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此仇不共戴天
萧云儿后退一步,眼睛越过她的肩膀看过去,“奴婢不敢说。”
“说。”慕容寒枝仍旧只是这个字,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好,奴婢说!”萧云儿深吸一口气,咬着牙点头,既然这样,说就说吧,早晚的事,“娘娘,奴婢今天回来时,碰到了望川国的使者们。”她还是把话题给绕远了,主要是那么残忍的事,她实在没办法一下子说出来。
“望川国?”慕容寒枝呆了呆,“他们不是才走?”难道又有什么事吗?
“他们送回了寒叶的尸体。”萧云儿脖子一缩,小小声地、小心地把最后两个字吐了出来,然后微眯起眼,等着慕容寒枝的反应,那必定是疯狂而叫人无法接受的。
然慕容寒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除了脸色越来越白,她的眼神如止水一般,看不出一点异样。
萧云儿反倒诧异了,娘娘是没听清楚她的话呢,还是不相信?不会呀,她说的很明白,而且一向不对娘娘说混话的,那她……“娘娘!”
谁料她一句话没说出来,就见慕容寒枝眉头一皱,反手捂上心口,嘴一张,“哇”一声狂喷出一口鲜血,朝后就倒!
“娘娘?!”萧云儿惊声大叫,一把抱住了她,惊惧心疼之余,居然有些想要笑,对了,这才是正常的反应。手忙脚乱地把慕容寒枝扶上床去躺好,又帮她把脸上的汗和嘴角的血迹都擦去之后,萧云儿就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了。
“怎么办呢?皇上现在一定也知道了玉叶公主的事,他会不会来找娘娘?糟了!”一想到孤竹无虞,她才意识到一件事,惨然变了脸色,“皇上一定不想让娘娘知道玉叶公主的事,我这般多嘴——”坏了坏了,一定会被责罚的!
她正急得不知怎么才好,偏偏怕什么来什么,门外一声通传,“皇上驾到”,把她给吓得一激灵,顾不得多想,“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语无伦次地见礼,“奴奴奴婢参见皇皇上!”
孤竹无虞扫了她一眼,大为不悦,“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奴婢不敢!”萧云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皇上恕罪,寒妃娘娘才睡下,要不要奴婢把娘娘叫起来?”
“没什么事吗?”孤竹无虞看了床上的慕容寒枝一眼,似乎没看出什么不妥,“有没有什么人来过?”
“回皇上,没有。”萧云儿亦是冰雪聪明之人,只听他话外音就知道,他一定是在试探主子是不是已经知道玉叶公主的事。
孤竹无虞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萧云儿,你记着,这嘉福宫里的事你多看着点儿,没事也别到处去,若是有人乱嚼舌头,只管来告诉朕,听着了?”
“奴婢遵旨!”萧云儿越发确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孤竹无虞静立了一会,大概也觉得只能把话说到这份上,转身出去。不过,他也很明白一件事:慕容寒叶枉死的事,顶多只能瞒一时,还是得想个办法,永绝后患才行。当然,要想慕容寒枝不生事,唯一的办法,就是连她一起杀!
“奴婢恭送皇上!”送走孤竹无虞,萧云儿这才擦了一把满头的冷汗,哆嗦着站起身来,“不知道皇上是不是想告诉娘娘,玉叶公主的事——”
“他才不会,”慕容寒枝微弱而带着嘲讽的声音响起来,萧云儿霍然回头,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半支起了身子,惨白的嘴唇一张一合,如鬼似魅,“他是不想我生事,所以才来嘱咐你。”
“娘娘醒了吗?”萧云儿的心一下子悬到嗓子眼,都不敢看她,“娘娘,你是不是…想……”
“我不会哭,没用,”慕容寒枝冷冷一笑,尽管心碎欲死,她还是不能放任自己哭,“云儿,你千万记着,不管对谁,都不要说我已经知道寒叶已死的事,知道吗?”
“哦,”萧云儿应了一声,想想又觉得不忍,“那娘娘不去替玉叶公主不让她入土为安吗?”尽管知道慕容寒叶已死,她还是不忍心说出那个“尸”字。
“不用了,”慕容寒枝惨然而笑,眼泪到底还是落了下来,双手抓紧了被单,“人都死了,收不收尸的,也没什么意义。云儿,你有没有问出来,寒叶为何会死?”明明是那望川国皇上看中寒叶的,为什么人才嫁过去,马上就死于非命?
萧云儿面露难色,“这个吗,奴婢知道得也不清楚,他们好像是说,玉叶公主要行刺望川国皇上,然后……也不知道怎样的,玉叶公主就——”
慕容寒枝眼睛亮了亮,瞬间明白了所有事,“是了,寒叶不愿意嫁给望川国皇上,所以表面是要行刺他,其实——”她是想求死。因为在她看来,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就是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干净。她是因为恨死了孤竹无虞吧,所以才要假装行刺望川国皇上,为的就是挑起两国战争,她死也赚了。
可怜的寒叶,你哪里知道,孤竹无虞的心思远比你想像得要深沉的多,他怎么可能轻易向望川国宣战,你高估了自己的份量了!
“什么?”等了半天不见慕容寒枝有下文,萧云儿摸着头,很茫然的样子。
“没事,”慕容寒枝摇头,举袖擦干了泪,“云儿,以后不要再提寒叶的事,千万不能让皇上知道你问过侍卫,不然你也许会没命!”不是她要吓唬萧云儿,实在是孤竹无虞行事一向异于常人,还是防着点好。
萧云儿打了个寒颤,赶紧点头,“知道了,娘娘,奴婢不会多嘴的。”
慕容寒枝无力地后仰上身,闭上眼睛,心里疼得像是被千刀万剐一样!寒叶,寒叶!我到底还是没能保护得了你!不过你放心,只要我不死,我一定会为你报仇!望川国皇上,孤竹无虞,你们等着!
隔了几天,孤竹无虞在昭阳殿大宴群臣,庆贺小皇子的出生。群臣自然明白孤竹无虞的心思,纷纷献上厚礼,以示庆贺。做为小皇子的娘亲,慕容寒枝也很“荣幸”地被请到了昭阳殿,坐在孤竹无虞一旁,受尽群臣的恭贺。自始至终,她都只是淡然地笑着,不卑不亢地承受下来。
孤竹无虞有意无意看了她几眼之后,低声开口,“你若是累了,就先进去休息。”
慕容寒枝大诧,转过头去看他,“皇上这是在关心我?”不是吧,他不是一直恨她要死吗?枉她这几天还一直在担心,孤竹无虞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折磨她,等折磨够了,再要了她的命呢。
“不行吗?”孤竹无虞挑眉反问,“还是说你天生的贱命,就喜欢朕对你粗暴?”对嘛,这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臣妾不敢,”慕容寒枝暗里冷笑,面上则恭敬的很,“皇上好意,臣妾自当受下,臣妾告退。”言毕她起身行了一礼,飘然入了内室,她还有话要对孤竹无虞说,不急着回嘉福宫去。
因为隔着玉石阶,群臣自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看到孤竹无虞对寒妃娘娘态度亲昵,彼此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孤竹无虞只当没看到严相愤怒的眼神和群臣猜测的样子,端起酒杯来,“今日只为庆贺皇子降生,众卿家不必拘礼,请尽兴!”
“谢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纷纷举杯,推杯换盏,笑语喧哗,好不热闹。
宴席散了之后,孤竹无虞有些微醉,挥手命靳洪钊退下,自己进了内室。
正坐在桌边想事情的慕容寒枝听到动静,立刻站起身来,“皇上。”
“有话对朕说?”孤竹无虞扫了她一眼,头脑有点儿晕,顺势坐了下去。
“是,”慕容寒枝轻咬了下唇,未语脸先红,“臣妾想见一见孩子。”
孤竹无虞抬头看她,眼眸清醒了几分,“见他做甚?你不是说过,只要孩子生下来,你就会离开,你对他又没有情意,见有何用?”
是我要走吗,明明就是你容我不下!慕容寒枝心中大急,万千言语却都梗在喉口,只因多说无益。“我臣妾只是想抱抱他,给他……臣妾这里——”她的脸涨得通红,双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随即深深垂下头去。
这两天她的双乳胀痛得厉害,奶水很足,可又不能亲自哺育孩儿,真是受罪。
孤竹无虞一时没会过意,眯着眼看她的胸前,“这里怎么了?”他是男人,又没当过爹,一时半会的自然想不到个中缘由。
慕容寒枝的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只当孤竹无虞是故意轻薄,咬着牙跺脚,“皇上不愿意臣妾见他也就算了,何必污辱人!”说罢她提起裙摆就走,早知道就不说出来,偷偷去见孩子就好了。
谁料就在她经过孤竹无虞身边时,手腕一紧,已被他死死攥住,“朕准你走了吗?”
“疼!”手腕骨发出被虐待的呻吟声,慕容寒枝本能地沉肩挣扎,“你想要怎样?”该不会他在这时候对她动了杀机吧?
孤竹无虞只是笑着,倒没看出有什么恨意,“慕容寒枝,你是不是忘了与朕之间的约定?现在孩子也生下来了,朕也不曾要你妹妹的命,你欠朕的东西呢,什么时候给?”他说的,是所中之毒的解药吧,看来他还当慕容寒枝不知道妹妹已死的事,所以来谈条件了。
慕容寒枝身子狂震,几乎要掐住他的脖子,要他还妹妹命来!但她知道那样没用,只会激怒孤竹无虞,白白把命赔在这里而已!她死命掐紧了掌心,以刺痛来迫使自己冷静,还他一个僵硬的笑,“我没忘,解药我会给,不过配制解药需要时间,你等我。”
“是吗?”孤竹无虞目光闪烁,显然不怎么相信她的话,“你别想跟朕耍花招,如果你敢算计朕,朕叫你没得后悔!”他也找霍图看过,但霍图看不出他所中何毒,更不用说配制解药。
说起来霍图所擅长的,只不过是饲养操纵毒物,对于花草之毒,他还真不怎么懂,不然孤竹无虞又怎么会受制于慕容寒枝。
“在这件事上,皇上只有选择相信我,是吗?”慕容寒枝忍受着手腕上的剧痛,傲然一笑。
孤竹无虞看着她,半晌后突然一笑,松开了手,“你说的对。”
慕容寒枝揉了揉手腕,又想起先前的事,脸还是不争气地红了,“那皇上让我去见一见孩子,好不好?就见一面,很快就好。”
“无所谓,你去。”孤竹无虞摆了摆手,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事实上他自己也不愿意承认,其实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是那么恨慕容寒枝,也不想她离开。如果她舍不得孩子,那不用他开口,她也会留下的。
至于留下她之后,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他要如何面对残缺的自己,如何面对害自己至斯的凶手,他还真没想过。
“多谢皇上。”慕容寒枝大喜,匆匆道一声谢,冲出门去,早已等候多时的萧云儿赶紧上前扶住她,一起去小皇子所在的香宜宫。
香宜宫不大,但布置得很雅致,匠心独具,亭台楼阁依墙而建,九曲十八廊,清风徐来,阵阵荷花香钻入鼻端,沁人心脾。然慕容寒枝却无心欣赏景致,一路冲进房中。
“奴婢参见寒妃娘娘!”服侍小皇子的一干宫女和奶娘立刻纷纷跪倒行礼,态度恭敬。
“不必多礼,起来!”慕容寒枝眼睛只看着床上那小小的孩子,瞬也不瞬地冲过去,小心地坐在床沿,按捺住碰碰跳的心,仔细地看去。
孩子已经被好好地清洗过了,小脸上很干净,也很白皙,头发顺贴了,脸上的皮肤也展开了些,看上去红润而健康,只是还是有点儿小。他大概是饿了,小脑袋左右晃,嘴角碰到什么就含住什么,卖力地吮吸,吸一会儿不见有味道,便委屈地扁着小嘴,好不可爱。
慕容寒枝眼里荡漾着为人母的喜悦和柔情,小心地掀开薄被,将他抱了起来——好轻哦,像羽毛一样的。“孩子,我的孩子!”她将前额轻轻抵在孩子小小的胸前,感受着与孩子肌肤相亲的感觉。
宫女们见此情景,都识趣地退了出去,留下他们母子独处。
就这样安静地呆了一会,饿坏了的小家伙再也受不了,“喀喀”地哭起来,慕容寒枝赶紧把他抱在胸前,边解衣服边安慰道,“孩儿乖,娘亲这就喂你吃,好不好?”
嘴唇碰触到渴望的芳香和柔软,小家伙立刻来了精神,一口含住,嘴唇一动一动,吃得好开心。慕容寒枝低着头看着他,越看越欢喜,嘴角一直挂着笑,不时轻抚着孩子如玉般通透的肌肤,真想就这样一直看下去,再也不要跟孩子分开了!
邦邦邦。
三更鼓声过后,宫里一片寂静,大多数人在这时候都已进入梦乡,只有心事重的人,才夜不能寐。慕容寒枝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子,不时看向门外,却还是不见萧云儿的影子,不由她不急。
那天她只从萧云儿口中得知,妹妹已死的事,可这几天她一直做恶梦,梦到妹妹向她求救,半夜里从恶梦中被吓醒之后,就再也无法安睡。所以她想要确切地知道,妹妹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其实她知道,人死了就是死了,再也不能复活,她唯一想知道的是,妹妹现在到底在哪里。
萧云儿虽然会武,但毕竟不是绝顶高手,遇到事情自保也许还可以,可要是被人发现了行踪,特别是被靳洪钊给逮到什么把柄,恐怕就很难脱身了。久等不见人回来,慕容寒枝不禁暗暗后悔,不该让萧云儿去冒这个险。
就在她忍不住要冲出去看个究竟时,萧云儿没头没脑地闯了进来,两个一下撞在了一起。“哎呀!娘娘,你要去哪里?”萧云儿吃了一惊,赶紧一把扶住她。
“我没事,”慕容寒枝被撞得有点儿发晕,却顾不上许多,一把拉住她,“云儿,你怎么才回来,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没有,”萧云儿喘过一口气,躲避着她的视线,“奴婢、奴婢不知道玉叶公主在哪里,所以找了很久,后来、后来奴婢偷听到靳统领吩咐侍卫们,说玉叶公主的尸身已经不能再放着,要、要把她——”
“怎样?!”慕容寒枝心里一颤,有种不好的预感,死死攥紧了她。
萧云儿疼得皱眉,但并不甩脱她,“要、要把玉叶公主给、给焚尸灭迹。”
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慕容寒枝陡然睁大了双眼,嘶声大叫,“不!”不能烧寒叶,不能!她还没有见她最后一面,怎么能——一念及此,她强撑着一口气,拔脚就跑。
“娘娘?”萧云儿大吃一惊,跑出去拦下她来,“娘娘,你不能去!你不是要说不能让皇上瞧出破绽来吗?!你这样跑去,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