名字就越是:苏二傻,苏二傻,苏二傻……
周里正在一边劳心劳肺的想该如何称呼苏夏至,苏姑娘的脑子也没闲着,翻来覆去的也是在琢磨着秀才的那一句话‘十指不沾阳春水……’
眼睛不自觉地在周家人身上一个一个的扫过,对上他们眼里的各种目光,除了闵青兰眼里的恨意之外,她还从别人的眼中看到了嘲笑,审视,以及嫌弃?
苏姑娘不管这些,管你嫌弃不嫌弃,反正老子又不和你过日子,她的眼睛依旧直愣愣从众人的脸上移到了手上,从上到下,最后看到了脚上……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
心中一片光明,苏姑娘不自觉的笑了:“里正大人,您是想不起我叫什么名字了吧?”
“苏夏至!你不要得寸进尺忘了尊卑有序!”闵青兰瞥见公公脸上不时露出的尴尬神情,更对苏家的傻子恨得咬牙。
“里正大人,我叫苏夏至。”苏姑娘轻笑一声,晃晃悠悠地走近闵青兰,别人不承认她的身份,她亦是不用他们承认,开口闭口只叫周源一声里正大人,透着疏离。
“得寸进尺?闵青兰,你倒是说说谁得寸进尺?”
“无凭无据的就把我哥哥从家里叫走,到了地头就给他扣了个堵渠淹田的罪名,到现在都是你周家在咄咄逼人,里正大人还开口闭口傻子傻子地称呼与我,这,到底是谁在得寸进尺?!”
“随你巧舌如簧,说的头头是道,你哥哥仍是脱不了干系的!有本事就找出证据来洗脱他的罪名!”闵青兰在周家一贯的恭谨温顺,若不是恨极了苏夏至,她也绝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跳出来与她打嘴架,这是让她认为很失身份的事情。
“对啊,你哥哥昨天还追着我家存孝打到了家里,今天又差点和我家老爷动了手,你们今天若不把这件事说清楚,老身就到衙门告你们去!”周里正的老婆周徐氏也叉着腰给儿媳妇帮腔。
“好啊!”苏姑娘重重地点了头,两手拍了一下巴掌发出‘啪’的一声:“进了衙门,看老爷不把你家周存孝打死的!”
“什么?!”听到的人几乎是一起愣住了。
“你说什么?”闵青兰面色如冰的又往前走了一步,与苏夏至只隔了一步之遥,“把话说清楚!”
“还要我说的多清楚啊?”苏姑娘不屑地摇了摇头,“你别离我这么近啊,到时候自己摔个跟头什么的又来赖我……”
说着她走近周存孝,一指他衣服的下摆,“你们自己看看呗。”
别人已经闹翻了天,周存孝却正靠在一个佃户的身上睡觉。
喝了半夜的花酒,没几个钱打赏,他被邻村的寡妇轰了出来,一早回家还没等洗漱就跟着周家人一起到了地头,他开始还强打精神立在旁边看笑话,奈何被小凉风一吹,酒气上了头,他再也支撑不住,靠在一个佃户身上就睡了过去。
周存孝的袍服下摆被撩起,他的靴子上衬裤的裤腿上都沾满了泥,而泥土的颜色正是周家田里黄土地颜色!
周里正皱眉之一思索,脸上便气得五官挪了位,一耳光对着睡得东倒西歪的大儿子脸上就抽了过去:“畜生!”
“哎,老爷,您打孩子做什么?他不就是喝了点酒么?”周徐氏拦着丈夫说道。
“唉!”周里正伸手哆嗦着朝着妻子点了几下,终是没有说出什么来,低头一声不吭的离去。
“这,这到底什么意思啊?”周徐氏茫然的四下问道。
众人有的摇头有的点头,没有一个做声的。
“呵呵。”苏姑娘走到苏春来身边,扒拉走了围在他身边的几个人,才摇头晃脑的说道:“你家畜生……你别瞪眼,这是你家老爷这么说的。”
看着周徐氏还是一副稀里糊涂的样子,苏姑娘索性讲了明白:“他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大伙可以想想,在杏花村这么多年啦,谁见他下过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