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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纸中皇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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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启是什么时候走的,沈紫已经不记得了。她从来没对人提起,也很少去想。除了法庭听审那一次,她都要忘记曾经喜欢过这个人。可现在她收到了毓启从新京寄来的信,居然激动到后半夜都没睡着。

她翻起身,点上嘎斯灯,就着昏昏黄黄的光线把信又看了一遍。每次读到开头毓启说拜见了皇上,她特别有感觉。

皇上离她多远啊,毓启离她多近啊,现在一近一远的两个人碰了面,那个场景又会多奇妙。读完信她又总在想:毓启真的过得好吗?信里关于他个人的事实在太少,少到他成了一个叙述者,眼里看着的全是别人的起起落落……

*

毓启要见溥仪并不容易,即便宫里传出话,最后也得帝室御用挂的吉冈安直说了才作准。吉冈当初攀上溥杰,据说就是崇拜宋元的书画,让溥杰留了心,最终攀上了康德皇帝。为此,毓启寻了一幅元代画师方从义的孤品,悄悄儿地托人送给了吉冈。

等待期间,他一直住在舅舅家,中途也就看过一次大哥毓丰。

多年没见,毓丰还是大财主的架势,听说他住外面,非得派下人把行礼拎回府里。不仅如此,第二天他还专程请了新京有名的戏班子,替弟弟接风洗尘。

毓丰有没有认真听戏,他是不清楚。唯一有印象是散戏后,毓丰打赏了一个小旦角。那孩子年纪也不过十四五岁,坐在毓丰身边敬酒时,紧张得像只受了惊吓的鹌鹑,连酒都抖了出来。

当着亲弟弟的面,毓丰夹了个大鸡腿给小旦角,又夸了许多好话,看上去举止倒也算规矩。后半酒劲一上来,他两只鼓胀的眼睛,仿佛吸在了小旦角微醺而红润的脸蛋上,突然把人一搂,愣是鸡啄米似的快速啃了几口。亲到最后,还是被破门而入的大嫂,结结实实的一记大耳光给醒了酒。

毓启识趣的离席,仍旧回了舅舅家。后来听了些毓丰府里的诡怪事,才知道自己是被人当了次寻欢作乐的挡箭牌。时隔数日,舅舅从小朝廷带来了准话,让他下午两点进宫。

新皇宫自然是比不过真正的紫禁城。且不论规模,单说新皇宫古怪的建筑风格和灰不溜丢的色调,简直比时不时泡在雾霾天的紫禁城邋遢得多。

一个是深牢大狱,一个是囚笼。横竖都得坐穿牢底。

毓启越往里走,越对昔日的皇上感到同情。隔着老远,一栋绿色顶盖,灰色墙身的两层洋楼映入他的眼帘。下面的人说这是寝宫,皇上亲自改的名,叫缉熙楼。毓启想到《诗经》的出处,知道这是皇上在告诫自己,不能忘了大清朝。

眼下,吉冈还拉着皇上在同德殿议事。又因毓启额娘的母家,同婉容的娘家算是远房亲戚,先跟婉容请个安也是应分的。

他去的时候,婉容刚刚午睡起来,还在房中梳洗。等到日本侍女出来唤了一声,他方才入内,一眼就看见婉容坐在书桌前发呆,手下按着的是尚未完工的花鸟画。她看人的方式很奇特,先瞅脚再瞅容貌,觉得合心意了才肯让毓启行礼道好。如传闻所说,婉容长得确实漂亮。只是她很爱化浓妆,脸又抹得白,稍稍打点腮红活像个纸扎人。

毓启来之前就听舅舅说过,皇后这阵子精神一直不好,说话要更仔细。他当时不明白这个精神不好指的什么,直到他把印度工艺的孔雀羽毛镶血珀的披肩拿出来。

婉容起先并不抗拒,甚至立刻披在肩上。下人们搬来穿衣镜,她也一脸欣喜地打量,还轻快地说:“做工可真细,血珀也漂亮。费了不少时日吧?”

毓启毕恭毕敬地回道:“给皇后娘娘准备的,花多少时日也是值得的。更何况这样上等的料子,若不是真正的贵人,也穿不出它的味道。”

婉容用手指拨了拨羽毛中间的血珀,抿嘴一笑,“再漂亮,还是鸟。死了,连羽毛也被人拔净了。”她一边说一边专注的拨血珀,拨到腻了,她开始去抠,没动几下血珀掉了下来。她忽然兴奋起来,又去抠第二个,越抠越兴奋,血珀也越掉越多。到了最后,满地都是血珀,她微笑的踩在血珀上面,像是踩着一团血,妆容都盖不住的憔悴因为这场‘血案’变得振奋。嘴角,眼角,鼻翼边的纹路一个个像是吸饱了血的小蚊子,欢腾地蹬着细腿。

她还在扯,还在拽,最后连羽毛也掉了一地。她干脆用披肩罩住自己的脑袋,嘻嘻哈哈地跑回书桌,一屁股坐了下来,瞬间安静了。

在场所有人都注视着她,或沉默,或冷淡。

司空见惯的下人们弯腰收拾残局,她则慢慢拉下了披肩,含着泪说:“东西很好,是我不懂珍惜。”

毓启垂首不语,喉管一阵刺痛。

婉容重新拿起笔,眼里打转的泪也憋了回去:“听说你还送了一副方从义的画给吉冈?他喜好米芾的风格,只是真迹难寻。这方从义深得米芾神韵,又是孤品,倒是个慰藉的好物件。”

“还是皇后娘娘明鉴!这些内情,奴才也是今天才知道。”

“投其所好也没什么。我不过是听他点评书画,觉得委屈了方从义,跟了个附庸风雅的。”婉容画得烦了,让人把拾掇好的血珀拿过来,贪玩地摆在宣纸上,然后有意无意地说:“听说你舅舅过些时要同凌升去满洲里,你去不去?那儿,可比哈尔滨还要冷哩。”

“见见世面总是好的。”他答得很谨慎。

婉容看了他一眼,继续数血珀,“总归自家叔侄,常来往是好的。毕竟,这天还是爱新觉罗家的。”

“皇后娘娘说得极是。”

他的答案让婉容倍觉无趣,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再理会他。

毓启看见屋里也有几株盆景,只是缺了花,便说:“皇后娘娘,想去赏花吗?”他说得很轻,轻得不易察觉。

“这时候能有什么花?”婉容托着腮,两眼盯住遮了几层的纱窗,忽然又发起火:“把窗户都给我打开!统统打开!”

日本侍女和贴身下人慌忙拉开窗户,外面的冷空气也蹿了进来。

“大同公园新建的暖房,里面的迎春和杜鹃都开了,美得很。”见婉容情绪渐渐平复,毓启这才敢回话。

婉容当下并没有表态,听到前面传话让毓启过去,她耷拉着眼皮,挥了挥手:“跪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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