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好一出戏
太后略一怔,“什么打算?”
“太后是在说凤吟多管闲事吗?”看到她这般反应,慕容寒枝的心莫名的一沉,“还是说,太后会眼睁睁看着王爷和许公子动上手,不死不休!”
“公主!”知道她要提昨晚之事,凌翊急得脸色煞白,“臣是雪池国臣子,为国尽忠是臣的本分,哥哥他杀人无数,自当——”
“你闭嘴。”太后冷冷扫了凌翊一眼,这话声音并不大,也没有多少怒意,凌翊还是條地闭上了嘴,尽管心里急得要死,还是不敢多言,太后这才又转回慕容寒枝,“公主请明言,哀家这些天心神大乱,有些事想必是顾虑不到。”
如此就好。慕容寒枝稍稍放心,“太后恕凤吟多事,在凤吟说出心中所之前,请太后告诉凤吟,想要一个什么结果?”
太后眉头微皱,慕容寒枝这话说的太过隐晦,她细细一琢磨,方才会过意,“公主的意思,是哀家想两败俱伤,起而反之,还是委屈求全,替许家留下一点骨血?”
“便是此意,”太后能够如此冷静,如此明白事情的轻重,那就再好不过,慕容寒枝呼出一口气,神情间放松了许多,“凤吟已经跟王爷提过丢卒保帅之法,怎奈王爷——”
“我绝不答应!”凌翊一急,也顾不上别的,哑声叫了出来,眼神痛苦,“公主,你、你莫要逼我,我、我怎能为了自己活命而牺牲哥哥,这、这不行!”
他只顾着不忍心哥哥为自己而死,却忽略了一件事:许玄澈命不久矣,即使不借此机会拿哥哥的命来换他的命,哥哥一样会死,只不过他那样死了,就没有任何意义,或者说死得太没有价值而已。
“谁叫许公子一开始就没给自己留退路,”慕容寒枝硬邦邦地接上一句,“如果今日今时,将死之人是王爷你,这法子一样有效,你说是吗?”
凌翊立时为之语塞,却仍恨恨地别过脸,显见得是没打算听话。
“哀家明白了,”太后点了点头,眼底涌上强烈的痛苦愧疚之色,手也在抖,身子却坐得笔直,相当冷静,“公主好心机,能想到这般法子,公主对许家这份恩德,许家上下感激不尽,来世结草衔环,再做报答。”
“凤吟不敢!”她把话说的如此之重,慕容寒枝惶恐不已,定定神道,“那,太后是赞成凤吟的主意吗?或者太后可以再想一想,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不必了,”太后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呼出来,已做了决定,“就如公主所说。”
“不行!”因为万万没有想到太后会答应,凌翊刚刚如遭五雷轰顶,现在才反应过来,身心狂震之下,他胸口又隐隐做痛,已是面无人色,急得要吐血,“我、我绝不答应!我、我怎能眼看着哥哥死,一人独活?”
“你以为活着就很容易吗?”太后眼神一厉,右手突然一伸,掐住了他的脖子,“凌翊,你给哀家听着,你活着,不是要为死去的许家人痛苦,而是要承担起你的责任来,你明白吗?!”
“我……”凌翊怔怔看着她冰冷的脸,喉咙里一阵要人命的窒息感,他也不挣扎,眼泪慢慢流了下来。
三个人正沉默间,帘外吹进一阵冷风,跟着许玄澈已经挑帘走了进来——他还真是大胆,明明知道曲天昭正全力缉拿于他,大白天的居然也敢现身!“公主,你方才说的‘丢卒保帅’的法子,到底是怎么样的?”
慕容寒枝因为震惊于他的突然现身,停了停才回过神,“你、你怎么会来?”
“别说!”凌翊哑着嗓子叫,跳起来扑过去,一把捂住慕容寒枝的嘴,眼里是强烈的哀求之色,摇头道,“别说,求你……”
“凌翊,你还真像个孩子,”许玄澈笑着摇头,过去把他拉过来,像上次兄弟二人互诉心事一般,替凌翊擦去脸上的泪,“事到如今,你还阻止得了吗?我刚才已经听到你们的话,如果是太后都赞成的事,就不会错,何况为了救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可是我不愿意!”凌翊大叫,死死攥紧了他的胳膊,怕他会自己赴死一样,“哥哥,你听我说,你千万不要!也许还有其他的法子!”
“这辈子能听到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值了,”许玄澈真的笑得很开心,很天真,这时候的他看起来哪里有半分杀人不眨眼的样子,根本也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凌翊,好好活着,替我和我们的父亲,好好活着,知道吗?”
凌翊怔怔看着他,眼泪都忘了流。
许玄澈看了太后一眼,看出她的意愿,便微点了点头,示意慕容寒枝到外面说话。
慕容寒枝咬了咬唇,知道凌翊这时候心里一定乱得很,也不好再继续问他,便轻轻叹息一声,跟着许玄澈来到院子里。盛夏即将来临,这夜晚闷热了许多,幸而时有凉风吹来,让人倍感舒适。
“上次将公主掳了去,多有得罪,”许玄澈停步回身,看着慕容寒枝的目光之中已经没有了半分敌意,有的只是信任和倚仗,“我知道公主是心胸豁达之人,必不会与我计较,是吗?”
他先把话说到这份上,慕容寒枝就算再满腹心事,也不禁觉得好笑,“是,许公子只管放心,我没那么小器的,因为我知道许公子是救父心切,换了我也会这么做。何况,”她顿了顿,“许公子并没有伤我分毫,如果不是你,我和王爷也没可能那么容易脱身,我应该谢你才是。”
“叔叔只是恨皇室中人恨得紧了,”许玄澈神情凝重,“不过我已经跟他说好,只要杀了谭东岳,就让他解散兄弟们,远走他处,永远都别再回来。公主可以放心,到时候这世上再没有‘魅影’存在。”
慕容寒枝无言,不点头,也不摇头。
“公主方才说的‘丢卒保帅’之法,究竟是怎样?”这才是许玄澈最关心之事,本来他是想让凌翊跟父亲相认,拼着一死也要救凌翊和太后脱离皇宫,逃出生天的——尽管那样一定会惹怒曲天昭,引来他的疯狂搜捕。如果慕容寒枝有更好的方法,不妨一试。
“很简单,”慕容寒枝看了他一眼,好像有些心虚,接着就移开了视线,“父皇逼王爷缉拿你归案,他若不从,必受父皇责难,而若任由父皇查下去,必会牵扯出王爷的身世,所以借你的手杀死王爷,等你死后,王爷的身世就再没有人会知道。”
尽管这法子是她想出来的,而且她一直在逼凌翊答应,可真要到了跟许玄澈摊牌之时,她的心还是难受得厉害,觉得一千个、一万个不忍心!许玄澈苦了那么多年,好容易可以一家团聚了,却又必须死一个来保全另一个,她这样做,真的是为他们许家着想吗?
“公主的意思是,让我假装杀死凌翊,以让他在世间消失?”许玄澈也是聪明人,接着就明白她的意思,眼睛陡的亮了起来,“好,很好,这法子妙透了!”凭他的武功,想要凌翊伤重不死,瞒过他们是很容易的,加上有慕容寒枝从旁协助,此事可成。
“可是许公子就得落入父皇之手,或者,”慕容寒枝咬着嘴唇,实在不忍心说出来,“自行了断,否则父皇不会饶过你。”曲天昭是没可能等许玄澈自行毒发的,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手段来折磨他,以出这口恶气呢。
“死便死,反正我也没有多少时间好活,”许玄澈一点都不在乎,“公主有所不知,我所服之毒天下无药可解,且离毒发之日已经不远,早死一天,晚死一天也没多大差别,何况七大臣虽该死,然我杀人终究有违天道,怎能再苟活于世。”
慕容寒枝苦笑无言:原来你知道这一点,也省得我多费唇舌解释了。“对了,王爷怎么都不同意,我也劝不得他。”
“我跟他说,”许玄澈眼珠转了转,显见得已有了主意,而后突然叹息一声,“公主蕙质兰心,实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子,倒有些可惜,身上流着曲家的血,不过,这非公主之过,凌翊能够遇上你,是他的幸运。”
他这话已经有了临终托孤的意思,慕容寒枝知道他误会了自己跟凌翊的关系,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也不想多做解释,“许公子言重了,我只不过做些别人不愿意做的事,说些别人不愿意说的话,只怕会招人怨恨罢了,哪敢称什么蕙质兰心。”
“呵呵,”许玄澈一笑,一点都不像要去死,反而像是要远离一样,“公主,待我死后,你想法子将太后也送出宫去,我会告诉你父亲的去处,你让太后和父亲,还有弟弟团聚,让他们好好在一起,许玄澈在此谢过公主大恩!”
说着话,他一撩衣襟,跪了下去,对着慕容寒枝抱起了拳。自古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对慕容寒枝这一拜,重逾千金。
然慕容寒枝坦然受下了,并举起右手,“凤吟在此发誓,定会倾尽全力让许将军一家团聚,如违此誓,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多谢公主!”许玄澈颤抖着,眼中已含泪,深深叩拜之后,在慕容寒枝相扶之下,站了起来,“还有一事,父亲已无药可治,时日无多,太后若见了,必定伤心,还望公主多多劝慰太后,否则父亲九泉之下,必也难安。”
“我知道,”慕容寒枝倒并不怎么担心,“我原本也在担心这个,但现在看来太后足够坚强果敢,是世上少有的奇女子,她知道该如何好好活着,让在乎她的人放心,许公子放宽心就是。”
许玄澈点了点头,与慕容寒枝商议了一些细节,便先行离去,做最后一搏的准备。
良久之后,慕容寒枝才转回头来,正欲进屋去和太后拜别,却蓦然发现凌翊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单薄的身形更显悲怆苍凉,她看着他,目光如月光一样圣洁,“由不得你选择了,王爷。”
凌翊身子一震,咬紧了唇。
第二日,宫中盛传“魅影”扬言会在三日内割下谭东岳的人头,把他给吓得魂不附体,命侍卫在他屋外里三层外三层地守护,自己则躲在房里床上,拿棉被把自己捂了个严实,大气都不敢喘。可怜的人,他怎就不想想,“魅影”若真要杀他,一床棉被能抵什么事。
连相凭直觉也知道,是到了跟“魅影”做最后了断的时候了,反正他又没招谁惹谁,“魅影”不会来杀他,他就只做壁上观就好了。
要说他唯一有兴趣知道的,就是凌翊如何捉拿“魅影”,向皇上交差,因而他除了继续四下找大夫为连玦治伤,就是等着宫里的消息,最好凌翊跟“魅影”斗个两败俱伤,那才好呢。
“那‘魅影’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放这样的狂言!”曲天昭气得脸红脖子粗,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朕就不信了,他能化成一只苍蝇,飞进来杀了谭爱卿!来呀,命暗卫加强守卫,一旦发现‘魅影’行踪,杀无赦!不,捉活的,朕要对他处以凌迟之刑,让他求死不能!”
“是!”侍卫答应一声,下去吩咐。
“可恶的‘魅影’,简直太过猖狂!”曲天昭越来越觉得心神难安,在承恩殿上来回踱着步子,“他不来便罢,只要他敢来,哼哼,保准叫他有来无回!”
“父皇说的是,”太子冷笑,“那‘魅影’不把皇室看在眼里,就让他知道知道父皇的厉害!”还有奉阳王,这回本宫倒是要看看,你要如何缉拿“魅影”,若是此次你办事不力,以后就别想在父皇面前立足!
“对了,奉阳王可曾过去?”曲天昭突地想起此事来,停下步子。
“回父皇,已经去了,”太子眼里有兴奋而期待的光,“那‘魅影’扬言要在三天之内杀谭大人,奉阳王也已经在那里守了两天。”
有句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魅影”故意说要在三天之内杀人,就是想拖着这些人,等他们身心俱疲、心神心神松懈之时再出手,看别人能奈他何。仅从这一点来说,“魅影”绝对深谙人心,也不怪他能连杀六人而不曾留下一点线索了。
曲天昭点点头,“如此,朕要亲自去,朕倒是要看看,‘魅影’到底是不是生了三头六臂,能在此种情况之下,杀了谭东岳!”
“父皇不可!”太子吓了一跳,上前欲要阻止,“‘魅影’杀人不眨眼,万一伤了父皇,后果堪虞。”
“朕说去便去,你啰嗦什么?!”曲天昭白了他一眼,袍袖一挥就大踏步出殿。太子无法,略一沉吟以后,也提步跟了上去。
谭东岳被安置在偏殿一间房里,里里外外都是举着长枪长剑的侍卫,个个杀气腾腾,带着不死不休的气势。看这阵势,简直就是铜墙铁壁一样的保护,“魅影”要能把谭东岳给杀掉,那只能说明他有通天之能,谁都奈何他不得了。
曲天昭和太子才一现身,凌翊就已看到,领着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然而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们齐齐跪倒之时,一名暗卫悄无声息地向后退,一闪身即没入房中去。
“都起来吧,”曲天昭挥了挥手,目光扫视场中一圈,落在凌翊脸上,“奉阳王,今晚可有异动吗?”
“回皇上,暂时还没有。”凌翊显然是满腹心事,尽管极力掩饰,眉目之间还是带着很深的忧色,不知者自然以为他是在忧心“魅影”之危,又有谁知道他心里的苦。
“如此甚好,”曲天昭满意地点点头,脸有得色,“今日已经是第三天,看来‘魅影’夸口要在三日内杀死谭爱卿,根本就是——”
谁料他得意的话还不曾说完,就听房中传来一声撕心裂肺一样的痛叫,“啊!”
众人齐齐一呆,凌翊已脸色大变,惊叫一声“不好”,不等众人回过神,他已如飞般掠近房前,“啪”一掌劈开了门!
然不等他进屋,就觉得一阵厉风直逼面门而来,他暗道一声“不妙”,然他毕竟也久经沙场,虽惊不乱,上身一个后仰,避开这一击,同时拧腰后退,惊魂未定的站定,直视着从屋里出来的人,“你——”
虽说他们已定好计,然为了使曲天昭他们相信凌翊是无辜的,因而许玄澈并没有说自己何时会来杀谭东岳,这一击也完全在凌翊预料之外。
事实上,在所有人忙着布置之时,许玄澈就已经打倒一名暗卫,换上他的衣服混迹人群中,就等曲天昭他们前来,戏就要开场了。
“哈哈哈!”许玄澈双手一扯,将身上那套暗卫服饰撕烂,露出本来面目,傲然狂笑,“皇上,太子,你们来得刚刚是时候,谭东岳已经被我杀了,怎样,你们这么多人都阻止不了我,雪池国是不是气数已尽,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