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陆于霏觉得他最近真是衰透了。
这要追朔到上个礼拜发生的车祸,他新买不到两个月的车子一眨眼的瞬间就直接撞回娘家,连他自己都进了医院,躺了一天一夜,外加一个星期的脑震盪追踪期。
讲到车祸现场,陆于霏真心觉得全是政府的错,为什麽会发驾照给开在他前面的那台车!
现在回想起来他还是觉得白痴到史无前例,居然有人在单行道上倒车,以为大马路是他家的停车场吗?他为了闪避那辆白目,直接就把方向盘打到底,想当然尔毫无悬念得撞进人行道上,安全气囊当场震了他满脸。
他被卡在驾驶座上动弹不得,这下好了,连班都不用上了,他气恼之馀还记得要先从口袋翻出电话跟客户取消会面,连声道歉了两次之後,翻腾的青筋再也憋不住委屈,理直气壮得冲上太阳穴。
他最讨厌的就是迟到跟毁约,尤其是牵扯到工作的事,他永远都不想让这两种最低等的错误发生。
到底是哪个白痴会在单行道上倒车,陆于霏在心底不停咒骂,而且他娘的油门还一摧到底,是以为前面有恐龙在追他吗,简直对不起全球华人的智商!他越想越火大,就差点没下车去把肇事驾驶也揍成安全气囊。
幸好在他脑海中上演的暴力念头并没有实现的机会,阻止他的不是理智,而是他被硬生生卡在车厢内出不来的事实,还有慌慌张张跑过来拍他车门的肇事驾驶居然是个女人。
女人,果然是女人,陆于霏在心底狠狠翻了一个白眼,好像情有可原就不是她的错一样,这种破烂技术还敢开上街,他才奇怪警察怎麽还没把她抓起来。
果然女人就是个不可理喻的生物,那位女驾驶只顾著把他的车窗拍开来确认他的死活,陆于霏早就不指望她除了哭还会做点其他有帮助的事,他早就自动自发得拨到警察局报案。
警车到场之後没多久,就听到救护车响亮的借过声,陆于霏被救出来的时候差点没晕过去,他才刚开上街满月的新车居然像一团破烂的蛋糕摊洒在人行道上,车头面目全非,摔得稀巴烂。
人家都说车子好比女人,任谁看到一个才刚交往一个月的美女,转眼间就变得血肉模糊,就算再冷血的男人也肯定心疼到骨子里。
那个女驾驶一看到他的脸就惊慌失措得尖叫不停,陆于霏被吵到耐性尽丧,正要大吼闭嘴,才发觉一股热液缓缓得从额头上流下来,似乎伴随著呛鼻的腥味。
陆于霏就在女人哭声中被救护车运进医院。
幸好只是皮肉伤,抹药包砸後就没事了,只是医生建议他留院观察一天,他只好打电话给事务所的学长请假,还要处理那台交往一个月的女朋友,最糟糕的是,他是为了闪避前方的车而自主性选择左转,才会导致车祸,实际上完全没有跟前方的车辆发生碰撞,严格来说,对方根本没有撞到他,那女人只需要负担道义上的责任,但这年头还有谁在跟人讲道义。
所以换句话说,就是他只能自认倒楣,损失照单全收。
“你还要庆幸人行道上没有路人,要不然撞出个好歹,你吃不了兜著走。”事後史学长赶来医院探望他,还煞有其事得跟他分析,又假腥腥得感叹一句:“人没事就好,人没事比较重要。”
偏偏讲道义的事还真给他碰上了,那位肇事的女驾驶不但满怀愧疚得跑来敲他的病房,还附带一枚无比可靠的兄长。
陆于霏这才瞥过去打量这位来救援的男士。
男人的个子很高,真的很高,陆于霏估计他大概有一百九左右,非常令人不愉悦的高度,连他都得仰头才能对上他的视线。
男人一身昂贵的西装打扮,浏海梳理得一丝不苟,像是在开会途中突然接获通知才赶过来,他似乎没想到陆于霏能够来去自如得下床走路,脸上除了诚恳的歉意外,不觉浮上了几分困惑。
“哥、就是他。”相较之下,男人的妹妹就矮小许多,她胆怯得靠在哥哥背後,就像一只躲在大树下的班比鹿,瓜子脸上铺满不知所措的懊悔,这副模样倒比她刚刚倒车的行径可爱许多。
陆于霏皱著脸站在床榻边,等待男人率先鞠躬向他道歉:“实在非常不好意思,我听舍妹说都是因为她才导致您出车祸,真的很抱歉,你的医疗费用和车子的维修费我们都会全权负责,如果有什麽需要也请尽管提出来,真的非常抱歉。”
他微微拱出一直躲在他身後的女人,含著歉意对著陆于霏笑道:“郝嘉一直想跟你道歉,是陆先生对吧,敝姓侯,这是我的名片。”
陆于霏能怎样,被人撞就算了,还要满足肇事者一家子的道歉欲,好像道了歉就要逼他吞下这口怒气似的。
女人睁著大眼睛,无助得看著陆于霏面无表情得接过名片,赶紧向前踏了一步,学著哥哥鞠躬道歉:“对不起,害您受伤了,一定很痛吧,对不起。”
陆于霏瞧著她的年纪左不过二十,许是刚拿到驾照不久,那脸蛋稚气未脱,一看就是小孩子,再多计较也无济於事。
既然对方愿意负担修车费,无疑帮陆于霏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他以休息为由把俩兄妹请走,侯先生临走前答应他过几天会再联系,也会先帮他把车子送厂。
陆于霏又重新躺回病床上,床垫都还没坐热,房门又被火急火燎得推开,是他事务所的老板,也是以前大学的学长,叫作史育朗。
“唉哟,都快把我急出病了,我还以为你出了什麽大事,结果呢?有没有摔坏脑袋,谁把你的帅脸包成这样的?护士!”
“你小声点!”陆于霏被他的开场白闹得血压都要飙起来,在史学长双手合十的道歉下才逐渐稳定下来。
“我还差点都要通知淳哥了,以为你出事了真是,吓得毛都要掉光了。”史育朗一坐下来就滔滔不绝:“谁叫你这麽孤僻,还记得要打电话给我已经很不错了,我说你手机里有没有输我们的号码啊,要是哪天你连电话都没办法打,至少警察还能联络到我们……”
“史学长,医生说我可能会脑震盪……”
“哎、这麽严重,哎这可怎麽是好,那医生怎麽说……”
陆于霏耐著性子把话说完:“医生说如果你再吵下去的话,我不介意把你也打成脑震盪陪我。”
史育朗肩膀抖了一大下,赶紧笑著点点头:“很好,还能开玩笑,这一定没事。”
“……我不是开玩笑。”陆于霏沉默了半晌,烦闷道:“你跟他讲了?”
“没呢。”史育朗摇摇头,作势就要拿出手机:“还来不及讲,要现在跟他讲吗?”
“不用,你要是跟他讲了,我就让你住进我隔壁的病床,不用什麽事都跟他讲。”陆于霏撇开眼:“总之谢谢你来看我,我还活著,你可以回去了。”
“诶诶,社会性这麽低,这时候要心怀感激得让我削苹果小兔兔给你。”
史育朗立刻在陆于霏杀人的目光下放弃这个念头:“嘛,我记得你车不是才刚买,马上就报销,也真够衰的,就看肇事的那家子会不会赔一台给你。我有买水果要不要吃,你饿吗,还是我去帮你买点吃的?”
陆于霏侧眼扫过去,他天生带著一点凤眼,不笑的时候很锐利,大部分的时候很凶残,他摇摇头,恹恹道:“不用。”
史育朗面对他这个韧性很差的学弟,总是很伤脑筋:“是吗,我还是帮你买一点,过些时间你就会饿了。”
陆于霏虽然从不觉得史学长是个好人,但认识几年下来,受了对方各方面的照顾,跟他还是有一定的情分在。
史育朗是他的大学学长,两人念的都是会计系,史学长毕业之後就跟几个同学合夥开了一家事务所,他知道陆于霏这个学弟後,就邀请他进入他的事务所工作。
史育朗跟他差了整整四岁,也就是四届,刚好是一轮,所以实际上两人在大学期间从没见过面,他们会认识,是因为两人有一个共同朋友。
“十二月淳哥生日,我们想搞个派对,你可不能再像上次不出现了。”
史育朗笑道:“听他上次喝醉後满嘴胡话,说你很久没跟他讨抱抱了,他不知道心里有多空虚,说你每次用完他就不负责了,等下次出了什麽麻烦了才会又想到他。”
陆于霏沉默了好一阵子不说话,眉眼不抬,最後才冷冷道:“他的话要是能信,你跟你女朋友早就结婚了。”
史育朗啧啧:“话不能这样说……啊,讲到小晴,你去看那部电影了吗,最近很火的那部,还在国外得了奖,小晴一直要我陪她去看,一直说里面演谁谁谁的很帅,吵得我耳朵都快长茧。”
陆于霏心想你还嫌人家吵,真是什麽锅内配什麽面:“啊?哪部?”
“〈非花〉,我想起来了这个名字……不是喇,我要讲的是,里面有个男演员还是咱们的学弟,就是那个乱帅一把的混蛋,叫什麽霜的?”史育朗特别故意得提高语尾。
“……”
“嗯?”史育朗笑咪咪得凑过去。
“我说、”陆于霏憋足了一口气,才按耐住发火的冲动:“我要睡了,以防我想拿枕头塞你的嘴巴,晚安。”说完就迳自拿棉被蒙起头。
“啥?”史育朗完全摸不著头绪:“我又哪里得罪你了,你这小鬼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敬老尊贤……没有,我什麽没说,别瞪我,乖,才刚出那麽大事肯定累了,你好好休息……是说我买了苹果,真的不吃吗?”
陆于霏一沾上床,没多久就昏昏欲睡,史学长聒噪的嗓门也逐渐消失,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隔天早上了,窗外透进来一股子乾净的晨光,白色的病房内只有他一个人。
办出院的时候,柜台说他的费用已经全部结清,陆于霏以为是史育朗帮他付的,也没多问就走了。
他一回到家,赶紧把备用电脑拿出来叫出工作的资料,并打电话给客户重新约时间,又随便把自己打理一下,塞了几个便利商店买的饭团,就火速冲出门。
一出门才发现糗了,他的车正在送修,临时上哪儿找代步,只剩下打车一途,哪想到这麽巧刚好招到一台新手司机,路况不熟就算了,还要装懂,也不知道哪只耳朵有毛病,城东都能听成城北,一直开到了北区才支支吾吾的说找不到路。
陆于霏往外一看,血压就跟著上来,他承认他自己在核对资料没有看路也有错,但这都开到什麽鬼地方了,陆于霏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码表一直在跳,司机也不当回事,陆于霏看了看价钱,当机立断付钱下了车。
这下好了,被这个白痴司机载到正好是反方向的路,如果真的再从这里搭车到原本的目的地,价钱他不好估计,他不是个喜欢带太多现金在身上的人,出门的时候又以为自己的车还在……
没现金本来也是小事,但好巧不巧偏偏他今天忘记带提款卡。
掏出手机要拨给史育朗的时候,又刚好没电,这他妈不是衰神附身是什麽!
陆于霏看看天色也不早了,还且寒风一直刮,刮得他伤可见骨,没时间再容他发脾气,他赶紧找到能拨电话的地方,结果又他妈遇难,搞半天没一支能拨通的电话,朋友的号码都被一起风印在没电的手机里,皮夹里倒是有一些名片,但总不能叫客户来接他吧?
他翻了半天,突然掉出一张陌生的名片,至少上面列印的墨迹,不是他的客户之一,陆于霏反覆看著正中央“侯静远”三个大字,迟疑了一下子,还是照著上面的号码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