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又是草稿……
“那么，”玄侯问道，“为何却我们不能将我们的敌人保留得更久？”
他的话似乎没什么道理，云深轻轻点了点头，“某种意义上说，我们需要敌人。Www..cOm”
“但您现在将大多数我们的敌人、和成为敌人的人，变成了‘我们的人’。”玄侯说，“我不是怀疑您的决定的明智，我只是……感到困惑。我觉得我们有很多问题，只是大家都在忙于处理自己面前的事，彼此各不相关，所以似乎并无大碍。然而在我眼中，我们对于根本的——工厂、矿山、铁路等等的建设，好像正在与我们的学校有了分隔，我们的学校内部，也有了分隔，学习基础的，和学习技术的，还有学习军事和战斗的都不在一起了。我知道分工和权限，然而数量如此众多的兽人涌进来，就算将他们安排在撒谢尔的原住地上，我仍旧有担心。”
何况他们之中的相当一部分人要被安排加入到聚居地之中。都是活生生的，要饮食、睡眠、学习还有活动的人，每个人都有一双好的眼睛和一双有力气的手。玄侯自己所在的发电厂地形绝佳，守卫可靠，并不担心，他也不担心目前，认为那些受到某人训练的护卫们不能发现有关的威胁。但多疑仿佛是他天性之中的一部分，他知道自己的这些话可能让一些人更困惑甚至生气，作为受到信任的接近权力中心的人之一，他居然不能理解术师的谋划，虽然他们自己也完全不了解，但盲目的信仰能遮盖一切。
云深说，“我也听说过一些忧虑。”
实际上，关于接纳这部分兽人之后可能产生的相关问题的报告在他的桌子里就有三份。
“我知道您所做的这一切都自有其用意。”玄侯说，“我想知道您这种布局的远虑。”
云深略一沉吟，然后回答他，“就像人的定义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一样，一个能够正常发展的集体必然是开放的，与环境相联系的。保留一部分没有实际威胁的敌人，或者故意保持与他人的敌对关系，看似对我们自己施加压力，使得我们能够居安思危，不过，在另一方面，也会将我们限制在一个固定的范围之内，我们圈养敌人，而他们成为我们故步自封的围栏。”
“但我们足够强大，我们随时能够走出去。”玄侯说，“让他们成为屏障，一种伪装的迷雾有何不好？坦诚地说，越是学习，我越是能够感受您背后那个庞大体系的严密艰深，穷尽常人一生的智慧也难以把握。只是初探表面就让我们有如今的成就，深入下去，我们一定能够创造更为辉煌的景象。然而诸多变化令人眼花缭乱，也使许多人因此分心，如果我们能够在更安全，更纯净的环境中专注与我们的建设，在我们的成果更为成熟之后，站在更坚实，更卓越的基础上去驯化异邦人，那样的成效也一定会比今日更好。”
云深坐在座位上，抬头看着他诚挚的面孔。
片刻之后，他叫了玄侯的名字，问道：“你对兽人……”他微微低下头，调整了说法，“有些看法？”
“没有。”玄侯几乎是立即否认道，“但如果一定要增加人口，我们还可以有别的选择。有一名青年……李云策的背后就是一个不小的部落，他们长期在精灵森林中生活，性格平和，并有进取心。”
“精灵女王也向我提及他们。”云深说，“来到这里也是一种选择，同时他们还有一种选择，再僵持战场另一边的同胞所在。”
玄侯皱起了眉，他想说点什么，却听到云深继续说道：“也有人对我说，他们的命运应该由自己选择。”
玄侯没有问那个人是谁，他几乎是有些生气地说：“但在这里肯定是最好的。”他说，“何况有他们牵线，我们这里的成功也一定能够传播到我们的同胞那里去。”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云深看着他，并不生气。
“我……”玄侯停了下来，他扶着自己的额头，“抱歉，为什么我之前一直没想过呢？在您眼中，我们遗族和他们这些兽族应当是没有分别的，这是我们最大的利益……”
“事实上，我并不介意这种生产方式传播开去。”云深说，“先进战胜落后，有组织的战胜无组织的，强有力的组织战胜松散的组织，这是正常的，他能够在这里学到什么都是他应得的。虽然我对这种移植并不乐观，但也许能够有所作用。”
“在最后，我还有一个问题。”玄侯问。“您似乎更信任女性？”
“可能我有性别歧视。”云深说，“在对于人的细微感情的知觉上，我认为女性更有优势。”
李云策在聚居地的生活一直很低调，他的身份特殊，不过也只是在遗族之中，作为目前众多族群当中最有组织力和向心力（历史传统）的部族，遗族的年轻人自己组成了一些学习小组和讨论会，他经常被邀请到他们之中去，倾听他们学习的收获，加入自己的感想，坐下笔记整理成册。就他个人来说，在这里学到的东西超过了他过去所有人生的总和。
当他提出告别之意的时候，没有人对他提出挽留，虽然众人都有些遗憾他不能停留得更久，但从精灵那儿听说的远方战况让他确信，如果他能够赶回去，应当能赶得上把自己学到的东西派上用场。安全方面也不必太过担心，有另外三人与他同行，一名同族，一名山居部族，一名精灵。在战斗方面，两名遗族和一名精灵的组合足以面对绝大多数的劫道者，加上他们从这里得到的武器，哪怕遇上军队他们也大有逃脱之机。
精灵回去是由于精灵女王的要求，不知道是否他定时寄回去的那些沉重信件的作用，女王相信银龙在这里的生活不会受到意外干扰——这样邪恶的势力对他，过于强大的他对于这个世界都有好处。他去向墨拉维亚告别时，对方看着他，笑道：“她大概是希望能够换一个人？”
精灵有些吃惊，“什么？”
“你迷恋上了会干扰你长久生命的事物。”墨拉维亚说，“这对你来说不太好，她怕你被狂热烧死。”
“不，我并不觉得自己迷恋……”精灵辩解。
“你遗憾吗？”墨拉维亚问。
精灵犹豫了一会，点头。虽然他思念着美丽的森林和温柔的同胞，也希望再见到可爱又令人担忧的王子们，然而在得知自己需要离开的时候，他确实有许多不舍。他并没有和这里的他人发生过于深刻的感情，始终恪守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和记录者的身份，即使主动要求了一份工作，他也没有过度投入……可能因为学习到后面的内容对他而言负担还是大了点。那么他为何留恋呢？因为他在这里看到的变化超过了他百多年人生的总和，他意识到自己正在见证一场深刻的变革，不仅仅是关于力量和人类社会的，也是关于精神的。他想要知道那位术师将会如何精细调整目前的局面，如他自己所说那样用自然的方式实现对人的精神的改造，将他们从自私、狭隘与贪婪之中上升到一种理性人的层次。如果他要改造的是一个小国或者地区，用宗教的力量，精灵能够想象，但术师的道路显然并非如此。
他想知道他能做到什么程度……如果说他在这里对什么人产生了深刻的感情，除了术师别无他人。
回想之后，精灵才感到心惊。他将术师与女王相提并论，并不是他认为对方没有这种力量或者没有这种品德，而是与近乎静止的森林相比，术师所带领的众人正如升腾的火焰，令人在本质上便感觉到危险。他也曾经忌惮过术师的力量，然而才过了多久，这样的念头就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了
他的告别令也令许多人不舍，虽然跟其他人没有深刻的联系，但只要相处过，很少有人讨厌这位俊美而温和的精灵，药师还代表整个医院送了他一些礼物，连斯卡都给了他一枚牙齿，能够震慑野兽。相比之下，科尔森等人的告别场面就寒碜多了，虽然再冷落也不会比当初的兽人俘虏们更凄惨。
穿过撒谢尔原住地时，他看见了一排排空置的木屋。他知道它们之前住过什么人，他询问押送者，也可能是要与他同行的人，“这里以后还会有新的住客吗？”
“有的。”对方回答道。
会有来学武之人，也会有商人，这里是一片即将繁荣之地，这是毫无疑问，所有商人都清清楚楚的。虽然在俘虏营中遭受了惨无人道的对待，在看见那座河畔的水晶宫时，他们还是睁大了眼睛，在得知自己能够进入一观，更是精神抖擞，狂喜不已。
他们能够和这些人交易。这就是他们能够活下来的原因之一。科尔森想。
对于商人来说，他们接下来看到的靡丽环境让他们第一次对这个地方产生了爱情，连兽人那样半瞎的眼光都能看得出这些商品的价值，在他们眼中更是胜过绝世美人。科尔森听见他们开始懊悔若非带着那样冒犯的目的来到，他们相比能够开始一段友好和信任的交往，最终达到皆大欢喜的美满结局。
在给了他们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徜徉之后，人类开始催促他们离开，否则他们无法在日落之前赶到第一个宿营地。商人们用了极大的忍耐力和意志力让自己走出大门，连一根线也不能带上，他们还穿着自己来时的衣服，并允许在人类放置战利品（在科尔森看来简直是个杂物间）的库房挑选行李，然后与五名押送者一起来到桥头的长棚边。那里有几辆马车在等候着他们。还有几匹神骏异常的好马，一望便知是草原良种。
科尔森在想这些人要去进行什么任务，然后他看到了那名精灵。
战争胜利后，这些人将他们的触须伸到了更远的地方，河流已经不能成为他们的屏障，众多堡垒和哨岗在河岸对面扇形展开，科尔森一边经过它们一边感到暗惊。对既是护卫又是监视着的这几人，科尔森并无其他商人的那种忌惮和畏惧，只有他能够和他们搭上话，而出乎意料地，对方对他几乎算得上礼貌，也没有拒绝他的问题。
科尔森在问了几个问题后再问道：“非常感谢，不知道我们能为诸位做些什么呢？”
对方稍微想了想，“教会你们的语言，包括黑话。”
精灵和李云策也跨上坐骑，牵上备骑。前路未卜，所有人都心存留恋，回头再看了一眼背后的种种景象，众人正向前方，策马前行。
军营中塔克拉看着窗外的景色，将一张写满字的草稿纸折成纸飞机，朝外一扔，正好扎进路过的明月发中，正在走路的姑娘停了下来，往头上一摸，转脸搜寻，目光从专心致志看文件的塔克拉侧脸一扫而过，又恼怒地转回来，她气了一会，把纸一揉，往兜里一揣，对面一个人走过来，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你说服人的天赋真是让人羡慕……”
“不，你整理资料的本是才是最厉害的，我看过记录了，天啦他们……”
“我也只是照着方法尝试而已，付出的只有纯粹的劳动力……”
“但是方法才是最重要的，你到底是怎么想到的？”
“当然不是我自己想到的，我可以抄答案哦……”
女性们互相夸赞着走远了，声音渐不可闻。一处窗下的狐族兽人看着眼前的表格，神情犹豫不决。
数日之后，又一行人离开了这里，与之前离开的所有人不同，他们是顺流而下。
两个月后，来自帝都的使者在再次来到，这一次他们回去的时候，终于有人类与狼人的使者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