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除夕夜未平

翌日的朝阳格外红艳，东方天际的彩霞一片一片红灿灿，光线从昆城东边的荒原上照进来，映红了神龙镖局门前的半条街面。

昨夜街道上的白雪经过今早车马行人的践踏，变成了一滩滩黑泥一般的东西，实在谈不上好看。

雪开始融化，气温开始骤降，出门的人却并没有减少，韩无争套着一件夹袄坐在神龙镖局的门槛儿上，托着腮帮子发呆，模样可爱至极。

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在神龙镖局门口忽然停了下来，从马车上传来的吱呀之声便能听出这辆马车明显是紧急停下来的，拉车的角马用铁蹄砸地表示自己的不满，然后车帘被掀开，探出一张浓妆艳抹的女子俏脸。

“呦！这小弟弟是越来越可爱了！”

那女子二十多岁的样子，但是浓妆之下却显了几分老成，别人化妆都是为了遮掩岁月的沧桑，而这女子化妆却是为了扮成熟，不过她的声音着实好听。

韩无争撅着小嘴，扮出一副小孩子的稚嫩纯真模样，不由自主地把两条腿夹紧，似是担心对方真的会看到自己的小弟弟。

那女子很细心地察觉到了韩无争的这个微小动作，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毫无淑女风范，更不怕被路人说三道四，可见其脸皮之厚。

韩无争并不是第一次见这辆华丽的马车，自然也不是第一次见这个女子，这半个月来，只要他早上坐在门前发呆，便都能遇到她。

他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反正他们每次见面都不会超过三句话，也没必要这么快就知晓对方的姓名。

“你们卫大掌柜的还没回来吗？”女子明明长得妩媚撩人，却偏偏要以画扇遮面，装出羞羞答答的小女子作态，实在太假。

韩无争摇了摇头，自始至终都不肯说一个字儿。

在得到这个答案后，女子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失落，只不过韩无争看不懂她的这份失落究竟是不是装出来的。

马车缓缓驶离，吱吱呀呀的声音渐行渐远，韩无争依旧坐在门前发呆，他再次开始猜测这个女人到底是谁，最终得到的答案依然是：这个女人十有八九是卫大掌柜的情人。

由于不知道那位大掌柜现在有没有成家，所以他觉得情人这个词要比小三合适一些。

很快他就把思绪再次转回昨晚发生的事情上，今天一大早他就跑去那间偏房，清楚地看到了床上的两道刀痕，然后确定昨晚确实有人想要杀了自己。

这件事情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尤其是金忠，这些年他们遇到的类似的事情并不少，久而久之就已经习惯了，现在好不容易生活安定了下来，他只想让老仆人安度个晚年，所以他决定把这件事情先瞒下来。

韩无争同样也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聂良贤，不是因为他信不过对方，而是因为他知道一旦对方得知了这件事情后，一定会追问自己的来历等等问题，这些问题自己都还没有搞懂，又怎能回答得出来。

思来想去，他决定自己来解决这个问题。

想要解决问题，首先就要弄清楚问题的根源在哪，但是现在韩无争什么东西都还没有弄清楚，或者说，他自以为自己已经弄清楚了，而事实上他却是全都搞错了。

昨晚确实有人想要行凶，但是他们的目标并不是韩无争本人，而是老仆金忠，那些行凶的人也不是之前追杀他们的人，而是这昆城里的两个混混头目。

这是两个重要的关节，但是韩无争却一件都没有弄明白，他一心断定昨晚潜入神龙镖局的人来自都城江宁，他们要杀的人一定是自己。

事实上，江宁城里的那些人根本就不知道当年那位投身火海的韩府妇人在那个晚上产下了一个孩子，因为第二天他们找到尸体的时候她已经被烧成了黑炭，因为当天晚上所有看到那个孩子的人，都已经被那个身材雄伟的男人给杀死了。

这些年虽然有人一直在追杀他们主仆二人，但是那些人的真正目标并不是韩无争，而是那天晚上唯一一个逃出去的老仆人，他们之所以会不依不饶地追杀一个没有什么特殊身份的老仆人，只是因为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满门抄斩，而从现在看来，那道命令绝对不容违抗。

说白了，现在这个世上，除了老仆人金忠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韩无争的真实身份，那么自然便没有任何一个人想要杀了他。

不管是江宁城里的那些人，还是昆城里的这些人，他们想要杀死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老仆人金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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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无争在看过偏房里的刀痕之后便把一些痕迹销毁了，所以第二天神龙镖局里没有发生任何特别的事情，聂良贤照常安排镖队，镖师们照常领了镖旗走镖。

与神龙镖局相比，徐家镖局那边倒是安静许多。

徐家在云州境内可谓是根深蒂固，徐家虽是靠镖局发的家，但近些年来并非单做镖局这一门生意。除了徐家镖局之外，还有药材、酒楼、青楼等等诸多产业，但是最近徐家家主徐元泰却整天都呆在镖局里面，连最常光顾的青楼都忘了去。

前些天，徐元泰让冯安找人去神龙镖局打探消息，得知神龙镖局大掌柜卫龙并未回到昆城，但是却听说在一个月前神龙镖局来了一老一小两个外地人，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徐元泰断定神龙镖局最近的变化必定跟这两人有关，

若说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能让诺大的神龙镖局发生这么大的改变，搁谁都不会信的，徐元泰只能把这一系列事情联系到那位老人身上，所以后来才会派人去暗杀那位老仆，只可惜他的计划出乎意料地失败了。

虽说那两个黑道上的混混头目已经在他的监视下离开了昆城，但是神龙镖局毕竟不是一般的势力，徐元泰能有多小心便有多小心。

凡是认识徐家家主的人都清楚，以他徐元泰的风格，第一次行动虽然失败了，但是这件事情绝对还没有过去，他必定会忍不住再次出手。况且现在神龙镖局的生意是越来越好，而且还无形中抢走了他们的半数客源，他又怎么可能会眼睁睁地受这个气。

虽然不清楚想要杀死自己的人到底是谁，但是韩无争知道危险还没有解除，自己时时刻刻都不能放松。

眼看到了除夕，神龙镖局里那些常年在外走镖的镖师和镖头们陆陆续续地赶了回来，这些人里面，大半都还没有家室，过年都是在镖局里过的，所以这除夕之夜神龙镖局里是格外地热闹。

半个多月前韩无争跟聂良贤承诺，只要按照自己的建议整顿镖局，年前镖局的利润绝对能够翻一番，现在看来，他当时的承诺还是有些谦虚了，镖局的盈利何止翻了一番，与去年相比竟是整整多出了三倍。

镖局赚钱，自是皆大欢喜，加上除夕佳节，镖局内院外院张灯结彩，好生热闹。

韩无争和金忠自然也在这酒桌之上，大家伙见聂总镖头对这二人极为照顾，也都放下心中的疑虑，主动上前来跟老仆人打起招呼。韩无争则是一口一个大叔大伯地叫着，很快便混进了这个忽然出现了很多张陌生面孔的圈子。

昆城虽远离京都江宁，但年味也是极为浓重，家家户户挂起红灯笼，鞭炮声不绝于耳，让韩无争想起了另一个世界，不知道那个世界今晚是否也是除夕。

镖局里的镖师们多是爽朗的汉子，喝起酒来更是爽快至极，不到夜半时分，已经倒下去了大半人，剩下的人能喝的则继续推杯换盏，不能喝的则帮忙把喝多的人送回房间休息。

金忠年岁已大，一滴酒都没有沾，韩无争虽然在诸位大叔的挑逗下喝了半碗酒，却依然清醒着。眼看院子里的人都散得差不多的时候，老仆也带着少爷回了房间。

接近午夜，城里的鞭炮声越发地激烈，门房老宋点燃一大挂鞭炮之后就睡了，神龙镖局很快陷入了一片寂静。

金忠回房间没过多久就打起了鼾声，韩无争则平躺在热炕的另一头儿，眨巴着眼睛想着事情。

眼看这一年就要过去了，韩无争是打心眼儿里高兴，因为他最近一直在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躺在自己身边的这位老人终于能够熬过这一年了，这确实算得上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一个时辰之前，城南徐家镖局陆陆续续走出了三四个人，然后隐没在热闹的大街小巷中。一个时辰之后，那四个人在城北神龙镖局附近汇聚，随后悄悄地翻过院墙，进入了神龙镖局外院。

韩无争只想让陪伴了自己五年的老人安静地度过这个年夜，别无他求，但是有些人却偏偏不解风情地要破坏他这个根本算不上奢侈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