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全新的身份
但毕竟离得有些远了,这一箭的速度又非言语所能形容,就在他两个刚刚抢过来,慕容寒枝的手搭上白衣皇子的肩下时,那一箭“哧”一下,紧贴着她的手掌边缘,从白衣公子的血肉中穿过,没入远处。
“啊!”
“嗯!”
疼痛传来,慕容寒枝和白衣公子同时呼痛,只不过一个外放,一个内敛罢了。
“好疼!”慕容寒枝甩着手,其实她伤得并不重,就只是擦破了外掌缘,没有伤到骨头,鲜血顺着手指流下来,且迅速发黑,对了,箭上有毒!
“殿下?!”桑霖桑雨登时脸无人色,扑过去就要跪,“属下该死!”
白衣公子身旁的女子眼中也露出吃惊之色,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皇兄?!”
慕容寒枝痛极,也不禁为他们之间的称呼而凛然心惊:难道这些人,是皇室中人吗?刚才桑霖桑雨已经叫过这两个人“殿下、公主”,不过那时候离得远,她没有听到罢了。
“没事,”白衣公子咬着牙,额上冷汗涔涔而下,从他肩下流出的血也在变黑,他伤得比慕容寒枝要严重得多,却还不忘关心人家,“姑娘,你——”
“我没事,”慕容寒枝忍着疼,“不过这箭上有毒,你伤得很重,别乱动真气了,不然就没得治了。”听她的意思,只要白衣公子别乱动,就还有得治吗?
“可恶!”桑霖恨极,跺脚就要再上,大概敌人见已经得手,又不愿意现身,零星的几枝箭射过之后,他们反倒没了踪影,让桑霖想杀人泄愤都找不到对手。
桑雨急得红了脸,“哥,你就别气了,快救殿下要紧!”说着话,她从腰上摸出一个小瓶,倒出来一粒腥红的药丸就往白衣公子嘴里塞。原来她跟桑霖是兄妹,怪不得长得很像。他们兄妹两个相护白衣公子,显然做足了十二万分的功夫,治伤解毒的药也带了不少。
但她的手才到白衣公子脸前,就被慕容寒枝打落,“不行!”
桑雨一呆,不明就里,立时怒了,“你干什么?”
“这药对你们殿下中的毒没用,你乱给他吃药,会害死他的。”慕容寒枝疼得脸色发白,但更可怕的是,右手上疼过之后,已经渐渐在发麻,这感觉很不妙,再耽搁一会儿,只怕她也性命不保了!
那公主见她衣衫虽然破烂,身上也很脏,但眼神冰冷睿智,气质沉静,眼里闪过警惕之色,“你是何人?”
“我只是一个过路人,哪知道会受你们连累!”右手伤口上的血越流越多,慕容寒枝又气又惊,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那公主闻言怔了怔,看向慕容寒枝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异样,“你认得此毒?”
慕容寒枝艰难点头,眼前开始发黑,“我是大夫,这毒……很厉害……”她挣扎着从随身带的小包袱里拿出一个小药瓶,颤抖着手递过去,“给他吃一颗,然后把、把一颗药丸捏碎,敷在他伤口上,等我——”话未说完,她脑子里已经轰然一片,眼前一黑,往前就倒。
“姑娘?!”桑霖吃了一惊,一把抱住她,不禁抿唇:这姑娘看着瘦弱,抱起来更是轻得如同一片羽毛,没多少份量。
桑雨拿着她的小瓶,面露迟疑之色,“这个……殿下,公主,这位姑娘的话,可信吗?”
“我信,”白衣公子也快要支撑不住了,“萍水相逢,她没有理由害我,给我。”话未完,他也跟着昏了过去。说起来他比慕容寒枝伤得要重,却后于她而晕倒,也算他够坚忍了。
桑雨看向女子,女子迟疑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她不敢怠慢,立刻照慕容寒枝说的去做,顺便也把慕容寒枝右手上的伤口进行了处理,喂她吃了一颗解药,然后命侥幸活命的几名侍卫把残破不堪的马车牵过来,把他两个都放进去,静观其变。
等了大概半个时辰,慕容寒枝和白衣公子都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桑霖桑雨纵然急,也没别的法子,在公主授意之下,重新整顿人马上路——除了他们几个之外,活着的加上受伤的侍卫,也只剩下不到二十人而已。为免受伤的人受更大的苦楚,他们行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天黑之时,行至一处不起眼的小客栈,公主吩咐他们住进去,把伤者抬进房,等他们醒来。
终于,慕容寒枝呻吟一声,先于白衣公子醒了过来,看到房中昏暗的烛火,她的眼神有刹那的茫然,仿佛忘了身处何地。
一直不眨眼睛地看着她的桑雨大喜,一把扶住她,“姑娘,你醒了吗?!殿下他——”
“哦,”慕容寒枝呻吟了一声,抬手要揉额头,看到手上包着的白纱布,这才陡然想起白天的事,“啊!那位公子呢?!”
桑雨正色道,“姑娘莫要对殿下无礼。”
“殿、殿下?”慕容寒枝回眸,这时候的她脸色蜡黄,眼圈发黑,绝对的丑女一个,难得桑雨还能够以平常心待她,够不错了。大概因为受伤中毒的关系,她又忘了先前的事了。
“是的,”说到白衣公子,桑雨脸上带着明显的尊敬之色,“受伤之人正是雪池国太子殿下,名讳曲云暮。”
雪池国太子?
慕容寒枝暗里呻吟一声,身子软了下去:她已不想再跟任何皇室中有人所牵扯好不好,为什么转来转去,刚离开孤竹无虞,就又遇上了雪池国的太子?
一说到“太子”二字,总会令她不自觉地想起孤竹无虞带兵杀了她的父亲,在皇宫之中时又对她百般逼迫,最终害得她受尽凌辱、妹妹命丧他人之手,大仇不共戴天,她此生都不会忘!
“还有公主殿下,名讳曲云烟,”桑雨似乎没有注意到慕容寒枝有何不妥,兀自仔细交代着,“姑娘对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一定要恭敬些,知道吗?”
慕容寒枝苦笑,“知道,你们太子殿下可醒了吗,要不要我去看看?”
“当然要!”桑雨猛点头,上下打量她一番,“姑娘,你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事了,可是太子殿下他——”
“我自幼研究医术毒术,自然有一些防身之法,”慕容寒枝不想多做解释,匆匆说一句,起身下床,“快带我去见你们太子殿下,迟了我怕来不及。”
听她说得如此严重,桑雨不敢怠慢,赶紧领着她去了隔壁房,桑霖和公主曲云烟都守在曲云暮床边,一脸焦急担忧之色。
“哥,这位姑娘醒来了,说是要给太子殿下瞧瞧。”桑雨带着慕容寒枝进来,站到了一边。
曲云烟回眸,眼神波澜不惊,“你叫什么名字?”听她语声冰冷,带着说不出口的凉薄之意,似乎不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里。
慕容寒枝微低垂下眼睑,“小女子凤不栖。”
“凤不栖?”桑雨瞠目,继而觉得好笑,“好奇怪的名字呢。”好像跟平常女儿家取的名字不一样,没那么娇柔。
曲云烟却明显愣了一下,眼里的冰冷融化了一些,多了几分欣赏,“拣尽寒枝不肯栖是吗?够清高。”
慕容寒枝淡然一笑,对这位公主也刹那有了额外的认识:她倒是没想到,曲云烟会这么快就悟出她这名字的含意,她说自己叫凤不栖,其实就是因为这句话里,含了她的名字“寒枝”,看来曲云烟对于天朝文化,一定颇有些研究了。“不敢,只因小女子家人不希望小女子踏足深宫内院,平平安安过一生就好。”
“也是,愿生生世世莫生在帝王家,你的父母,是明白之人,”曲云烟点了点头,态度上又温和了些,“那我便叫你阿凤,你快替皇兄看看,他可有生命危险吗?”
慕容寒枝点点头,坐到床边去。她自是觉得没什么特别之处,浑然没发觉桑霖桑雨两兄妹都张大了嘴巴,几乎能吞下一个苹果!因为他们虽然才与公主相见,却也看出她性情冷漠,不苟言笑,即使是对自己的皇兄,也是高兴了才说几句,平时大多数时候都是冷冷冰冰的。可跟慕容寒枝才认识不过一会儿,居然可以“相谈甚欢”,太不可思议了吧?
仔细为曲云暮把过脉之后,慕容寒枝为难地皱起了眉,“果然有些麻烦。”
“姑娘一定要救太子殿下!”两兄妹简直听不得这话,扑通一声,双双跪倒。
慕容寒枝吓了一跳,事实上她确实跳了起来,惊慌地往后躲,“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怎么受得起?!”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儿家也不是轻易就给人下跪的,她还什么都没做,这算什么?!
“姑娘一定要救太子殿下,不然那帮奸——”
“桑雨?!”曲云烟一个凌厉的眼神过去,桑雨身子一震,條地闭上了嘴,眼神却是急迫而充满哀求的。
“你们、你们别这样啦,我又没说不救!”慕容寒枝手足无措地站着,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我就是说有些麻烦嘛,又没说救不得!只是这毒正慢慢渗入太子殿下血液筋脉之中,必须及时救治才行。”
桑霖桑雨只是猛点头,然后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怎么救?”
慕容寒枝忽地忍不住想要笑,“我救就行了,你们肯不肯纡尊降贵,帮我做些事?”
曲云烟淡然开口,“他们当然肯,别说只是为你做事,只要是为了救皇兄,你就算叫他们死,他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桑霖桑雨赧然红了脸,但并不反驳——他们对曲云暮的忠心,可见一斑。
慕容寒枝不禁莞尔,“那倒不必,只要一个替我守门,一个替我去抓些药就行了。太子殿下这毒一时半会清不了,我尽量替他压制住毒性,你们还是尽快送他回皇宫,找御医诊治。”
“什么?!”两人才要站起来去做事,一听这话,重又跪了回去,“姑娘的意思,不打算跟我们回皇宫?!”
曲云烟也皱起眉来,似乎颇为不满。
“两位说笑了,小女子是什么身份,能随意出入皇宫,”慕容寒枝心里暗暗着急,她本是要去望川国的,怎么能让这些人绊住脚,“再说,你们就不怀疑我跟那些坏人是一伙的吗?”
“若真如此,姑娘又何必救太子殿下,”桑霖颇不以为然,“姑娘,太子殿下的伤你既然接手了,就救人救到底,不然宫中御医若是救不得,那——”
“桑霖,你的意思是说,宫里养了一帮废物?”曲云烟突然森寒了眼神,好不吓人。
“属下不敢!”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桑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属下只是、只是——”
“护主心切而已,公主何必吓他呢,”慕容寒枝轻叹,咬着嘴唇犹豫了半晌,终不能见死不救,“不过,我真的不能跟你们去,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这样,我把治太子殿下之毒的药方写下来,再告诉你们如何抓药熬药,你们自己也可以帮太子殿下治好的。”
桑霖兄妹对视一眼,都有些失望,但人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们也不好多说,只能施了一礼,“多谢姑娘!”然后双双站了起来,到一边去等待。
曲云烟只是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
当下慕容寒枝就替曲云暮施针以压制毒性,他中毒太深,一直都在昏迷,不时痛苦地痉挛一阵,自他伤口中不断渗出黑色的血来,急得桑霖桑雨直跺脚,偏偏一点劲儿都使不上。
施过针之后,他们不敢再耽搁,一边连夜赶往京城皇宫,一边仔细听慕容寒枝说救治曲云暮的方法。只是他们两个若论起武功来,自然没人可比,可要说起治病救人,那就太没有天份了,慕容寒枝指着药方一遍又一遍地说,两兄妹还是一脸茫然,把她给急得,却又发作不得。
“你看,这个和这个不要混在一起,还有这个……明白了吗?”又耐心地解释了一遍,慕容寒枝抬头看着他们兄妹,满脸期待。
桑雨到底是女儿家,心思比较细腻,再加上心急于曲云暮的伤势,学得也就用心些,还真就硬生生记住了,闻言点点头,“记着了,然后呢?”她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慕容寒枝,把她当菩萨一样。
“然后就是注意观察太子殿下的伤势啊,”慕容寒枝擦了一下额头的细汗,越来越无力,“他中的毒我也不知道别人怎么叫,我认得它叫‘必离’,就是说中此毒者必死无疑,但他幸运,遇到了我,”说到这里,大概她也觉得这话太托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所以此毒凶险,你们一定要看好,若是他伤口中的血发黑,就说明毒势正烈,万不可轻易动他,若是血色发紫,则说明——”
“算了,”一直沉默的曲云烟突然冷冰冰地开口,“阿凤,你说这么多,莫说是他们,就连我也糊涂了,皇兄一身系天下安危,半点也大意不得,你跟我们回皇宫,治好皇兄再走。”她这话明明是求人,语气却冰冷得够可以,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高傲。
慕容寒枝怔了怔,脸上马上有了为难之色,“可是我、我真的——”她急着去望川国找那皇上给妹妹报仇,哪有心思跟他们去?可今天这事儿让她给遇上了,她若真的撒手不管,他们出一点差错,就有可能害得曲云暮死于非命,她于心何忍——何况那时候人家还一心想要保护她不是吗?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这不是更残忍吗?
“阿凤,你的事情很紧要吗,是不是也关系到人命?”看出她的犹豫,曲云烟神色虽没有变化,眸子里却有了明显的焦急之色。曲云暮虽不是她唯一的皇兄,却是唯一一个真心疼她的人,她就算自己死,也不愿意他有一点事的。
慕容寒枝僵硬地一笑,移开了视线,“也不是,我只是不想……罢了,”她突然重重地叹息一声,“我跟你们去就是,治好太子殿下再走。”
“多谢姑娘!”桑霖兄妹一听这话,激动得屈膝就要跪,慕容寒枝一个闪身,跳动了一边,连连摇手说“不要”,他兄妹两个孩子似地憋着笑,眼泪都要流下来:太好了,殿下不会有事了,一定不会!
他们虽然才跟慕容寒枝认识不久,却那么全身心地信任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曲云烟眼里似乎也闪过一抹笑意,但很快就恢复了先前的漠然,闭起了眼睛。
经历了被行刺一事之后,这一队人马成了惊弓之鸟,不敢再走大路,而是沿着林中小道疾行。一路上,慕容寒枝一边替自己治伤,一边救治曲云暮,好在她医术超群,这一路上也不缺草药,总算将他所中之毒控制住。但路上总比不得安顿下来之后,仔细照顾要来得好,照这个样子,除非回到皇宫,否则曲云暮是没可能完全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