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尘远客栈
中土世界,地大物博,万物灵长,物竞天择。
自太古以来,时有上古之妖魔凶兽,喜于嗜杀饮血,屠戮生灵,凭其天地造化所赐之蛮力,横行于世而无阻,致使生灵涂炭,为祸世间。
太古先人为求生存,不得不与之苦苦相争,然而先人力微,敌之不过,却也只得边荒一隅偏安苟活。
千百年来,先人不甘苟活于此,时时于孤寂困苦之中参天悟道,终有奇人凭其非凡悟性,竟悟出天道,得其超凡神仙之力,竟可劈山移海,行风登云,纵横于天地之间,足以与太古妖魔一争高下。
先人终于太皇山下大败上古绝世妖魔蚩尤,怒斩其首,追击其残余数千万里不止,一路斩妖除魔,山河血染,尸骨磷磷。致使妖魔鬼怪畏惧,尽皆避退于外域荒芜隐匿之地,数千年不得而出。
先人自此而雄踞中原,繁衍生息,开朝立业。
这数百年中,人间虽几经朝代更迭,可修仙之道仍乃万人所求,门派林立,万法尽开,修真之道亦为世人尽所敬仰。
只是修仙之道对于天资要求甚高,其中所遇艰难险阻亦非凡人所能承受,致使这数百年来,修道之人众多,得道之人却也寥寥无几。
加之修真之人大多喜于幽静之所,常隐于名川大山之中,少于江湖往来,久而久之,修仙这种东西在大多凡人百姓看来,倒是多了几分飘渺虚无的神秘之感,多不加妄议,修仙门派似也已不复往日之鼎盛兴旺。
时今已至明武年间,帝王贤明,民生富裕,天下太平,似已无妖魔之困。
怎奈天道苍茫,风云莫测,人间似是总无长治久安之时,天朝之下的西南蜀地边境小镇,终是生出了一些凶恶之事。
川蜀盆地,附周万山耸立,尤其西南边云林更甚,丛林茂密,涧谷幽深,其间多有稀珍灵兽,价值不菲。
云林周遭村民常年进山打猎,以换取一些生活所需之物,此之习俗,已达数十年。
只是今年入秋的这几月,但凡是进山打猎的村民大多离奇失踪于深山林野,无一幸免。
村民之中相传是有凶恶妖兽藏于林野之中,伺机伤人,食其筋肉,毁起尸骨,残忍至极。
一时村中人人自危,皆是不敢再入林打猎。
此事相传甚快,当地官府闻之,多次出兵入林围缴不力,倒是莫名伤了几个府兵丁役,村民更是恐惧。
当地县官无奈之下,只好张榜悬贴,广邀江湖之中的能人异士前来相助,所报赏金颇为丰厚。
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时江湖之中的各方侠勇之士,尽皆闻风而来。
安阳镇乃是蜀西边境之中离云林最近的一方小镇,前来相助的修仙之士多往来于此,往日僻静安详的小镇却也因此事变得热闹起来。
今日已过晌午,安阳镇的街道市集上,却是仍然有着熙熙攘攘的行人商贩,叫卖吆喝之声,络绎不绝。
位于大街街角的地方,开着一家客栈,门上横挂着一块破旧的褐木招牌,其上书着四个墨染大字“尘远客栈”。
从客栈的大门口往里看,生意火爆,吆喝声不断,后厨之中不停的冒出蒸蒸热气,店里的诸多跑堂的亦是忙得不亦乐乎。
前厅的几张在饭桌椅凳,皆是挤着满满当当的商旅侠客,装扮各异,其中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有的是当地的商贩,痞混。也有不少是此次前来除妖的江湖侠士,修真道人,所坐桌上无一不是摆着各式各样的兵刃法宝。
这客栈中有一桌最是喧嚷异常,只见这桌旁里里外外围着十几个中年男客,叫嚷声不断,皆在吵闹喝骂。
如若靠近观看,便会发现,竟是在有人在客栈里的木桌上摆开了银两,骰子,当众聚赌了起来。
在这群激烈吵嚷的赌徒当中,中间正翘着二郎腿的一个中年瘦子,尤其显眼。
只见这个中年瘦子一脸的猥琐面相,细薄的嘴唇上留着标准的八字短黑胡,狭细的眼睛微微眯眯着,甚是诡诈。
这位中年瘦子此刻正梗着细长的脖子,用力地从喉咙里挤出尖锐刺耳的嗓音,大声地向着周围的赌徒喊道:“嘿嘿,各位大爷,大侠!下定离手,下定离手了啊!该押大的押大,该押小的押小了啊!若是押好了,小弟我可这就要开了啊。”
中年瘦子叫喊地同时还不忘用两只干瘪粗糙的双手使劲地摇着手中木筒里的骰子,木筒里不断发出“哗啦哗啦”骰子碰撞的声音。
“大!大!小!小!大!……”
围在桌子最近的几个赌客像是条件反射般,皆是两只眼睛瞪的溜圆,好像要看透木罐一般,疯狂地开始嘶吼了起来,怒吼的声音已然穿透窗门,震得大街对面的房门墙壁直掉渣。
中年瘦子颇为满意得看着周围的赌客的近乎疯狂的神情,心中暗自一笑,微微提了一口气,突然爆喝了一声:“开!”
“啊!!!啊!!!我的天呐!我怎么又输了!”
“哎呦!怎么又是这样?!宜春院的小翠啊!看来我今日又看不了你了!完了完了!我家婆娘要是知道我又输钱了,非把我炖了不可!哎!!这日子没法过了……”
众赌徒又是一阵叫嚷,有的双手抱头,大失所望,唉声叹气不止,有的喃喃自语,双目呆滞,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惹得邻桌其他正在吃饭的客人纷纷侧目,厌之不及。
唯有那中年瘦子,一脸喜气,只是碍着众人心情,不好太过表露,双手抱拳作揖,口中不断地客气道:“哎呦呦,对不住了,各位。小弟我今天运气好,沾了各位的光,又小赢了几把。也罢,今儿这顿饭都算在小弟我身上好了。”
中年瘦子笑着安慰那些赌输的客人的时候,两只手同时不停地把桌上大把的铜钱聚拢在自己的身前,转头对着帐台叫道:“薛掌柜的!今儿爷高兴,快快叫张小二拿几壶好酒过来!别忘了再端几碟拿手好菜,快些上来!休要怠慢了小爷我,哈哈哈!”
“知道啦!知道啦!陈胡子,你甭乱叫唤!成天自己的公事不做,就知道跑老娘这聚赌,每次都把老娘这里搞的乌烟瘴气的。赢几个钱,倒还真把自己当成大爷了?!”
这回应之声听起来颇有几分泼辣不耐,看来对这个时常来客栈聚赌的中年瘦子颇为反感,
随音望去,却见客栈账台之后正站着一位风韵犹存的美貌妇人,一袭青衫布衣,紫带束腰,虽是身着极为朴素的百姓装扮,不过烟眉明眸只间却是透露出几分出尘不染的气质,让人不敢与之轻言。
这美貌妇人此时正微微皱着秀眉,仔细地看着帐台上的账本,想必就是这家“尘远客栈”的薛掌柜。
薛掌柜听见中年瘦子的唤声后,也不多言,微一抬眼,眼见店里的几个伙计都在忙活,却是一时无人使唤。
薛掌柜见此状况却又是皱了皱眉头,耳边又传来那中年瘦子的催促叫嚷,正欲不理,不料这低头一看,却是瞄见似是有一位店里小伙计此时正躲在客梯下面的酒缸后打盹。
薛掌柜看了一时气急,店里这么忙,却有伙计偷懒,登时急步跑了过去,引得一旁正安心进食的旅客转头观瞧。
薛掌柜跑到这小伙计身边,玉足一抬,伸腿便给了这小伙计一脚,这一脚力道威猛,气势十足,登时把一旁围观的群众吓得转过头去,不忍再看,皆是埋头趴着碗里的饭,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啊……!!!”一声痛嚎,哀悲百里。
薛掌柜却是恍若未闻,明眸圆睁瞪着少年,口中嗔道:“张一生!!!”
这个本在惬意酣睡的小伙计被薛掌柜这一脚踢了一个激灵,一声惨叫过后,一看是薛掌柜,连忙从地上爬起,直直立起身子,不敢多言。
“哎呦……薛姨,怎么了,何事吩咐小的?”
“还说!什么怎么了?我倒想问问你怎么又在这偷懒?!还不快去后厨拿酒菜去!”
“是,是……小的这就去……呃……酒?哪里要酒?”
只见这位叫张一生的小伙计却还是一位未及弱冠的少年,十来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粗布灰衣,手里还拿着抹布,细看下模样倒也是眉清目秀,只是此刻正一脸痛楚的捂着屁股,嘴边还遗留着刚刚酣睡时所留下的口水,迷迷糊糊的还不知哪里要酒。
薛掌柜有些无语地看着这个十来岁的孩子,微微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扶了扶额头,有些无力地说道:“那群疯赌鬼那里,等等,你把口水擦干再去吧。唉……”
“薛掌柜,我的酒菜怎还未到,真要急死大爷我了。”中年瘦子又是大声催道,似以急不可耐。
“来嘞!爷您稍等!小的这就来嘞!”
这店小二张一生毕竟年少,精神头来的也快,连忙扯起满面春光,伴随着满含热情的吆喝,笑着应了一声,快步跑向后厨取酒去了。
薛掌柜抬头看着张一生跑入后厨的身影,又转头看向前厅里的客人们热闹非凡的场景,想起这几日客栈从早到晚生意一直火爆,想必张一生这孩子也忙了好一阵了,觉得乏了也是自然的。
薛掌柜突觉自己最近这几天的情绪是不是有点急躁了一些,竟一时有些愣神。
话说薛掌柜原名薛婷,本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年轻时也是貌美如花,沉鱼落雁,已至婚龄之时,登门者不计其数。而她自己却不知怎的,无数名门富贵不嫁,最后却相中了当时江湖上一位穷酸侠士,竟有一见倾心之感。
怎奈薛婷的父母却是死活不同意,百般阻挠,意欲以父母之命压之。
可这薛婷虽是女流之辈,却也个性格刚烈之人,忠于己心,情合己意,到最后竟是一怒之下便与这位江湖侠士私奔了。
如今两人如愿已婚,来这蜀州地界开这“尘远客栈”已有三年,薛掌柜的夫君也从一名穷酸侠士变成了如今这个天天在后厨里颠勺炒菜的大厨,看着一天天的还挺乐呵。
至于这个叫张一生的少年伙计,却是两年前薛婷的夫君两年前在客栈门口遇到的小乞丐,那时这个只有八岁的少年独自昏倒在客栈门口的大街上,看似以好几天没有吃饭,还发着高烧,已然瘦的不成样子。
薛婷的夫君心善,见他可怜,便把他背回了客栈,买了药草治病,喂了些稀粥,照顾的无微不至。
可这少年醒来之后,却是像病傻了一般,一问三不知,甚至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这下可把薛氏夫妻愁坏了。
还好那时夫妻俩的客栈生意越做越大,也少人打理,见他无处可去,便把他留在了店里,帮着上下打点打点,并给这个少年取了“张一生”这个名字,据说是为了纪念薛婷夫君的一位故人。
没想到张一生这孩子虽然笨点,可做事倒也挺勤快,这两年也帮着店里做了不少的事,也从不惹事生非,倒叫人安心不少,这点倒是挺像自己的夫君。
薛掌柜一想到这里,略微释然,内心轻轻笑了一下,又低下头默默地看起了手中的账本。
却说这店小二张一生急急忙忙地去后厨端着酒壶出来,来到了聚着赌徒的那桌,颇为费力地从人群之中挤进桌边,猛然间便看到了赌桌旁中年瘦子。
张一生连忙低下头来,一声不吭,恭恭敬敬地倒起酒来,看也不敢再看那中年瘦子一眼。
正赌在兴头上的中年瘦子却是已然注意到了张一生,看了张一生一眼,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八字短胡,却是对着张一生邪性的笑了笑,用着不大不小的声音道:“哎呦!这不是张小二吗?忙呢啊!怎么样?什么时候,趁着薛掌柜不在,咱俩再赌一局?”
店小二张一生听到这里,登时面红耳赤,心中猛跳不止,又是一个激灵,倒酒的手不禁抖了一抖,清酒已然溅到了杯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