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鸟

6月的天很热，但葛建民的心很冷，坐在简陋的办公桌后面，眼睛盯着对面墙上的一幅字，上面浑厚的四个隶书大字《勤能补拙》，心下暗嘲自己，勤真的能补拙么？在当下这个社会，勤貌似快成贬义词了，含义就是你没有背景，你没有无双的能力，你只有起的比鸡早，干的比驴累，睡的比狗晚，也许才能有点成功的可能。

”民哥，咱们这就算倒闭了么？“

问话的是姜晓勇，他的业务员，当初是他招收的第一个业务员，准确的说也是现在剩下的唯一的一个业务员，虽然葛建民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给他，但是姜晓勇这点还好，不催工资，当然也跟姜晓勇家境还行有关系。他是河北人，家里是开不锈钢加工店的，家里不差他的工资，自己赚多少都是自己瞎花，不够的时候父母还能补贴他点，再加上年轻又没有女朋友，所以这个月葛建民财务差到不行也没有要自己的工资，还跟着他跑前跑后。

“小勇，实在是没业务了，哥也算对不起你了，一会咱吃顿散伙饭吧，这办公室的房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一会物业的上来收房子，得给人家交接清楚了。”

“民哥，要不我一会再去建设医院看看去，问问他们的空调更新计划是不是有什么变化，万一要是还有机会呢，咱们跟他们毕竟好几年的关系了。”

“没有用了，人家换老板了，已经把采购关系弄到苏宁那去了，不再是咱们的菜了，原来咱们不过是占了个先机而已，谁让我们这两年没做起来呢，规模不够，价格下不来，回天无力了。”

葛建民今年28，是一个做空调生意的小老板，自打2002年起干这行已经三年了，本来是招收了几个小业务，跑跑一些小单位的空调更新，维护的生意，日子不说好也不说太差，反正能赚些过日子的钱，活的也还算凑合吧，但是，现在的空调采购越来越集中于国美苏宁这样的全国连锁巨头，毕竟人家的规模优势在那，比起单价和效率来，葛建民这样的小公司完全不是对手，这不，建设医院这个最后的客户今年的空调更新计划根本就没他的事，院长直接就让去苏宁做工程机了。

其实葛建民也不是没努力过，他跟医院器械科的张科长关系不错，当初三年前他去跑业务的时候，张科长就很喜欢这个面容憨厚的小伙子，在他啰啰嗦嗦的说了半个小时后，给他派了个活，医院手术室的空调制冷不是很好，让他给解决下，看看是什么问题，也算是一个小考验吧，葛建民当场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约定次日带人来修理。

出了医院的大门，葛爱民立刻擦了把汗，心下犯虚，他哪里会修空调啊，这货是学财会出身的，在北京南城一个中专上的学，北京南城本来就是江湖气很浓的一个地方，著名的天桥打民国起就是混混集中营，附带着北京的宣武和崇文两个区的学校里面也是风波不断，武风颇重，葛建民上初中的时候就想离开这个区域，争取上个好点的重点高中，所以学习也算可以，但是谁没想到，报志愿的时候前面几个填的都是区重点，最后一个不知道填什么好，就随手填了一个本校的高中部，结果中考的时候六门考了五百多，貌似能进一个普通的区重点，结果后来录取通知书下来，一看上面的学校名，本校的财会专业，当时裤子都快尿了。怎么又跑回本校来了？

这个学校就是南城一个普通的学校，风气不大好，尤其是上学气氛很不浓重，这货一看又回本校了，心里放了羊，索性也懒得学了，反正毕业也是推荐，就混几年吧，于是年年包揽了倒数第一这个宝座，就这么到了毕业推荐的时候，直到最后一波的时候也没推荐出去，也该着他运气好，有一家新成立的银行招人，班主任就把这个活宝推荐了过去，银行也是饥不择食啊，只要不瞎不哑不瘸不聋就行，结果葛建民同学就在银行系统光荣的上班了，也算是不错，站让他做小买卖的父母在附近的街坊面前有了不少的面子，但是好景不长，他不甘于就在银行模式化的过能看得见终点的生活，加上年轻气盛，在银行上了3年班后，用积蓄开始炒股，开始的时候大势不错，他以为自己的能力高，所以在银行上班的时候对领导不是唯唯诺诺的，而是有了年轻人的脾气，领导那吃这个啊，在吵了几次之后，这货一气之下，索性辞职了，父母知道后气的要揍他，他对父母说：我今后的路我自己走，我能养活自己。就这样，葛建民同学离开了学校后又离开了银行安定的生活，开始了正式在社会闯荡的日子。

股市并不因为他辞职了而对他有所关照，在给了他点小甜头后，2001年开始的股市大跌中，给了他一个狠狠的教训，本金只剩下了当初的一小部分，而他还要生活，所以只能无奈的离开股市，寻找自己所能干的事情。而正是这时候，他交了一个女朋友，女朋友是美的公司空调部门的客服，当时卖空调还是比较贵的，受其启发，葛建民决定做做空调生意，为此他还特意找了个中介办了个小公司，名不正言不顺嘛，办好公司后得找业务啊，他经常路过建设医院，看见这家医院的空调貌似不大新，于是才有了去建设医院跑空调业务的这档子事。

要说他还是有些小机灵的，当初就是想白手起家，所以也算有了预案，那就是借鸡生蛋，他去女朋友的公司，让女朋友帮忙介绍了公司的两个空调技师，然后让这两个技师暂时以他公司员工的名义去建设医院把手术室的空调给修好，张科长对他这次的表现很满意，以后的空调维护就决定让葛建民的公司负责，有了这个业务保底，葛建民立刻招兵买马，姜晓勇就是这个时候第一个被他招聘的员工，虽然公司很小，但是在一番努力后也算完备，出纳，后勤，财务，业务，总经理，董事长都有了，当然，都是他兼的，除了姜晓勇和几个维修工外也没别人了。当时的葛建民年龄是25岁，这也是他人生中第一家公司，也算是他创业的第一站，他没想到以后他会不停的创业，当然，这是后话。

三年里，葛建民不算太勤奋也不算太懒惰，就是一般的正常努力，这三年里这个小小的空调公司也经历了人来人往，走走停停，始终维持在十来个人的小规模，但是，每当发展到关键的时候总是上不去，比如说那里有大工程，等他听说到了的时候，往往人家都签完合同开庆功宴了，或者是他磨破了嘴皮子的时候，总是会莫名其妙的被对方通知已经有合作关系了，这样的事情一多，再糊涂的人也知道，大工程你这样的小公司是拿不到手的，也就是捡捡人家嘴边漏下来的剩饭，这就是个关系社会，你一无所有的出来，只能闷头去撞，往往是撞的头破血流，建设医院的成功是一个特例，也可以算是葛建民的一个小运气，可惜就在今年，建设医院被一家南方来的私人医院集团给承包了，就在两周前，张科长跟他说了今年医院大改造，很多东西都要更新，空调是个大头，让他去努力一下，拿下来。

葛建民知道后立刻准备了自己能准备的资料，通过张科长的关系找到了院长于助理，把自己的标书给了于助理后得到了一句回应：等通知吧。

充满希望的一周后，一直没得到通知的葛建民来到建设医院，找到了于助理，得到了简单的答复：你们的价格太高，无法采纳，随后于助理闭门谢客，因为这个失望的答案，葛建民晚上喝了一顿闷酒，人生第一次喝多了，对着姜晓勇唠唠叨叨到了夜里一两点。

喝闷酒不仅仅是因为这单生意的离去，也因为空调这东西慢慢的被美国苏宁这样的大集团给垄断了，现在他的小公司因为接不到什么生意，人已经基本走干净了，就剩下姜晓勇一个还算忠诚的员工，当然姜晓勇不离开是因为他来葛建民这个公司的时候，身上就剩下50块钱了，葛建民看他才18岁就来闯北京不容易，先给他发了200块，又租了一间宿舍给他，姜晓勇觉得这人不错，可以跟，就从此给公司跑业务，虽然业绩一般，可也能养住自己，不用管家里人伸手，三年了也算是看着公司从开始的俩人对影成三人慢慢到后来的十三太保，也算是缘分吧，他也能理解葛小老板的苦衷，也算是努力了三年，怎么就是始终起不来呢。

葛建民喝闷酒还因为一件事，这三年里，不仅仅是公司没起色，今年初，也就是2005年的2月，他结婚了，老婆就是美的公司的那个客服，不过现在已经不是美的公司的客服了，在一家私人教育机构做行政，上个月，也就是5月份，老婆告诉他一个消息：我怀孕了。

也就是说葛建民现在要考虑的首要问题是，他要赚钱，要养活一家三口，他很头疼，有点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