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病体加重
第一百九十一章
等了十数年第二次从化外之天来异诞之脉的无渊,本和质辛在他的寝殿青东宫相坐闲话,中途收到司殿传话,质辛离开去见天之厉天之佛,她无事便走出殿门,倚靠在飞檐凉影下的石柱边,遥望云雾中的整个王宫,却见其中疾驰的黑光,眸色一愣,诧异挺直了身子:“质辛!他这会儿怎么不在双天宫?他怎么背个人,那是荒神禁地的方向,他背上的人,怎么看起来好似……”
天之厉!他怎么会背着他爹?无渊眸色陡震,疾步走到庭院中,他为何要背天之厉?他那般强大让质辛背,除非,是他自己不能行动,他出了什么事?怎会不见天之佛楼至韦驮?若天之厉出事,定然会是她带他行动,纵使让质辛背,她也会跟着,可,她现在去了哪儿?天之厉他难道是真出事了?眉心一紧,无渊顾不得细思,急化金光腾空紧追质辛而去。
荒神禁地神殿。守卫在外的众祭司见天际遥遥而至之威仪身影,微俯身:“见过太子殿下。”
“立刻让神殿内所有人退下,传命大祭司在他殿内等吾,无吾命令不得出现。”
质辛紧凝护体气罩护着身后昏死的天之厉,力持冷静千里破空下令。爹最后吐出的两个字,隐瞒。必是要隐瞒所有人,最关键是娘!
“是!”众祭司恭敬应声,各自退下,其中几人照命去传令其他祭司知晓。
眨眼功夫,还曾人影攒动的神殿空无一人,肃寂之中透着一股肃穆庄严,只剩下敞开的神殿之门。
质辛确认无人后,急负着天之厉破空而降,光影嗖然直穿殿门。
片刻后无渊才赶到,见空荡荡情形,已猜到是质辛命令,心头一沉,紧锁着眉头急穿而入。
质辛遥见祭司殿殿门开着,掩藏的恐惧才显露出来,急奔飞进,紧声颤抖道:“伯父,爹出了事!”
“将他放到床上,四肢平放。”
早已站在房内等候的鬼邪却面色平静看了眼天之厉情形,让他将他背到床边,小心抱着将天之厉放在了她的床上。
这一路四肢僵冷过后,昏死的天之厉身上体温微微恢复了些,质辛移动他四肢时察觉,发白的面色微微好了些,急又继续让他平躺好后,鬼邪取过了准备的锦被直接盖在了他身上,坐下即伸手按在他手腕上探脉。
质辛见他什么也不错,只让天之厉像睡觉一般躺着,眸色紧张,发白的面色一拧,急道:“伯父,爹……”
“别说话!”鬼邪急出一声,提功暗运祭司之力垂眸凝神感知他之脉象,“有什么疑问吾一会儿再解答。”
质辛眸色一紧,袖袍中的手只能担忧颤抖着握成了拳,压下滚到舌尖的诸多话,浑身僵直紧紧盯着鬼邪神色。片刻想起房门开着,黑袍一挥,急飞一道光力直冲殿门。
殿门受力吱呀一声就要闭合,突外面相对飞驰而至一道龙鳞之光,彭得相撞抵消了门上之力。
“无渊!”
质辛诧异一怔,紧锁的眉头更紧,她怎么会在此处?
话音尚未落尽,一道光影疾驰而入,凝功关闭殿门,直接现身,见他面色发白还有残余的恐惧,眸色一紧,急问:“发生了什么事?我见你背着天之厉……”
“嘘!”质辛骤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无渊话音顿住,眉心一皱,顺着他手所指的地方望去。
鬼邪依然给床上的天之厉把着脉象,另一手同时以光力记录着所感知之情形。天之厉体温虽复,面色却仍是死人般的青白,耳中鲜红已经停止继续流出,先前的成了黑红,干涸在耳下两侧,远看似一具耳窍流血死去的尸身。
无渊瞳孔一缩,急手一把拽住质辛,刷的回眸惊恐看向他,紧张密语:“爹发生了什么事?怎会如此?”竟变成生命力仍在的一具尸体!
质辛喉间紧涩,紧紧盯着天之厉,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去了书房便看到爹成了这个模样。”
无渊发觉他胳膊止不住的轻颤,心口倏然发闷窒息,前一世他每到无尽天峰看着封印的巨石像,便是如此神色,手指一颤,滑落紧紧握住了他冰凉的手包在掌心,不再密语说话,转眸看向床边的天之厉,静静陪他等待鬼邪诊断结果。她该庆幸去年见到质辛回家后,她恢复了前世记忆,才能体味他现在有口难言之恐惧和痛苦,才能陪着他。天之厉到去年仍安然无恙,身体也不像有病,功体如此强悍之人,怎会突然病得如此严重?
质辛手上微觉她手上温热传来,紧拧的眉心一怔,才意识到自己手心之冰冷,欲要扯开手怕冷着她,无渊皱眉瞟他一眼,又握紧,干脆另一手直接攀住了他的胳膊,和他紧紧站在一起,也不在乎此世的两人尚未成婚。
质辛收回视线看了眼坚决的她,冰冷僵硬的心头微动,担忧眸光骤有一瞬恍惚,那时她也是如此陪着他去看爹的封印,二人亦伪装成过往僧者站在青芜堤外看封印记忆的娘,如今转世她依然能如此陪着他……
无渊见他又露出数百年前那种涩沉神色,心头酸胀,仰头紧望进他眸中,轻手环住他的身子密语:“爹会好的,莫要如此,大祭司的探脉结果还未出来。”
质辛强迫自己低“嗯”了一声,重又紧绷着双眸,怔怔望向床上的天之厉和鬼邪。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随之推移,见鬼邪仍在探脉,天之厉也未有好转,质辛心不受控制地开始一丝丝向下沉去。方才进来时伯父看到爹的神色,一点儿都不意外,反还有一股这日终于到来的意料中之镇定,更是熟练平静的处理。这种种迹象,都指向一个事实,爹之病绝非第一次犯,他对他们隐瞒了病情,而伯父却知道的清清楚楚。
按照爹的处事方式,义父定也是知情人。他临昏死说的隐瞒,为何要隐瞒?何种病情值得他如此小心翼翼瞒着娘?这种情形,质辛想起了什么,眸色瞬间僵冷发颤,千年前娘就对爹做过,那时将她寻回家,她临到死前都一直是如此,对爹,对他,对所有亲人,最终不惜封印他们的记忆,只为不让他们痛苦。若他的猜测属实,现在爹做的这与娘如出一撤的事情,他的面色突然白了白,过去的十多年间所有可疑的事情瞬间全部回转脑中,爹让他那般小拜帝师,习文练武严苛到近乎残忍,最后又逼他战胜娘,逼他跟着他处理厉族事务,逼他记住娘的所有弱点,逼他……所有的这一切只可能是,爹的病很严重,已经严重到……心头窒息一痛,质辛骤阖眸压下汹涌涌起的痛楚,撇开头对向他处,不敢再往下想。
良久后,
鬼邪撤功凝重收回手,盖好揭起的薄被,起身看向一动不动站着的质辛和无渊,垂下双眸,沉叹道:“随吾来吧,你爹要醒来还须两刻左右。吾先解答你的问题。”
鬼邪刚要走,“等等!”一顿步,抬眸看向出声阻止他的无渊,“有何事?”
无渊对上他疑问的视线,低声问:“大祭司洗漱的地方在哪儿?天之厉脸侧血迹需要清理一下。”
质辛猛才惊醒,要隐瞒娘,爹沾血的衣服也要弄干净,即看向鬼邪暂先压下了心底波澜凝重道:“爹现在的情况,我能不能脱下他的外袍清洗?”
鬼邪已知他要做什么,点了点头:“吾本怕你着急,打算先解答问题再替他清洗,既然不急,就先清洗吧。”
质辛急不假思索走到床边,小心翼翼掀起薄被,解开天之厉腰带,又坐到床头,半托起他靠在腿上,轻抬起一只他僵硬无感的胳膊,脱下一边袖子,再照旧脱另一只袖子,最后从托起的背下轻抽出衣裳,才彻底脱下,又细细看了看他中衣,并无血迹放心后将外袍叠好放在床头。
鬼邪转眸看向无渊道:“你随我来。”
片刻后,无渊端着一盆温热的泉水走到床边,质辛不等她动手,已拿起棉巾在其中沁湿,俯身谨慎小心地轻轻沾湿血迹再一下一下擦去。
无渊不知他方才为何要言脱下外袍立刻清洗,见他擦血迹,便将铜盆放在了床边的地上,转身拿起外袍问鬼邪何处可洗,便亲自带着离开。展开衣袍后闻到了上面散发的血腥气,无渊眸色一紧凝思,质辛目的应该是要洗去血迹,他的神色分明是要自己动手,如此亲力亲为,还有方才神殿空无一人,似是有意不让人知晓天之厉现在之事,鬼邪要回答质辛的诸多疑问,也是神神秘秘,天之厉的病只怕内情甚多,还隐瞒着许多人。
质辛专注擦完血迹后,正要起身去拿衣袍,却不见了,怔了一怔,一直站着看他动作的鬼邪出声:“无渊已经拿去亲自洗了,你坐着吧。”
质辛抬眸一看,这才注意到无渊不在房内了。
鬼邪扫过被他擦洗的干干净净的天之厉,沉凝看向他:“是现在说,还是等无渊回来说?”
质辛起身走近他:“等她回来吧,她的性子既然知晓,势必要问个水落石出,我也不打算隐瞒。”顿了顿,不再犹豫,抬起双眸凝沉看向鬼邪:“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此事只有无渊知道,爹娘我也未告诉。”
鬼邪看他突然变得有些不像他这个年龄的眸色,心底袭来一丝怪异之感,皱眉不解:“何事?”
质辛骤扫十八岁尚未到弱冠之青涩,周身露出了一直内敛的魔皇王者之气,紧凝狭长沉稳的双眸黯然复杂直视他:“两年多前吾就已恢复了曾经的所有记忆,比爹娘、爷爷奶奶所估计的时间都早。而无渊,吾未料到因吾一魂曾寄在她身上,以至于她之记忆复苏会受吾影响,十五岁那年她如约到异诞之脉与吾见面,吾小心不露出那一世的情意,想着她无记忆也好,打算重新再和她开始,不料她回去后便彻底恢复了前一世的记忆。所以才未阻止她晓得父亲的情形。”
话音刚落,“伯父!”鬼邪听完一时震住的眸色骤望向走出的银白色身影。
无渊拿着洗净用功力烘干的衣袍,走到床边交给质辛,低声道:“你给爹穿上吧。”质辛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转身而去。
无渊才又抬眸凝向鬼邪,露出不属于十七岁女子历经磨难坚毅却清透的赤诚眸色:“此生吾虽尚未与质辛成婚,但因上一世之关系,吾仍该叫你一声伯父。此声伯父,还希望你勿将吾当做外人,爹出了何事,吾不可能让质辛一人独自承受,爹的事直接关系娘亲安然,质辛和爹娘好不容易才得这一生团聚,那世艰难绝不能再现。若须吾做什么能对爹娘好,伯父尽管言,无渊绝无二话去做。”
鬼邪听了,扫过压抑着害怕小心给天之厉穿衣的质辛,心头莫名涌起丝苦味,眸色一时发胀,微眯了眯压下心底波澜,才露出丝淡笑,重新冷静望向无渊:“你是质辛认可之妻,便是吾之侄媳,从知晓你存在那一日,吾便一直如此看待。”顿了顿,沉叹一声,微沉重了眸色凝视她:“不必担心你帮不上忙,未来事态发展,会有需要你的地方,纵使你和质辛未成婚,吾也绝不会客气。”
无渊被他看出心思,也未觉不妥,深怕他拒绝的眸色一松,颔首:“伯父如此言,吾便放心了。”
二人言谈间,质辛穿好了衣袍走近他们,凝沉看向鬼邪:“爹既让吾知晓了他身体情况,必也未打算再瞒,伯父言辞莫要有任何隐瞒,吾要了解所有的真相。”
鬼邪扫过床上病症更严重的天之厉,收回视线望进他像极了天之厉的黑眸底,抬手一按他的肩,缓慢沉沉说了句:“以后,你要开始多替你爹分担些事务,他的身体比我们十几年前预料的要严重得多,不可让他再费神了。方才脉象之衰竭……”顿了顿,鬼邪黯然收回了手,转身缓步向谈话的密阁走去,一声压抑的叹息片刻后低沉飘回,“八年,他之身体连那时估计最短的八年也支撑不到了,质辛。”
话音刚落,
“质辛!”
一声惊慌的嗓音惊惧而起。
无渊急手扶住了质辛瞬间冰冷轻晃的身子,骤变的眸色紧紧盯着他僵窒的瞳孔,着急促声道:“你冷静,莫自己吓自己。一定有办法的,我们还有八年,八年的时间一定能想到救爹的法子。伯父他们十几年前知道此事,定已有办法在进行。”
质辛骤阖眸死死压下眼底痛涩,借着她支撑站直了发软的身子,袖袍中紧握的手却仍是止不住的剧颤,许久后,才苍白着面色僵直全身睁眸望向床边,眸底一片暗红,强启唇艰难挤出四个字:“吾很冷静……”
良久后,她才又听到沉颤的一声,“吾不冷静的模样你难道忘记了吗?”无渊见他嘴唇止不住的颤抖发白,心头一涩,双手急扣紧了他的胳膊,一下一下沉沉点头:“吾记得,质辛,吾记得……”
质辛充血的眸死死盯着仿如死人的天之厉面容再闭唇不语,许久后一阖,强挣开了无渊扶着的手,无渊一急,却见他再睁的眸色全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果决,刷的转身不看她,一步一步绝沉踏进了密阁,眸色一湿,心里发痛急飞身追上。质辛,你怎能又露出这样的神色!爹未来定不会像娘过去那样死去的!
吱呀一声阁门在她进入紧关,片刻后,一声低缓沉凝的嗓音才在密阁中缓慢响起。
“质辛,无渊,他之病由根源在心疾,至于心疾因何而生,让质辛稍后讲给你听。”
“嗯。”
“质辛,你爷爷所谓的心疾控制确实是控制住了,而且他后来再犯的心疾,除了一开始的两次因喜悦引起,其他也再并非是心疾,真实是它引起的命力耗竭之症,它会一点点吞噬他的生命,你爷爷奶奶也束手无策。你爹早就骗了你娘……”
一声声低沉暗哑的详细讲述,全是骇人心神的恐惧真相,鬼邪紧眸盯着质辛和无渊,开合着双唇,一点儿也不隐瞒,全部如实道出。
无渊听到他化和断灭的情形时,眸色忍不住泛起丝丝酸涩,可又怕错过天之厉病情关键处不敢细思,急压下,继续认真记着,中间有不明白天之厉事情经过之处,暂皆先压在心底,不时担忧注意质辛的神色变化,见他自始至终的沉绝冷静,还有沉稳直切要害的发问,心底忐忑难安,质辛,你万万不可做出糊涂之事,上一世吾能渡命救你,这一世,吾已没有了此能,你不能抛下吾……
鬼邪对视着质辛绝毅凝决的眸光,一字一字详细回答,从天之佛复活后这十几年,隐于暗中的真相一点一滴全被挖掘而出。
质辛眸色越听越暗,越听心越沉,直到后来倒溯之术穿越时空之法说出,他黯然冷绝的眸色才微露出丝松动,理解了为何布衣后来会跟他分开训练的根本原因。无渊听到此,发涩的双眸急阖了阖急压下紧绷到极致涌起的泪意,双手激动轻颤着紧握在了袖中。有办法,还有办法,他的那招她不愿看到,那招她看三次已足够了。
良久后,密阁中讲述的最后一丝尾音缓缓散尽,鬼邪紧抿双唇深沉凝望着面色看不出心绪的质辛。
无渊见他最后神色变成如此,已知他有所定念在心,也不是她最恐惧最不愿看到的,绷紧的心神彻底放松了下来,轻颤的手指心有余悸地轻搀住了他的胳膊。
鬼邪等他心绪真正彻底平复后,才叹息一声转身向外走去:“你爹快醒了,我们出去吧。”
质辛发觉无渊颤抖,急转眸凝向她残留泪光紧看他的双眸,一怔,才想起方才他的神色定是,抬手轻搂住她的身子入怀,轻吻向她额间,低沉自责道:“对不起!”
无渊垂眸轻摇了摇头,压下心底涩然,沉思半晌才又抬眸凝向他涩沉道:“吾无妨,吾虽不愿,可也不能放任爹未来垂危,万不得已之时,你可以使用那招,但只能使用两次。”顿了顿,好不容易平复的心绪突然又波澜涌起,瞬间湿了双眸,哽涩死死盯着他道:“吾要你活着,娘不能失去爹,吾也不能失去你,你就当吾自私自利。吾一定竭尽所能和你救爹,但绝不允许你使用第三次。”
质辛突然露出丝淡笑,抬手轻擦了她眼角流下的泪水,望进她眼底,轻点了点头,沉凝出声:“吾答应你,此生吾对你做此承诺。”也许根本不必他使用第三次,布衣能救爹的,若是他也不能,第三次,第三次未来他自有定夺,爹不能死,无渊,他也绝不能再让她伤心,那一世她已用自己的命换了他的,自私的是他,从来不是她……
无渊见他做出了前世无论如何都不愿做出的承诺,晓得他言出必行,前世答应她的事情都做到了,毫不怀疑地信了,真正彻底放了心,泪眼露出丝欢喜:“嗯!”
质辛双眸一闪,随后放开她,等她心绪好了些,又说了一事,二人达成一致才紧随等在密阁外的鬼邪向卧房走去。
“天之厉!”
“爹!”
三人绕过屏风见阖眸却站在床头的负手而立的黑袍身影,眸色激动一喜,急道:“你无事了!”
天之厉这才睁眼,凝向眸色突然明显波动复杂对视他的质辛,沉眸皱眉训戒道:“吾还站在这儿,纵使吾不在了,也不必要伤心,你和无渊安心过你们二人的日子,替吾照顾你娘便足矣。一会儿回去记住不要让你娘看出端倪便好,你掩饰心情的功夫尚欠火候,谨慎注意。”
顿了顿,转向无渊凝眸意有所指道:“你也一样。鬼邪定告诉了你们所有事,他的讲述必偏重让质辛了解全貌,你未经过诸事,所听定有蒙昧不解之处,还想知道什么直接问质辛。”
刚说完突然又加一句密语沉声道:“无渊,质辛日后便交予你照顾,不可让他出一丝差错,必要时武力制服,日后吾教你一法,专为克制他功力之用。”
无渊一震,见他眸色并无异常,可这句话分明是似乎知道了什么,对上他对质辛关爱的慈父视线,心底不由一痛,强压涩楚点了点头,平静出声:“爹放心,吾掩饰的功夫已有两世,娘不会发现的。”
两世!天之厉闻言骤皱了眉,见她和质辛不符年龄不同往常的神色,气韵,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什么,拧眉直视二人沉声道:“你们二人隐瞒了吾何事?”
质辛复杂望进他眸底,不答反问:“爹看吾和无渊掩饰的功夫如何?娘有几分可能发现真相?”
无渊眸色一紧,爹若晓得他们在密阁中所言,便不该有方才那一问,难道他所言只是下意识担忧怕质辛做出什么事,本能提前做好的防备措施?
鬼邪见天之厉听后紧皱的眉头凝思间缓缓松开,缓步走近出声:“你所料不差,质辛和无渊早在两年前就彻底复苏了过往记忆。”
他一直未发现,一直和楼至当他依然是十几岁的孩子,质辛到今日才告诉他,天之厉抬眸深沉定在了他和无渊面上,他的心思,不过是想在他和楼至身边过着正常孩子成长该有的日子,他和楼至的遗憾,千年前错过,本以为复活后他们所有人都可以如愿,事实却,突然叹息了一声,天之厉走近抬手放在他肩头,沉力一按,沉稳威仪望进他眼中:“恢复了,你在爹和娘眼中也还只是十八岁,永远是个孩子。吾和你娘能从小看着你一点点长大,也想一直看下去,过去吾和她错失,如今,你不该剥夺我们这心愿……”
质辛见他眸底全是不能实现对他承诺的愧疚,喉间骤哽,眸色微红,低沉唤了声:“爹!”
一声已用尽了全身力气,音落,质辛心口哽塞窒闷再也难以成声,只能顿了顿,微垂眸死死压下心底翻涌的波澜,半晌后才重新抬眸,冷静望进他眸底,一字一字掷地有声果决道:“你的病静养少劳心神才能延得时间,让布衣有充足时间回到过去改变一些东西造得生机。吾是为让你安心陪着娘才说出真相,不是要你自责遗憾。过去的魔皇是吾,在你们身边长大的孩子也是吾。厉族事务吾如今有能力担起,也能协助你做任何事。以后有事都必须告诉吾,吾时常在爹娘身边,有个万一,比姑姑叔叔们更方便处理。”
“布衣该为了倒溯时空全心准备,不能再让他分心。以后我们兄弟配合,这个时空交给吾,过去那个时空就是布衣之责。吾信小弟能为父亲寻得生机。未来异诞之脉所有后顾之忧吾全担下,爹放心陪着娘亲和厉儿佛儿,弟弟妹妹还小,需要你们照顾。而且吾协助处理事务也依然是在爹娘身边,你们可以看着吾是如何一日日变化,魔皇之过去和爹娘陪伴的现在,才是真正的质辛。”
天之厉听了微露出丝淡笑,眸底闪过丝欣慰放心波澜,收回手,沉笑道:“厉族事务只能慢慢交予你,操之过急,不合常理,吾也不能完全脱手,否则才会令你娘生疑。”
质辛见他是答应了,以后便可了解他的所有计划和他的身体情况,微松了口气,颔首:“吾知道,一切过渡都会水到渠成。”
说罢后看天之厉神色突然变得恍然,微怔凝眸低沉问道:“爹在想什么?”
天之厉回神,视线缓慢定在他面上,细细端详着,片刻后才轻叹一声,露出丝波澜缓缓道:“吾想起你最后一魂回归时,你娘因我们父子合手戏弄她,戏言要验证你长大后是否与魂魄模样一般,若是,她或许认定未来吾和你会再联手对付她。”
质辛一怔后,眸底微不可见的黯然一闪而过,强颜平静淡笑道:“如今看来,娘的预料也算是准了。”
天之厉淡笑了笑后,转向鬼邪眸色一凝低沉问:“此次病发情况如何?”
鬼邪将探得的情况一字不瞒的说出,说到最后眉心紧皱,凝沉道:“现在只有一件事不能确认。你耳窍流血是因使用荒神之力所致,还是命力耗竭之故,或是两者共同作用下而现。若是第一和第三者,不使用便无妨;若是后者,此病便又添一种症状。吾最担心是后者,未来之病症只怕变数更多,越发难料。”
质辛眸色一紧,皱眉不解转向天之厉。妶幽奶奶已然警告过爹不可再用荒神之力,他为何还要用?荒神之力对此病除了坏处还能有何用处?
天之厉听了面色平静,微一思索抬眸直视鬼邪冷静道:“无法定夺,只能等以后再犯病。只要不是只有吾和楼至在一起,轻易便可验证。”
质辛眉心突然紧皱,想到了什么急抬眸看向天之厉问道:“司殿传命是爹娘要见吾,为何吾去了书房只有爹?”
天之厉对上他担忧的黑眸,淡笑了笑,不徐不疾道:“此前突感到病发,你和无渊在青东宫距离双天宫最近。吾用荒神之力压制病情的最大极限间,你可以赶到。即刻便做计让司殿传令,同时密语她派人折返,言你大姑姑有急事要立刻见你娘,她便先随伺人一同去了冰尘宫,离开不久,吾察觉耳窍开始出血,最后一刻等到了你。”
质辛听了眉心未松,眸底担忧更甚:“娘如此去,劫尘姑姑并未有急事,怎会不露馅儿?”
正在给几人斟茶的鬼邪手一顿,转眸看向质辛,替天之厉回答了此问:“放心,你姑姑那里不会出纰漏。我们两年前已考虑了你爹犯病的任何时间和地点,不同情况皆有应对之策,你姑姑便是计策中一环。将你之青东宫和布衣之梦王宫建在双天宫不远处,便是专为应对那里发病的情形。我们本不打算让你这么早知晓,但情势迫人,后只能将你也纳入应对策略中。”微顿轻叹一口气,鬼邪继续斟茶收回了视线接着道:“你仔细一想自己和布衣的习文练武时辰,便可知我们之安排。”
质辛一怔,时辰?他和布衣后来有了各自宫殿,习文练武便未曾在一起,除了少有的休息之日与爹娘相聚,一日间根本不会碰面,他的十个时辰,布衣的十个时辰,有他绝不会见布衣,布衣口中所言他的时辰,他们二人,骤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质辛刷的抬眸看向鬼邪紧声道:“吾和布衣的时间交错相连,不论我们谁去进行功课,必有一人待在自己寝殿中,只要爹何时犯病,便可找到我们任意一人,吾竟然迟钝未曾细思你和义父这安排之用意。”
鬼邪眸底满意一闪,端起倒好的茶一杯杯递给在场之人,最后才端向质辛:“现在了然也不晚,此次你娘未发现,我们有惊无险度过。以后再开始其他计划,喝茶压压惊,日后需要做什么,吾再告诉你。”
质辛扫过平静饮茶看不出一丝有病的天之厉,眸色沉重一闪,才又看向鬼邪,轻点了点头,随即启唇,呼出了一直压抑在心口的窒闷之气,茶杯中的热气霎时迎风飘散。等温度差不多了,他才专注一口一口的慢慢品着,任由茶特有的苦涩弥漫整个唇齿间后才给其自有滑落喉间,冲散胸腹中一直盘踞的僵冷。
因此事残留面上不该有的神色,在轻啜茶水的吞咽中渐渐消弭。天之厉耐心等待质辛和无渊彻底平静后,挥功将茶杯归还桌上,才凝向他们:“我们该回去了。”
鬼邪接过二人的空茶杯,目送他们身影消失后才下令让众祭司各归其位。
冰尘宫,一名伺人端着新沏的茶水轻推开殿门,走入卧房替换两刻前的茶水。
扫见她腰间夹杂黑色的锦带,刚说完质辛和剑布衣情形的劫尘红眸一闪,大哥终于无事了,紧绷暗忧的心神一松,微顿话音,起身笑接过伺人手中茶壶给天之佛斟茶:“这是咎殃新又从苦境带回的美人茶,大嫂尝一尝。”
天之佛微怔后,狐疑诧异道:“美人茶?”
劫尘无奈轻叹一声,对上她的双眸解释道:“此定不是原名,咎殃最喜将苦境带回之物改名换姓,吾也不知它原叫何名。此茶汤色嫣红,他言似女子桃红面,故名美人茶。这味道吾不喜,倒是三千极爱。咎殃每饮,三千见着,必然他喝多少,她也要喝多少,否则绝不甘休。”
天之佛垂眸望去,微冒着热气的茶汤果如所言,似盛开之嫣红桃花,层层粉晕,**涟漪,色极美之,笑了一声回眸看向劫尘:“难怪三千喜爱,她从小便对色泽绚丽之物较为钟情,见之爱不释手。”说着想起了什么,笑意微浓,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众师兄弟中,她只爱与穿红色锦袍的布衣一起练剑,或许也是此因。唯独一个例外,大概昙儿不在异诞之脉,你又多言她之事,她难免好奇,才对一身素白的她多亲近。”
劫尘无奈一叹:“孩子心思,有时实难揣测,三千如今快四岁了,吾对她时变的性子经常毫无办法,无法只能严厉以对。方才要不求助大嫂,还不知如何收场。”
天之佛扫过床上已经睡得香甜的三千,温和笑笑,转回看向劫尘:“方才你太心急了,三千性子上来只会与你对着干,你越严厉,她越对抗。”
劫尘刚要说话,殿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话音一转,恢复了平日的冷凝出声:“何事?”
“王派属下来问宫主,事情是否处理妥当了?”
劫尘红眸一转,突然露出丝微不可见的淡笑,看向天之佛:“大哥言外之意该是处理妥当,就立刻让大嫂回去。”
天之佛见她眼底压抑不住的了然笑意,不自在轻咳一声,端起茶杯垂眸继续喝着。
劫尘说罢不假思索笑道:“回去复命,王后立刻便回。”
天之佛急抬眸要阻止。
劫尘已看向她淡笑:“大哥如此着急让大嫂回去,定是有急事,而且还有质辛等着,改日得空闲,吾再去找大嫂详说方才未完之事。”
说罢也不等天之佛出声,已起身做出送客之意,催促她快些离开,直到看她化光离开消失不见身影才散去了眸底淡笑,黯然涩窒转身,沉重迈步回了殿内,这次犯病的时间竟从十多年前的两刻延长到了一个时辰!大哥的病怎会加重至此!他们的预料最坏本只是半个时辰!
“他以后清醒的日子只怕比以前所想更少了,大嫂,你该多陪陪大哥!”
烈日下的双天宫,殿门一启,一道金色身影飞驰而入。
“天之厉!质辛!”
“娘!”
“你终于想起回来了!”
正在饮茶的父子二人同时抬眸看向天之佛,面色喜沉各异,出口的声音也数倍增添了各自神色的欢喜和暗沉。
天之佛瞥了眸色不喜的天之厉一眼,好笑一声,缓步走近他身旁坐下:“吾本打算再坐片刻便回,结果你派人去叫,小妹那般冷清的性子也满眼全是戏笑。”
天之厉哼了一声,也不管质辛在场,给她整了整匆忙归来凌乱的纱衣:“吾要见你何须遮遮掩掩!勿说劫尘,异诞之脉所有百姓在场,吾照叫不误。”
天之佛一噎,皱了皱眉,哼笑一声:“吾有何需要遮掩,不过为顾全你在他们眼中大哥威严形象。”
天之厉手一顿,抬眸凝视她沉笑出声:“亲人面前何须形象。”
一旁的质辛垂眸饮茶强忍笑意但做未听到二人言语。
只不过气息的些微变化仍是让天之佛感知到,募得才反应过来质辛还在场,方才只顾口舌之快,双眸状似淡然一闪,笑撇开天之厉的手,自己整理衣物:“将质辛叫来要说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质辛这才抬眸不解看向天之厉。
天之厉眸底笑意一深,翻掌化出一封信:“这是早上吾在王殿收到的信,你们一看便知。”
“蕴果谛魂的信!”天之佛眸色惊异一喜,急手接过打开,“昙儿不知道怎么样了!已经一年半没回来了。”
一旁的质辛眸底复杂光芒一闪,见天之厉扫向他的提醒视线,只能垂眸饮茶掩下,再抬眸露出同样的惊喜看向天之佛笑道:“娘快些看!我也看看妹妹有没有又犯事。”