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剑一琴
云雾宗威名极盛,盛名之下,一是因千年前的驱邪之战,二就是因轼剑的存在。
但这一切对于彼此熟悉的人来说,对于千年前敌对的双方来说,没有任何压力。因为修者之间,无数次战斗早己证明,在这个无法打破桎梏的世界来说,道尊境是无法面对重骑的冲锋和漫天的箭雨,再强大的道尊境也只有死路一条,哪怕己要道尊境巅峰的大修者军,在修士组成的大军之前也没有任何抵抗之力,除非能够晋入帝尊境,才能无视箭雨。
邪神教的长老们,早就为此战准备了千年,护教长老为前锋的一支重骑部队就是专为轼剑准备的。
所有人都知道,云雾宗的轼剑很强,具体有多强大却始终没有一个确实的评判。包括千年前,邪神教强盛之时,那一战,邪神教的掌教作为邪神在这个世界的代言人,还有教内的十大长老先后出手,似乎也没有逼出他的极限,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还远远没有逾过帝尊境,那么他就不是无敌的,想要一己之力挡住邪神教准备的重骑军团,便显得十分荒唐且可笑。
马嘶渐密,蹄声渐起。
三百名由邪神教护教长老带的教众组成的重骑兵,向崖坪冲锋而去。
这些强大的修者组成的骑兵和身下的座骑,全部披戴着坚固的盔甲,非常沉重,马蹄落地便会踩出一个深坑,无数的泥土被踩烂后撩起,烟尘大作。
整个山道都开始震动起来。
邪神教重骑盔甲的摩擦撞击声,合在一处,便变成了海啸,显得十分恐怖。
这就是邪神教为轼剑准备的最强手段。
这些修者组成的骑兵身上的盔甲,都有炼器师刻好的阵法,修行者的飞剑或其他法宝,很能破开盔甲,那么便宜更难伤害到骑士的身体。
而挟着恐怖的力量和速度冲锋的重骑兵一旦与修行者相对孱弱的身体接触,便能在瞬间之内,把修行者撞得骨折肉碎而死。
这便是邪神教针对轼剑,研究千年后作出的战略调整,而邪神也正想想看看这种方式的效果,因此,邪神李隆用手一挥,这些重骑便冲了出来。
冲在最前的护教长老,此时哪怕站在崖坪前是云雾宗最为强大,也是这个世界最为强大的轼剑,眼神里也是信心十足。
因为无论怎么看,轼剑都没有任何办法来化解如此简单粗暴直接的冲锋,那轼剑即便再如何强大,也终究只是道尊境的修行者。
崖坪前,凌天看着前面的山道,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平静到了极点,只有眼眸最深处有些很隐晦的思索与不解。
在他眼里,轼剑肯定不会输,在千年前就是这个世界的最高修行者的代表,更何况现在己经过去千年。
不过,他有些想不明白,轼剑除了以惊天的剑道硬挡那数百重骑兵,还能有什么别的方法,而一旦他真的开始那样做,那么云雾宗今天必败无疑。
哪怕轼剑的强大超出想象,靠一柄剑便把这数百重骑斩于山道前,也必然力竭,即便犹有余力,要知道此时邪神还未出手……
邪神是天外天之人,一身修行早己达至天帝境,虽是神降,也不是道尊境能轻易抵挡的,哪怕是最为强大的道尊境。
邪神教的重骑兵踏过山道,近了崖坪,这时骑士们才开始真正提速,蹄落如骤雨,声音激荡如雷,烟尘渐要腾空而起。
一股令人感到无比紧张肃杀的气息,随着蹄声,烟尘在崖坪前生起。
令人有些意想不到的是,站在崖坪的其余云雾宗之人,根本看都没看那数百骑恐怖的邪神教重骑兵,甚至像是根本没有看到。
无尘和掌教在为铁黎收拾遗容,大长老诸葛莫明手摇羽扇,似在超度,二长老唐不惑盘膝而坐,手指轻按琴弦,似是在调音;四长老季无常,手拿云幌,不急不忙,好似战斗与他毫无关系。
这一切好似都与云雾宗有关。
有的只是那崖坪前的一人一剑。
只有六师姐莫雨的注意力在阵前,她想绣花来平静心情,目光没法专注在绣架上,而是落在前方轼剑师叔的背影上。
雪花的阳光落在轼剑的身上,被洁白的衣服反射,洒向身体四周,清丽而壮美!
三百重骑听上去不多,实际上如果出现在真实的眼前,那就是黑压压一片,会给视觉上带来很大压迫感和冲击力。
尤其是修士组成的重骑兵。
骑兵冲峰,两军相接之地究竟有多宽,不由发起冲锋的一方决定。此时在崖坪前的山道,哪怕数千骑兵同时冲峰,冲锋截面也只可能那么大,最多只容下十余重骑并列。
由邪神教护教长老带的重骑兵,不需要指挥,三百生骑的阵形便自然发生着变化,渐渐变成锐突的冲锋阵形。
当距离崖坪与山道的连接处百余丈的时候,邪神教的重骑兵的阵形,出乎意料的再次发生改变,前面的一百骑和后面的二百骑分开,然后前面的一百骑在高速中完成了一次极完美的变向,向东绕行一段距离,再折向而回,继续向崖坪冲锋,而原本在后面的二百骑则是笔直冲刺,来到了最前方。
这种冲锋战术,可以最有效地保持重骑兵的压迫力持续,而且可以避免相对狭小的战场,让自身的冲击力受到影响和干扰。
三百重骑兵的冲锋阵形骤变,声势却是稍无衰竭,反而更盛。
马蹄翻飞,其声如雷惊心。
烟尘大作,崖坪前的云雾宗众人此时己经看到这些骑兵身上盔甲的华美细节。
看数百骑冲锋将至,轼剑神情平静不变,握着长剑的手稳定依旧。
六师姐莫雨拈着绣花针,脸色有些微白,开始紧张。
“铮!”
唐不惑的眉梢微扬,手腕如云袖般轻飘,指头离开琴弦。
他没有看战场,没有看那些只需要片刻,便能把崖坪淹没的黑压压的骑兵,也没有看轼剑,他专注认真的看着琴。
他的手指离开琴弦,琴弦开始为颤动,于是便有了铮的一声。
他一直安静搁在膝上的左手抬了起来,细致而平静地落下,食指与拇指的边缘轻触还在轻颤的琴弦,开始很潇洒地捻了下去。
从开始学琴以来,这些年他无时无刻不在重复这个动作,不知道做了多少次,所以很随意,于很很潇洒,自有一番大家气度。
看似简单动作,实际上拥有无限丰富的细节,除了正在擦拭铁黎遗容的掌教,没有谁能够看清楚,他那一捻里的意味。
琴弦的颤抖骤然加剧,排荡的幅度却被在弦上轻捻的手指,强硬的控制在非常微小的范围内,于是弦上传出的声音便变得越来越高亢,越来越锐利。
铮!
地面上的石砾不停地颤抖起来,发出沙沙的声音。
琴声传出十余丈外,便敛没无声。
地面上的小石砾平静沉默。
于是便形成了一道,以琴为中心,十余丈方圆的圆圈。
凌天的听觉最为敏锐,脸色瞬间苍白,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邪神李隆有些难受的皱了皱眉。
六师姐莫雨拈着绣花针的手指抖了抖。
轼剑的背影依然纹丝不动。
琴声在这个区域,高亢尖锐,令人闻之痛苦。
琴声离开这个区域,便敛没无声,令人心生惘然。
敛没不代表真正没有声音。
听不到,也不代表就没有声音。
大自然里有很多声音,都是人类听不到的,但别的生命就能够听到。
比如马。
冲锋在最前面的那名重骑兵,忽然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烟尘微作。
——那名重骑兵身下的座骑,不知因何前肢骤然失去了力量。在高速冲锋时,这种情况便等于自杀。
紧接着,又的一名重骑兵消失,随着身下的战马,重重地摔到地上,然后是更多的邪神教重骑兵纷纷随落在地。
气势逼人的冲锋,随着这一幕幕画面的发生,变成了极为惨烈的事故,冲在最前方的数十骑战马惨嘶堕地,肢断骨碎,鲜血四溅!
不过片刻时间,距崖坪还有百余丈的山道间,便被冲锋的重骑兵,堆成了一座血肉与盔甲榴构成的小山,可以想像情形是多么的恐怖。
邪神教的那座神辇里,邪神李隆睁开双眼,望向崖坪。
他睿智而又略带沧桑的眼眸里,流露出警惕和感慨的神情。
“********……何必弦动?”
邪神李隆的双唇微动,这句话只有口形,而没有发出声音。
********。
唐不惑的琴声,便是大音,所以群马闻之布惧。
邪神李隆的教谕声,也是大音,所以传到了崖坪处。
无声的琴声,遇着无声的谕声,便变成真正的无声。
那些还在冲锋的重骑兵,骤然觉得心胸间一宽,猛夹马腹,催动座骑绕过前方死伤惨重的同伴,向着崖坪发起最后的冲锋。
唐不惑捻动琴弦的手指,被震开,指甲边缘,多了道极细的血线。
他望向三长老轼剑。
轼剑举剑轻舞,剑息过崖坪,出亦无声。
唐不惑快意一笑,手指复落琴弦。
崖坪外。
马蹄声声。
马嘶声声。
喊杀声声。
堕地声声。
惨呼声声。
三长老轼剑与二长老唐不惑神情陶醉,舞剑操琴,却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