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直有你
鬼宗，外城。
外城其实比内城更繁华。鬼宗内城不过7万人左右，而外城大约80万。人口是内城的十倍，面积相应大了十倍不止，更别提还有郊外一说。如今21世纪，外城的发展很接近人间界的一线城市，在这里你甚至能看到“苹果”专卖店。
当然啃得起啊、麻辣烫啊之类的少不了。
李三苏请陆留仙和孟照雪吃饭，就在这里。一家新开的啃得起，一人要了一份全家桶。从西方快餐进军中国，啃得起一直长盛不衰。李三苏对炸鸡可乐没有兴趣，但是陆留仙很喜欢。陆留仙不仅喜欢吃炸鸡，还热衷于各种化妆品香水。可是她从来不用，买来只为收藏。这些小女生的习惯她都有，唯一不同的习惯是，她喜欢睡觉。
没有人不喜欢睡觉！专家说人的一生有平均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床上度过。这没什么，可是陆留仙嗜睡到一定地步，她趴在桌子上马上就能睡着。每次去斩鬼堂看到她，她一般都在睡觉，要么是在打哈欠。
看着陆留仙吃的不亦乐乎，李三苏微微笑了。他在鬼宗认识的朋友并不多，陆留仙算是比较熟悉的一个。究其原因大概是陆留仙是他出师的接引人。
李三苏出师前早已声名鹊起，来到斩鬼堂因为不满陆留仙的工作态度，与陆留仙大打出手。两人因打架相识。后来李三苏带着很多零食去拜访陆留仙，好像是拿美食贿赂陆大堂主，两人的关系居然越来越好。
说来有些匪夷所思。七杀堂主都没能俘获陆留仙的芳心，这个地痞一般的李三苏却能让陆留仙开口大笑。两人姐弟相称，或者说“称兄道弟”。
李三苏出师任务，共十二次，传说是一个月内完成，平均两三天一次。事实仅仅用了半个月不到，几乎是一天一个。
有一次陆留仙刚刚发布任务，要李三苏捉一只大头鬼。李三苏得令而去，两个时辰不到凯旋归来。陆留仙不可思议，看着在血葫芦里惨叫的大头鬼，对得意洋洋的李三苏问：“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机密。”
李三苏不会告诉她，那两个时辰内，李三苏只是偷偷跑到外城洗了个澡，吃了顿大餐，然后返回内城，一步一步好整以暇地走到朱雀大道斩鬼堂。至于大头鬼，是之前收拾一只伥鬼顺带抓的。
陆留仙百思不得其解，居然连续两天没睡好觉。
现在回想起来，李三苏还真是蔫儿坏。明明可以当场交任务，非得转了一圈子再回头，原因仅仅是为了想看到陆留仙想破脑袋，郁郁不乐的表情。
“喂！我说小子，这是第一顿，你还欠我好几顿饭呢？”陆留仙吃饱了，笑眯眯地说。
“嗯！放心好了，你是谁啊，你是我姐，小弟现在有钱了，虽然不能带你吃大餐，随便吃吃还是可以的。”
“算你有良心。”
窗外汽笛声响起，李三苏被吸引注意力，回头想看看是谁又在按喇叭。突然又觉得自己这个举动很没有意义，苦笑道：“工业垃圾传到鬼宗来了吗？我记得去年外城可还没有这玩意。”
他回过来头，孟照雪仍然在喝奶茶。陆留仙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涎水睡着小嘴角涓涓流淌，大大破坏了她身为美女的形象。
“这你也能睡着！”
李三苏佩服到五体投地。无奈下，他拿餐巾纸去擦陆留仙的嘴角，结果陆留仙睡梦中忽然来一句：“小子，别拿老姐开玩笑。”
到底是真睡还是假睡！李三苏完全想不明白，悻悻收回了手。等一会儿陆留仙醒了，口水都流进了衣服里，凉丝丝。陆留仙一边懊恼地拿纸巾擦脖子，一边怒气冲冲地说：“臭小子不会帮老姐擦口水啊！亏我对你这么好！”
“……”李三苏的眼睛瞪的像个地球。
“然后去吃什么好呢？小子，我不想吃东西了，带我去看海吧！”
李三苏差点噎住，问：“看海？姐你没病吧！鬼宗哪里有海？”
鬼宗并没有海，鬼宗的土地面积总共不到5万平方公里，大概比海南省稍微大一些。与地球不同，鬼宗这个异度空间是有边界的，它的边界共有六处，分东南西北上下，恰似一个正方体。你站在鬼宗的边界处，就无法往前走一步，宛如网络游戏里的空气墙一般。玩过大型3D网络游戏的都知道，游戏的界限是无法往前走的。那是一个场景的边缘，是一个世界的边界。
站在鬼宗边缘，你的眼前是一片纯黑的墙，宛如无星无月的黑夜。大家称它为虚渊，因为那是一片黑暗，深不可测。
其实鬼宗真的很像是一个由游戏程序员在虚拟世界创造出来的游戏空间，三维立体，有天有地。然而游戏里的天地总归是有界限的，这个界限取决于程序员的工作能力。鬼宗的程序员即是宗主、和开创鬼宗的那些长老。
不知为何，听到李三苏的话，陆留仙的脸色难受起来。她皱着眉头很不开心地说：“原来鬼宗是没有海的？好想去看海。你带我出去看海吧！我好久没出去了。”
李三苏看看孟照雪，孟照雪点点头，表示认可。李三苏松了口气，现在他可没有行动自由，想去哪里都要得到孟大小姐的同意。
“好吧！不过我们得尽快回来。现在人间界很危险。”李三苏说。
三亚，这里四季如春，海风吹暖一切。李三苏带陆留仙在海滩看海，其实他觉得大海没什么好看的，除了一望无际还是一望无际，在海面航行还会让人觉得孤独与绝望。因为谁都不想走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还很有可能遭遇风暴，半路失踪的道路上。
在这样的道路上行走，绝对没有心情看风景。所以说，生活在美景里的人，不会再去欣赏美景。因为他们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比如生活！比如工作！奋斗挣钱，养家糊口。
陆留仙穿着白色的T恤，牛仔裤，戴着大墨镜，在海滩的躺椅上睡着了。
“果然……还是睡着了。”李三苏摇摇头，坐在海边喝茶打发时间，同时开始思考一些问题。闲暇时光他总是爱思考，通过闭目冥想，可以看得到更多眼睛无法看到的东西。他把最近发生的事情，详细在脑海列出一个单子。
二十年前，鬼宗离院门徒王涣，判出师门在人间建立魂宗。二十年后魂宗于一夕间冒出，门徒无数，全是些歪瓜裂枣，远远不如鬼宗门徒的实力。可是能够在二十年间发展出数千名门徒，魂宗的能量让人难以想象。
宗派的存在类似现实世界里的宗教，一个人想要创建自己的宗派与思想是相当艰难的。
当年迦毗罗卫国王子乔达摩·悉达多为了创办佛教，曾被大国驱逐，被异己排斥，被人当做邪道抓住并施以刑法。然而他并不屈服，用理念、信仰、思想、开创了佛教，几千年后，佛教成为人间三大教派。
鬼宗比佛教的历史还要悠久，一个有五千年文化底蕴的宗派，绝不可能被只有二十年发展的魂宗超越。目前来看，魂宗的门徒大多以武力为主，但并不排除魂宗还有类似法师的存在，谁知道王涣有没有同伙？
对的！王涣身为第一门徒怎么都会有一些人脉，譬如王阳。王阳是王涣的导师，还有双面间谍洪青。为什么这个间谍偏偏会出现在离院里？四院里离院的明面实力最强，先后出了王涣、孟归鸿等人物。
王阳与王涣之间，必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
是什么呢？
李三苏的思维开始延伸。他发现自己错估了一件事情，长老堂！在宗主常年不问世事的情况下，长老堂已经执掌鬼宗大权。这是鬼宗最神秘的堂口，其中不乏生命力长达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老怪物。他们的肉体已经枯朽，灵魂不灭。他们用思想控制整个鬼宗上下，甚至触及人间界。
赫尔号，那份神秘的计划书——《神之子》。
神之子到底是什么？李三苏并不是太清楚。他知道那是能够对鬼宗造成绝对危险的存在，不然长老堂怎么会如此重视这份计划？甚至派出三十多名门徒同时参与抢夺计划书的任务。
长老堂为什么会忌惮这份计划？
一旁喝奶茶的孟照雪忽然说：“长老堂会忌惮，肯定是这计划危及到他们的安全与权利。那份计划让魂宗有了直接对抗鬼宗的资本，分析完毕。”
李三苏点点头，孟照雪情商虽低，可智商爆表。如果说神之子计划影响如此深远，长老堂该采取何等措施去阻止？难道真的认为凭孟归鸿一等门徒便可以解决？
“所以他们肯定会亲自出马，或者派出七杀堂的高手。我们只知道我哥哥是当届门徒第一高手，你也当过第一门徒。可我们并不知道在你们之前，那些风光一时的门徒都在何方？他们很有可能潜伏在人间的某个角落，或者是被七杀堂秘密收纳。有些进入紫微天府学院成为导师，有些在四院中充当院系长老。”孟照雪一语中的。
李三苏说：“对的，鬼宗还有不少东西没有浮出水面。对于外界而言它蕴含了太多的秘密。”
陆留仙睡梦中喃喃道：“海，我想看海。”
李三苏侧头看着陆留仙的脸庞，眼睛眯了起来。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长老堂知道《神之子》到底是什么计划，为了防患于未然，他们需要将这项计划扼杀于摇篮之中。《神之子》计划是魂宗最大的秘密，知晓者绝对是魂宗内层人士。如此说来，长老堂早在魂宗内部安插了内奸，但是为什么不一举击溃魂宗呢？
矛头又回到了王涣身上。
鬼宗拥有强大的隐藏实力，击溃不成气候的魂宗不过抬手之间。到底长老堂在担忧什么呢？
李三苏想：他们担心的应该是王涣，实力强大到让长老堂都畏惧的门徒，王涣。
海面微微起伏，陆留仙睁开了眼睛，对李三苏说：“我又睡着了，李三苏，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李三苏点点头，突然担忧地说了一句：“我在人间游历的时候，听说过一种症状，叫做发作性嗜睡症。发作时，你无法抗拒睡眠，并伴有猝倒症、睡眠瘫痪和入睡幻觉。在任何场合，如吃饭、谈话、工作、行走时均可突然发生。”
嗜睡症患者睡眠与正常睡眠相似，脑电图亦呈正常的睡眠波形。一般睡眠程度不深，易唤醒，但醒后又入睡。一天可发作数次至数十次不等，持续时间一般为十余分钟。是非常困扰人的疾病，因为它难以治愈。
陆留仙面无表情，沉默许久。李三苏从她的脸色上看出，她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耽搁时间，可又欲言又止。她想开口诉说，却无从说起。
李三苏笑笑：“算了，不想说就算了。”
“不，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嗜睡症……好像很小就有这个毛病了。我已经不记得了，喂！小子，你怎么突然对这个有兴趣？”
“我只是觉得，你的身体好像很差。”李三苏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谢谢你关心啦！臭小子。”
陆留仙笑了一下，想要起身，脚下不稳，委顿倒地。李三苏连忙扶住她，眼里的担忧神情更重了，他几乎发狠一样的质问：“为什么不找宗内的大夫看看？”
陆留仙听出了李三苏言辞里的强硬，她勉强站直了身体，阳光刺痛眼睛，陆留仙眯着眼睛说：“治不好了，医务部的人都说治不好，早就放弃了。都二十五六的人了，这种病伴随了我十多年，恐怕也将伴我长眠！我活不了多久了。”
李三苏皱眉道：“为什么这么说？”
陆留仙苦笑道：“身体神经元的衰竭速度是普通人的三倍，细胞核的分裂速度比不上死亡速度。大夫说我至多能活到三十岁。长老堂觉得我聪明，过目不忘，特意把最轻松的斩鬼堂交给我打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恐怕早被驱逐到外城居住了。内城从来不养废人。”
“可当年我也是废人一个，你为什么要养着我？”
“我养你了吗？”陆留仙反问，“你当你是谁啊！”
李三苏气结，道：“你不说，可我清楚。我灵力枯竭回到鬼宗，没有一个人愿意理我。所以我闭门索居，不踏出房门半步，只想自生自灭，差点饿死在房间里。陆留仙，我问你，门缝里的钱是谁放的？每天晚上是谁把晚餐放在门口，为什么本该被驱逐的我还能自由进入内城？这一切难道不是因为你在暗中帮助我？”
那段黑暗的岁月，李三苏整日在四合院里的一间房里沉默。他最初是绝望的。想象一下，他什么都没有，只有第一门徒的称号，而这个称号猛然间被取走了，消失了。那种一落千丈的反差，是何等的痛苦！
他开始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睁着眼睛在白天沉默，在夜间失眠，形容枯槁，脸色憔悴。时间一晃而过，精神濒临崩溃。
他没有什么朋友，一向独来独往。忽然有一日，他听到有人敲门。他悲哀地想：总算有人想起我了吗？是来驱逐我的吗？
李三苏坐在床上，低头看去，门缝里夹着一卷钱。
李三苏目瞪口呆，怎么会这样？谁会把钱塞在他的门口？谁在惦记着他？难道是某个曾经暗恋过他的某人？还是那个与他常年作对的杨琳？
他爬到了门前，取出钱，发现钱里有一个小字条。
“别沮丧，不管未来怎么样，你都要好好活下去。”
李三苏推开了门，剧烈的阳光刺伤眼睛，他泪流满面。门前的台阶上，摆着一个餐盘，是两个汉堡，和几只鸡腿。他抬头左顾右盼，什么人都没有看到。过了几天，这样的剧情又重复发生了。字条上写的话变了。
“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发生的已经发生了，既然无能为力，就尝试逆来顺受。”
李三苏开始吃东西。再过几天，那个人又来了。纸条上面写着。
“很感谢你吃了那些东西，看来你已经从阴影里走过来了。是个男子汉，就做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臭小子。出来见见太阳吧！它如果是个女孩子，肯定想你很久了。”
李三苏真的走出了门外，盯着太阳看，想象这是一个暗恋他的女孩子。结果眼睛被阳光刺的生疼，半天没缓过来，回房里睡觉去了。
第二天，纸条上写。
“太阳是不能直视的，傻小子，再见。”
李三苏握着纸条，猛然冲出房间，他心中涌起一股特别复杂而强烈的情愫。他想要找到这个人，这个在身边一直注视他一举一动的人，这唯一一个在他绝望时带给他关心的人。她肯定是个女孩，可是她到底是谁？
“真傻！”李三苏握紧纸条，又哭又笑，喃喃道：“谁会叫你傻小子呢？”
从那之后，纸条再也没有出现过。他偶尔还会从门缝里发现一叠钱，知道那个人并没有离开他，而是选择沉默地关注他。
海上砂砾柔软，李三苏与陆留仙赤脚站在沙滩。李三苏盯着陆留仙，希望陆留仙承认那个人就是她。陆留仙的脸色苍白，始终没有任何表情。
“傻小子。”陆留仙低声说。她看着李三苏柔弱的眼神，忽然摇头怒道：“没出息的臭小子，我不想跟你说话，我自己回鬼宗。”
她倔强地走了，李三苏跟在她身后。陆留仙回头道：“不许跟着我！你想回去，就一个人回去。”
于是李三苏只好隔着很远一段距离，遥遥跟着陆留仙回去。孟照雪好奇地望着两人，虽然感受得到李三苏内心的激动，但她显然不明白这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她跟在李三苏身后思考了许久，微微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